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舟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燒退了,裴天因辦了出院。
他坐在裴天因的車座後,摟著他的腰,臉緊緊貼在他的背上。
夏天已經到了。氣溫偏高,抱著當然是很熱的。但贏舟就是鬆不開手。
他想,他得振作起來。沒人願意一直照顧一個手腳健全的精神癱瘓。
而且那律師說的再怎麼難聽,有句話倒是沒錯,人不能困在痛苦的回憶裡。
裴天因把贏舟送回家,又把鑰匙塞到他手裡:“我最近幾天請假有點多,要去補班。你在家自己照顧一下自己,我晚上回來。過段時間我就辭職換個工作。鞋櫃上有零錢彆餓著了。”
贏舟這狀態應該是沒辦法自己做飯的。
裴天因怎麼想都不太放心,隻是場子缺人,他又是負責的,走不開。
裴天因現在還是晉升的關鍵時期,從一個不起眼的小嘍嘍混到正規的職工身份了,交社保的那種。他的工作是幫忙公司征地規劃,換句話說就是外包拆遷。
背景依然不乾不淨的,但這點不用贏舟知道。裴天因已經在考慮出來單乾了。
贏舟低頭看著手裡這把黃銅的鑰匙,吸了吸鼻子:“好。?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病剛好,嘴裡沒什麼味。去他們第一次下館子的地方點了碗牛肉飯,吃了一半就覺得飽了。然後贏舟去網吧,開始查起高考分數。
贏舟查的晚,都過了查詢高峰期,網頁不卡。他不知道學校和班主任老師一直在找他,偏偏號碼是空號,□□號也沒個回複。就連家裡的地址都換了。
他按部就班地輸入準考證號,身份證號。然後等待了足足半分鐘。
旁邊的小年輕在打魔獸,正巧處於副本間歇期,叼著根眼掃了眼贏舟的屏幕:“喲兄弟查分呢,我也今年剛高考完。我看看你多少——臥槽?!七百分???”
全市第一,全省第二。在國內,上哪家大學都夠了。還能挑最好的專業。
這一嗓子七百分在如今這個敏感的時間段,比《傳奇》副本爆出了祖瑪套還令人激動。一堆人沒見識,熱熱鬨鬨把贏舟圍住。甚至驚動了網管。網管當即決定免了贏舟兩塊錢一小時的網費,還送了瓶可樂水。
贏舟被周圍人的熱情簇擁的不太好意思,一連說了好多聲“謝謝”,然後匆匆離開。
他離開網吧去了趟銀行。在櫃台取了一萬塊錢出來,塞進了自己的書包裡。
高考結束,因為許文玲的賠償金,他甚至都不用出去打工還錢了。
換作一般的人有這筆錢,也許很容易走向揮霍或者自暴自棄。但贏舟卻有些小規劃。
他要去B市讀書,首都。先在學校附近買套小房子,這樣以後裴天因來B市看他就不用住賓館了。而且有個地方住,換作哪個時候,都是讓人安心的。
買了房,應該還剩個二十來萬。這筆錢就先定期存著。他又不會什麼投資。裴天因說他在買股票,贏舟還沒怎麼研究。
至於會不會留在B市工作……那種事還太遠了一些。到時候再說。
他對生活還有規劃,這是好事。代表贏舟還有著掌控自己未來的能力。沒有被巨大的悲痛給擊沉。
靈魂的韌性大抵也是如此。
贏舟取完錢,感覺心情好多了。好像自從他知道媽媽去世後第一次天氣晴。許文玲的屍體還停在殯儀館,過兩天準備火化下葬。這筆錢也是肇事方出的。
他們沒有老家,許文玲也很少提起父母。但想來不怎麼愉快的。贏舟不打算讓她落葉歸根,而是留在A市的墓園。
他背著錢回到了裴天因家裡。贏舟看了會書,到晚上十點,裴天因還沒下班,他的生物鐘已經困了。
贏舟回到自己小房間,嫌熱,就穿了條短褲睡覺。周圍蚊子嗡嗡的。
淩晨三點多,外麵傳來開門聲。
贏舟知道是裴天因回來了。他穿上拖鞋,推開門,睡眼朦朧地開口:“裴天因……”
他聞到了一股很濃很濃的酒氣。
裴天因站在玄關,搖搖欲墜,關門,胳膊抬起兩三次都沒關好。
他眯著眼,看向贏舟,舌頭打結:“舟啊。”
他扭頭,蹲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臉:“……衣服穿好。”
穿這麼少想勾引誰呢。贏舟皮膚白,身上有顏色的地方就很顯眼。不看那裡大挑戰裴天因都堅持不了0.5秒。
贏舟一愣,披上了掛在椅背上的校服。
衣服是穿上了,但和真空穿製服也沒什麼區彆,裴天因覺得自己鼻子更熱了。
贏舟開口:“喝多了?你坐會,等我我給你兌杯蜂蜜水。”
裴天因低著頭,耳根子通紅,敷衍地“嗯嗯”了兩聲。
等贏舟去了廚房,他才把手從自己臉上挪開。果然很沒出息地見血了。
難不成是上次飯局海參吃多了?丟人。
裴天因趕緊拿餐巾紙擦了擦。然後做賊心虛地把紙團子丟進垃圾桶。
贏舟去廚房燒了點熱水,把蜂蜜在水裡化開。然後端到了裴天因跟前:“先喝點。”
這蜂蜜水真是甜滋滋的。一想到居然是贏舟給他泡的,味道好像更甜了一點。
裴天因癱在沙發上,眯起眼,像一隻滿足的大貓。
贏舟把打包好的一疊疊票子從書包裡拿了出來,整整齊齊疊在台上:“這裡有一萬。之前借的八千外加房租。”
裴天因點著頭:“嗯,好。然後呢?”
贏舟目光略微飄移,說話難得有些吞吞吐吐:“我,每個月會付房租的。可以讓我……繼續住在家裡嗎?”
或許是很難得到回應,贏舟從小就學會了壓抑自己的情緒和需求。在所有人嘴裡他都是個聽話且懂事的乖小孩。乖小孩在有需要時,總是因為害怕被拒絕而乾脆不說。
而現在贏舟說了出來,說明他對裴天因的需求已經超過了他被拒絕後會感覺到的無助和羞恥。甚至遠超過。
裴天因不懂那麼多心理學知識,他隻覺得自己心軟的一塌糊塗。當場就想答應下來。
但——
“不行,最近不行。”裴天因很冷酷地拒絕了。
贏舟是想過被拒絕的,但總覺得不至於被裴天因拒絕。
以至於真聽到拒絕的話,像是悶頭一棒。
他有些難堪。為自己想當然的自作多情。人家憑什麼收留你?但更多的想法卻是他為什麼要拒絕我?明明在一起的時候那麼開心。
他站起身,打算往房間裡走。結果還沒走出兩步,裴天因從背後拉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拽回沙發上。
裴天因很抓狂,還有些說不出的惱怒:“你就不問問為什麼啊?”
他心思其實很細,不是那種悲傷春秋的細膩,而是敏銳。
裴天因很清楚,要是什麼也不說,那他們才是真的沒未來了。贏舟是被拒絕一次後絕對不會嘗試第二次的那種人。
贏舟坐在沙發上,茫然地望著他。
裴天因破罐子破摔,氣急敗壞:“因為我喜歡你贏舟。就是想親你想摸你想草你的那種喜歡。我知道你最近家裡人去世了你很黏人,我存了這種心思,我不能裝什麼也沒想過你懂嗎?我需要一點時間調整心態!”
雖然都說什麼論跡不論心,但裴天因實在說服不了自己。他可以接受一段無妄的戀情,但一直陷在苦戀裡也會覺得疲憊和痛苦。他是正常人,有感情需要。贏舟當然也回饋給他了,可不是他想要的那種感情。
他不能飲鴆止渴。
裴天因一口氣說完,感覺胸口是暢快了,喉嚨又堵得慌。
他自暴自棄地背對著贏舟:“好了,就這樣。我不討厭你,但現在我們不能住在一起,這種隱瞞對你不公平,而且我也需要一定的時間和空間去冷靜。你明白嗎?”
贏舟會怎麼想,又會怎麼說?會不會覺得他見不得光的心思很惡心,臉上會不會露出恍然又厭惡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