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了擔心,虞瀅套上外衫,整理發髻後才從屋中出去。
她看向正在往鍋中放水的伏危,笑問:“你在做什麼?”
伏危望向她:“我打算做稀飯。”
想了想,他給她看了鍋裡的米,問:“這夠嗎?”
虞瀅望到鍋中米,“噗嗤”一笑,應:“夠,怎麼不夠,都夠喊大兄大嫂他們來吃了。”
伏危知道自己米放多了,他遲疑了一下,問:“舀出來一半?”
虞瀅上前,看了眼不知何時打滿的水缸,然後道:“不止,就你的手抓一把米都夠我和你吃的了。”
伏危聞言,心裡有了數,進庖房中倒出多的米。
虞瀅教他如何淘米和放水,順道把煮飯要用多少米多少水也都給說了。
因有虞瀅的指點,這一頓早飯有條不紊地做好了。
早食後,虞瀅與伏危一同出門。
她想趁早去東市上看看有無新鮮宰的羊。有的話,羊尾巴油就有著落了。
把伏危送去衙門後,她就直奔東市。
早間東市比她平時到的時候還要熱鬨,人頭攢動,摩肩接踵,人聲沸騰。
不僅更加熱鬨,就是買的東西也更齊全。
野蜈蚣與黑蠍子泡的藥酒。
那野蜈蚣比拇指粗且約莫有四寸長,加上小陶罐子一塊賣,是二十文錢一罐,用來治跌打損傷再也合適不過。
虞瀅看了眼藥酒的成色,是非常好的,在後世沒個幾百塊是買不到的。
雖然二十文一罐,但也有一兩個人買的,她頗為心動,但給忍住了,打算等之後帶夠銀錢來再買。
早間是有攤位買羊肉的,剛開攤子沒多久,就已經被人買去了一半。
羊肉處理不好會有膻味,但相對比於豬肉來說,百姓更喜羊肉,更彆說是在這種天氣,一碗羊肉湯下去,格外的暖和。
羊肉比豬肉貴一些,但也不會貴太多。
豬肉十二文一斤,這羊肉十六文一斤。
虞瀅琢磨過後,酥肉費油,也就不打算做了,做個羊肉燉蘿卜,溫補又暖胃。
再說羊尾巴油,許是百姓多數都是用豬肉脂來煉油,所以羊尾巴油反倒是和豬板脂一個價,十八文一斤。
這算是意外之喜了,就是從豬油換成了羊油,麵脂的成本也不用怎麼增加。
虞瀅買了一斤的羊肉和一斤的羊尾巴油。
之後是一斤半的豬肉和一條約莫兩斤重的魚,還有幾塊豆腐。
早間花去了六十八文,還剩下一百三十多文,也還是足夠明日兩桌豐盛宴席的。
虞瀅回到了小家中,便開始忙活麵脂。
重複之前做麵脂的步驟,隻是把豬油換成了羊尾巴油。
忙活好後,還不到巳時,伏危午時有三刻的時辰用來歇息和用飯,她隻需要在那會做好午飯便可。
虞瀅從庖房出來,略有所思地朝著縣衙的方向望去,暗暗希望他一切都順利。
*
縣衙。
伏危去報過到後,便被晾在了偏堂中,沒有人給他安排任何的活,所經過的人更是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瞧他。
伏危都坦然麵對,麵色平靜的等候著。
一個時辰過去了,直到坐堂的知縣在去解手的時候,才看到了他。
周知縣問:“錢先生沒有給你安排活計?”
伏危不疾不徐道:“或許忙得忘記了。”
周知縣心中知道是幕僚給他下馬威,看破不說破。
沉吟片刻後說:“今日確實忙,你就到公堂後頭聽一聽今日的堂審,明日便把今日所有案子的見解給寫出來。”
伏危就這樣換了一個地方靜坐,但也算是有事可做了。
不可避免的,還是遇上了洛館長之弟,洛典史。
洛典史瞧見伏危,眉頭緊蹙。
兩人在四目相對的下一瞬,洛典史臉上露出了嫌惡之色,從旁走過時,似自言自語的道:“衙門竟成了阿貓阿狗的收容之處了。”
伏危指尖輕輕點著扶手,麵色淡然,當做沒聽到。
伏危被冷落了一個上午,到了午時,才可離開。
但自推著輪椅到偏門的時候,停滯不前。
——昨日剛放上去的兩塊石板,今早還見著,現在卻不見了蹤影。
不用做他想,便知是有人故意為之。
這事,在伏危的意料之中。
伏危沉默片刻後,聽到身後傳來霍衙差不悅的聲音:“這些人,竟還真把石板搬走了!”
伏危轉回頭,無奈笑道:“我也是猜的,不料真的猜中了,還勞煩霍衙差幫一把。”
霍衙差走到他的身後,雙手握住靠背的橫木,微一用力讓素輿往後傾,前邊的小輪過了門檻後,才用力略一提起後輪的位置。
一番操作後,順利的把素輿推過了門檻。
“等下午上值的時候,我把石板找回來放回去。”霍衙差說。
伏危道謝:“今日著實麻煩霍衙差了。”
霍衙差:“這點小忙,算不得麻煩。”
餘娘子有些本事,這伏郎君雙腿已斷,大人還肯收他為幕僚,定有貴人在後邊相助。
夫妻二人皆不是尋常人,與之交好,百利無一害。
若硬要說有害的,就是有可能得罪洛典史。
隻是霍衙差在衙門混了十幾年,早已是老油條了,對衙門裡的彎彎繞繞更是看得通透。
洛典史雖未因他兄長的事被革職,但已惹知縣不快,往後難以被重用。
伏郎君雖腿殘,可殘得也不是腦子。作為太守之子過了二十年,見識與見地肯定不是小地方的人能比擬的。
霍衙差有這些心思,自是善待伏郎君。
他打算順道把伏郎君送回去,再在附近隨便吃些解決中食。
把人送到巷口,就見神色匆忙的餘娘子從巷中出來。
看到伏危與霍衙差一同回來的,虞瀅微愣,但很快就露出了笑顏:“二郎你怎能勞煩霍衙差把你送回來?”
霍衙差道:“順路而已,不打緊。”
虞瀅道:“既然都來了,霍衙差不妨到家裡吃個午食吧。”
霍衙差道:“不用了,我先回了。”
虞瀅知道他也不會留,又說:“我家夫君囑咐了,今晚單獨宴請霍衙差,菜也買好了,霍衙差今日下值後可一定要來呀。”
她格外強調了單獨宴請這幾個字。
霍衙差會意,點頭應了好,隨後轉身離去。
霍衙差離開後,因巷子有人走動,虞瀅也不過多問伏危。
等到門前,虞瀅先進屋,然後拿出兩個木頭做的三角斜坡,一個放在外頭一個放在裡頭。
伏危問:“這斜坡板哪裡來的?”
“昨日買床那處,我給了工匠二十文錢,他按照我說的做了兩個,你且試一試能否自己進去。”
伏危聞言,便嘗試了一下。
伏危自幼練武,雙臂有力,不一會便把輪椅弄入了院中。
院門關上的時候,虞瀅還沒來得及問為何是霍衙差送他回來的,伏危就徑直站起去了茅房。
虞瀅:……
一天下來都坐在這輪椅上裝殘廢,應該是把他給憋壞了。
等他出來淨了手後,還是那個不驕不躁的伏危。
虞瀅問他:“今日怎是霍衙差送你回來的?”
伏危笑意淺淺,也不與她說衙門的糟心事,隻道:“離開衙門時碰見的,他正巧也要走這個方向,就順道與我一塊走了。”
虞瀅不疑有他,道:“趕緊先吃飯,吃完再抓緊時間眯半刻。”
三刻也就是四十三分,來回約莫一刻,他就隻有兩刻時間來吃飯與歇息。
用飯時,虞瀅想起早間的夢,琢磨了一下,試探的詢問:“在衙門,可有人為難你?”
伏危:“隻是不搭理我,算不上為難。”
聞言,虞瀅才稍稍安心。
打探到他們是在申時正下值的,虞瀅掐指算了算,衙門就辦公四個時辰,與後世沒有什麼區彆。
這麼早就下值,她也得提前準備今晚的席麵。
午食過後,伏危淺眯一會就繼續去上值了。
在衙門中,依舊是閒得在後堂聽著那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
這些案子多為縣城百姓來報的,各村各鄉來報官的人幾乎沒有。
顯然,村子裡的人皆忌諱衙門,而且大事小事都是找裡正來解決的。到最後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便是人命估計也會變成小事。
伏危聽到了下值,最大的案子也隻是東家偷了西家的雞。
期間偶爾見到知縣下堂鬆鬆筋骨的時候,都能瞧得見他臉上的不耐之色。
伏危淡淡一笑。
如此枯燥無味的日子,難怪周知縣在聽到他說可助他高升離開玉縣的時候,心動了。
不怕這周知縣有野心,就怕他沒有野心。有野心才能走得更長遠,他也才能借周知縣的勢來護著身後的人。
伏危下值時候,喊了霍衙差。
霍衙差又喊了頗為關照的小衙差一塊同去。
到底是幾個大男人一塊吃飯吃酒,虞瀅也不便與他們一桌,便給自己留了一些飯菜在屋中。
霍衙差看到一桌子的好酒好菜,便知這夫妻二人是極為重視他的,心下受用,麵上的喜意也遮掩不住。
同行來的小衙差在衙門被另外兩個幕僚看不起,一直不知姓名的使喚。今日受此款待,雖隻是順道的,但還是對這新來的幕僚生出了好感,暗暗決定以後跟著霍衙差混的時候,也要跟著伏先生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