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瞬間,渡邊美奈子萌生了離婚的念頭,自從越來越深。當一個人開始有了與之前的生活完全不符合的念頭,她就很能再回頭。
因為從貧瘠的土壤中冒出嫩芽,就像是從零到一,之後的九十九都會變得輕而易舉,這場遊戲也變得無法終止。
“對不起,未來。”
聽著渡邊美奈子夾帶著哭腔的話,渡邊未來輕輕地歎了口氣,走到餐桌邊,從紙巾盒中拿出幾張紙巾,遞給渡邊美奈子,以一種安撫的語氣說:
“你沒有對不起我,所以不需要說抱歉。我沒有想要責怪你的想法,我也沒有資格。一直以來都理所當然享受著母親以犧牲自由換來的幸福,這樣的我才是需要說抱歉的那個人。”
“在此之前,我甚至萌生了想要繼續維持現狀的自私想法,將自己的幸福建立到他人的痛苦上,這樣的我,才是最糟糕的吧。”
渡邊未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但臉上的苦澀沒有因此減少半分。聽見渡邊未來的話,渡邊美奈子愣住了,她看著渡邊未來,心中充滿了陌生感。
這樣的渡邊未來,還是記憶中那個的她的女兒嗎?
渡邊美奈子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卻被渡邊未來打斷。渡邊未來拿起手機,往玄關處走去,用一種輕鬆自如的口吻說:“家裡好像沒有青菜和掛麵了,我去附近超市買,你先休息吧。連夜趕回來,一定累了吧。”
渡邊未來沒有給渡邊美奈子說話的時間,就快速地穿上鞋子,走出了家門。砰的一聲,大門被關上,渡邊美奈子的情緒就像是被這一聲打開了開關一樣,眼淚瞬間浸濕眼眶,落了下來。
眼淚是滾燙的,幾乎就要灼傷渡邊美奈子的臉。
渡邊美奈子站在原地,盯著門口看了幾秒,最後還是忍不住放聲哭泣。渡邊美奈子一回來,沒有先收拾行李,而是將冰箱檢查了一遍,準備一會給渡邊未來做早飯。所以,渡邊美奈子怎麼會不知道冰箱裡到底也沒有青菜和掛麵。
這都是渡邊未來的借口。
就算到了這個時候,渡邊未來還是體貼地離開家,給渡邊美奈子讓出一個個人空間,一個可以隨意宣泄情緒,卻不用擔心被女兒目睹的空間。渡邊美奈子不想要渡邊未來擔心,所以她就儘量作出一個不在意的樣子給渡邊美奈子看。
想到這裡,渡邊美奈子的心裡五味雜陳。
而另一邊,走出家門的渡邊未來,心情遠沒有她之前表現出來的這樣淡定。在渡邊美奈子麵前,渡邊未來努力保持著冷靜,就是不想因此影響渡邊美奈子的情緒。
渡邊未來看得出來,渡邊美奈子十分在乎她的感受。渡邊未來也不是小孩子了,她不會傻乎乎地認為自己的哭喊還是有力的武器,可以叫所有人瞬間投降。
就算渡邊美奈子真的投降了,那也不是渡邊未來希望看到的局麵。
事實上,渡邊未來確實還算冷靜,因為她不是第一天知道這個消息了。時間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東西,它可以稀釋掉一切記憶和情緒,最後將它們封存在一起,藏入記憶深處。
時間能夠抹平一切痕跡,這一點毋庸置疑。
可是,在聽到渡邊美奈子的經曆的時候,渡邊未來的鼻頭一下子就發酸了。渡邊未來聽得出來,渡邊美奈子在儘量控製自己的語氣和呼吸,但是話語中的顫抖還是泄露了她的心緒。
渡邊美奈子說自己想要自由,但是這個時候渡邊美奈子還是在不斷地對著渡邊未來說諸如“抱歉”之類的話語,一直在顧忌渡邊未來的情緒。
渡邊未來茫然地走著,朝著記憶中超市的方向進發,思緒卻在半空中飄忽著。
比起傷心,渡邊未來更痛恨自己的無力。
即使渡邊未來再心疼渡邊美奈子,但是渡邊未來還是沒有任何能力去幫助她,渡邊未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切發生。因為渡邊未來可悲地發現,除了渡邊美奈子,渡邊未來一直以來也是活在渡邊和弘無形的控製下。
下意識的服從,一直以來脫口而出的“好”。
習慣性的早起,改不掉的生物鐘,甚至房間內那副廢棄不用的網球拍。
它們的背後都隻有一隻名為控製的大手,通過編織細密的大網,將渡邊未來完全掌控在手心當中,扼住她的呼吸。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渡邊未來完全喘不過氣,她迫切地想要逃離,離開那個傷心的空間,等到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之後再回家。所以,渡邊未來隨便找了個借口就溜出門,也給渡邊美奈子一個喘息的地方。
她們都需要一個人靜靜。
“轟隆隆……”
一聲巨響在渡邊未來的耳畔炸開,瞬間讓她驚醒。渡邊未來猛地回過神,下意識地去找聲音的來源,卻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偏離了原定的軌跡,走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四處的店鋪都是渡邊未來不認識的。
一種不詳的預感開始在渡邊未來的心中醞釀。
渡邊未來努力回想自己來時的路,想要拐回到超市的那條路上,卻隻是徒勞,難度堪比大海撈針。渡邊未來抬腳走了幾步,又繞回去,來回幾次,最後還是站在原地,無奈地歎了口氣。
“轟隆!”
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比上一次還要猛烈,像是要把渡邊未來的耳膜擊穿。終於意識到什麼,渡邊未來抬眼往天空看去,入目的就是一片黑沉沉的蒼穹,烏黑的雲層中夾雜著明亮的閃電,如同一道道神秘的裂痕。
渡邊未來不自覺地咽了咽。
嘩啦一聲。
大雨傾盆而下,砸在地麵上發出劇烈的響聲,周圍的人群迅速走動起來。原本的平靜被不速之客打破,這種感覺就像是在一鍋熱油中倒入一盆水,在接觸的瞬間就發生了劇烈的反應,劈裡啪啦亂成一團。
下雨了。
渡邊未來茫然地看著天,又低下頭看看自己空空的雙手,除了一個手機,渡邊未來什麼也沒有帶出門。人群來來往往,像是後麵有吃人的怪獸在窮追不舍一樣,個個都跑的飛快。
渡邊未來站在路中間,顯得異常突兀。
要不……我也跑回家?
渡邊未來轉過身,看著絲毫沒有停歇意識的雨,有了從眾的衝動。沒有經過任何思考,渡邊未來就朝著一個方向走過去,速度越來越快。
仿佛這樣就能躲過這場密集的攻勢。
就在渡邊未來要跑出店鋪的遮擋,迎接偌大的雨幕的時候,渡邊未來忽然感受到手腕處傳來的一陣溫熱,她錯愕地回過頭,卻對上一雙深紫色的眼眸。
跡部景吾撐著一把黑傘,修長的手指扣住渡邊未來的手腕,順勢一動,就將渡邊未來拉到傘下。渡邊未來有點沒反應過來,直接撞到跡部景吾的胸膛上,清冽的氣息撲麵而來。
有點痛。
渡邊未來伸手揉揉鼻尖,下意識地就要往後退,卻被跡部景吾又拉了回去,距離甚至比之前還要近。渡邊未來睜大眼睛,茫然地盯著突然出現在身後的跡部景吾,想要問點什麼。
沒想到,跡部景吾的話先落了下來。
“要是本大爺不在,你就打算這樣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