在某一瞬間,贏舟的確成了和禍害一樣的怪物。
但這個狀態卻發生了不可思議的逆轉。
“如果太歲樹開花,作為贏舟的自主意識會徹底淪陷。”
但沒有。
所以,他們從樹乾裡挖出了贏舟。
那時候,贏舟幾乎和整片森林長在一起。樹木的根係連接著他幾乎完全植物化的身體,他意識很微弱,也無法行動。說是活著,其實和木雕也沒有太大區彆。
研究所關於如何刺激贏舟意識複蘇的廢案,都用了兩百公斤的A4紙。
萬幸道路雖然艱難,但並非毫無希望。
趙思嘉主持了這一搶救項目,曆時三個月,枯死的樹經過緊急修複,慢慢開始了新生。
沒有希望的等待是一場續性的長痛,比確切的死亡更讓人難熬和悲切。
起初很多人守著,希望能在下一秒就聽到好消息。
後來,堆積的公務、要處理的問題越來越多,守著的人慢慢變少。
大草原很遠。來一次很麻煩。探望的頻率從一周變成了一個月。又變成了兩個月。
最後會24小時觀察的人隻剩下了裴天因。
他就是影子,哪怕被迫從贏舟的身體裡分離,也還是隻會追著光跑。
他不是誰的上司,不是誰的同事,不是誰的兒子、朋友。
裴天因甚至不是人,都不用睡覺和眨眼。
他隻要贏舟。
森林裡,多餘的樹一排又一排枯死,隻有位於主體位置的大樹,越發綠意盎然、根深葉茂。那是其他禍害的殘骸
,被轉成了贏舟的養分。
大草原位於赤道附近,春夏秋冬並不明顯。但贏舟是在初春醒來的。
他在樹裡慢慢長出骨骼、四肢。最後從樹裡長出來的,是皮膚。
贏舟從樹裡剝離了出來,渾身都黏糊糊的,全是樹乾分泌的汁液。
像是又從子宮裡出生了一回。
他剛從樹變回人的那段時間,記憶很朦朧。
贏舟隻記得他跟裴天因說了一句“帶我回家”。
裴天因抱住他,哽咽著回答:“我們回家。我帶你回家。”
裴天因帶他回的家,不在A市那棟破舊的單元樓;也不在B市的大平層。
在北邊,無人區,森林裡。這裡空無一人,隻有贏舟在夢境裡見過的那座木頭房子。
沒有人蓋它。
它仿佛是田裡的莊稼,播種好了,時間一到,便從土地裡生長出來。
這或許是上個世界留給贏舟的禮物。
……
……
剛恢複人型的時候,贏舟動作還不是很利索。他好像忘了怎麼呼吸、走路、睜眼。所有動作都要重新學起。怎麼裝作人類,竟然成了一個困難的課題。
贏舟也曾經教過四毛這些東西。
四毛未必教得很好,但他絕對是一個溫柔又有耐心的陪伴者。
而且捏的這張臉確實長在了贏舟的審美點上。
……說起來,四毛之前一直都沒臉。哪怕是在回憶裡也是模糊一團。
直到愚人船那次夢境裡,贏舟潛意識給他捏了一張臉。
那之後,裴天因才學會以“真麵目示人”。
贏舟懷疑他是故意的。
可惜沒證據。
教著教著就發展到人生下一步了。
那時候贏舟身體還沒完全恢複,身體不太能動,在床上的聲音也小小的,像貓。
裴天因甚至覺得贏舟會答應也有腦子還沒徹底清醒的緣故。
可惜這種好事不是時常都有。
後來想騙上床的難度激增。
好在贏舟沒有乾出翻臉不認人這種事。
算默許了。
有時候贏舟會望著桌子上的永生花失神許久。
總之,到現在,蘇醒快一年了,贏舟還沒離開森林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