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進入休息室大樓的基本都經過重重檢查與登記，警衛倒沒懷疑是壞人，隻是出於女生衣著與氣質跟平常見的國級玩家不同，這才攔下來詢問。
眼下齊副區長這麼說了，警衛側身讓了路出來。
“你怎麼來了？”齊民玄說著查看自己的通訊記錄，發現有個1小時前的未接通話，應該是女生找不到自己所以才親自過來的，他解釋說：“專項組剛組建起來，需要忙的事太多了，是什麼急事嗎？”
齊民玄這個職位一般是統籌大局，但‘不可名狀活動主題’牽涉實在太大。不光是自己國家，還得隨時關注其它國家動向，以及搜集玩家從直播間大廳弄來的最新消息並分析其它國家有可能采用的方針與計劃。
一旦其它國家有合作之勢，那特訓區專項組這邊也得做出相應的預防手段。
這些事說來隻有幾句話，但真當做起來，連齊民玄都忙得不可開交，更彆說各個部門聯動的基層人員。
“不是什麼緊要事，今天上午十點前後，有一批二階玩家進入活動主題副本，我是想問問代號春日櫻、雪鬆、方時均、高燭、牧童他們五人醒來沒有？”趙如眉直白說。
齊民玄愣了下，他看向身側的一位下屬問：“這幾個名字我有點耳熟，中午的那批玩家，是不是有幾個遲遲沒有醒？現在還沒醒嗎？”
“沒有。”這位下屬神色凝重搖頭：“其他人都醒了，隻有他們五個一直沒醒。醫務人員跟康複科的人員都到齊了，目前還沒有消息傳過來。”
齊民玄聽得心下一沉，他看了眼時間，距上午十點，已經過去十個小時。哪怕是高階玩家，也罕有一覺睡這麼久的，他來休息區就是為了獲取有關‘不可名狀活動主題’相關副本的情報更快一點。
當時聽說人沒醒，但那時才過去三四個小時，很正常。
這一忙起來，他都忘了這事。直到女生提起，他才驚覺這五位國級玩家恐怕要遭。
就在趙如眉提出想要去看看他們五人的時候，一位穿著白大衣，戴著眼罩、口罩跟手套的醫務人健步如飛從休息室走廊走過來。
他目光落在方才齊民玄詢問的這位下屬身上，語氣凝重說：“唐科長，那位牧立裡同誌的情況越來越惡化了，跟另外四位同誌好轉不同。他的各項身體機能數據都在下降，短時間他要是還不能自己醒過來，我擔心……”
“你們有什麼建議？”
這位三十來歲的唐姓科長沉聲說。
“電擊，現在隻剩下電擊喚醒。但成功率隻有1/3，還有可能導致腦部遭遇不可逆的損傷。”這位醫務人員聲音有些艱澀。
不電擊喚醒，患者極大概率再也醒不過來。但電擊喚醒的風險也不低，這種事他們沒辦法擅自決定，必須要由上級人員簽字點頭。
唐科長聽到電擊喚醒，削瘦臉頰的肌肉抽搐著，呈現出些許痛苦。
這可不是在副本裡，副本裡一旦死亡，現實裡反而來得痛快。電擊喚醒如果成功還好，一旦不成功，那就是他間接害死了戰友，可不作出決策又不行。
這種明知希望不大，卻無法逃避，必須麵對的感覺簡直讓人喘不過氣。
“他在哪間休息室？帶我去看看，我跟他們五人是從同一場副本裡出來的。”趙如眉盯著醫務人員說。
並非玩家的醫務人員聽到女生說‘我跟五人是一塊出來的’，他怔了一秒，但很快反應過來說：“請跟我來，你既然跟他們一塊，應該知道他們遭遇了什麼……”
“其實另外四位的身體機能數據一直在好轉，估計再過3-5小時就能成功蘇醒過來。但牧立裡同誌似乎是在中途遭遇了非常強烈的精神刺激，他的肢體也疑似受過傷，他一直沉浸在這種痛苦或者說絕望裡，無法掙脫。”
醫務人員邊帶路邊告知牧童當前的狀況。
趙如眉壓根沒想到五人，尤其是牧童的情況這麼嚴重。她猜想過五人或許會晚一點醒來，但牧童這危在旦夕的狀況，太超乎預料了。
跳房子副本當時六人處境那麼艱難都闖過來了，如果死在蘇醒前，那多憋屈啊！
有高檔按摩設備的休息室，趙如眉走近門口就見到裡麵站了五六個人，此刻能充當病床的按摩椅附近，擺放著各種儀器，還有吊瓶跟輸液管。
按摩椅上，緊閉著雙眼，一臉痛苦唇色烏青的男人臉頰脖頸都有明顯的燒傷痕跡。他痛苦的同時，左臂乃至左半邊身體跟雙腿都在顫動與揮舞，似乎在對抗看不見的怪物，可右手卻一動不動。
儀器上他的心跳極快，但人的心跳不論是過快還是過慢，都不是好事。
趙如眉踏入休息室，果斷舉起輸液管穿到按摩椅旁，瞧著這女生似乎準備碰患者，一位女性醫務人員連忙提醒，“他現在對外界非常敏感，似乎把來自外界的觸碰都當成了假想敵，貿然觸碰會加劇他的情況惡化……”
“不能再拖了。”
趙如眉看著牧童這連回光返照都算不上的瀕危氣色，語氣難得嚴肅。在他手臂揮起時，她一把擒住他左手的手腕，將他的手往右臂去摁。同時右手壓在他耳側附近的穴位上，略施力道，便於讓他聽見聲音。
“你的右手還在，沒有斷，你好好感受一下。這場副本，所有人都平安回來了，你們的收獲還非常大。醒醒，已經過去了，沒事了。”趙如眉一字一句說得無比清晰。
牧童是怒火之焰的載體，怒火之焰灼燒的不是身體，而是精神乃至神經。
這種精神上的痛苦會比肉丨體疼痛更令人難以忘懷，趙如眉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她認為自己當前較為孱弱的精神，對正常玩家來說，已經屬於格外強大的存在。
並且這回牧童遭遇的怒火之焰灼燒，是她的數倍。這些疼痛經曆一壓縮，可想而知會對普通人的精神造成多麼嚴重的後果。但牧童這才二階啊，後麵還有三階、四階、五階——
似乎是聽見了這些信息，牧童右手動了動。趙如眉鬆開他的左手，雙手摁壓他大腦穴位，冷靜說：“彆怕它，我們已經贏了。你想想中轉大廳的小商店，想想你購買的那些畫作道具。”
“就算你此刻損失巨大，但後麵都已經補回來了。有畫作在，你下一個副本絕對穩了……”
黑暗裡，牧童在對抗永無止境的危險即將精疲力竭時，聽見了這些話。他此刻的意識已經趨近迷失，他忘了自己的經曆，甚至記不起來自己是誰。黑暗裡的怪物一波接著一波，哪怕隻有一條手臂，他也能殺死它們。
但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了，不論怎麼殺都殺不完，他身上的傷勢越來越多……
要不要放棄？
他這麼問自己，可回應他的是本能的防禦。他想活著，無比迫切地想要活著，他似乎有非常重要且急切的事還沒做完。在那些事沒有完成前，放棄自己的生命是一件讓他非常有罪惡感的事。
不放棄，連想都不去想。
但好難，好難啊，好痛苦——
已經落入下風的牧童每一次揮臂越來越艱難，直到，有人操控他的左手握住了，記憶裡並不存在的右手。
“心跳，開始恢複正常了……”
休息室裡，在場的醫務人員瞪大眼睛看著檢測儀器，語氣裡帶著強烈的不敢置信。
趙如眉逐漸放輕力道，隨著牧童的心跳徹底恢複正常，她才收回雙手。此刻牧童嘴唇的烏青已經褪去不少，但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極致的虛弱感。
趙如眉靜靜看了兩息，才沉默地離開按摩椅，對在場醫務人員說：“接下來麻煩你們照看了，我出去一趟。”
就站在門口的這位醫務人員見女生過來，他特意側了下身。
趙如眉剛踏出休息室就碰見齊民玄在三米外的走廊上，他正用網表屏幕與其他工作人員交流信息，聽到腳步聲，他偏頭看向女生，溫和說：“穩定下來了？”
“嗯。”
趙如眉應了聲，走近齊民玄說：“這種情況，不止一回吧？”
“很少發生，但確實有。”齊民玄關掉網表，跟女生並肩邊走邊說：“這種一般是在副本裡受到了劇烈的精神傷害，你們遭遇了什麼？”
“針對精神的火焰，牧童是主要載體，他忍受了四天。”趙如眉平靜說。
“嘶……”
齊民玄被這個時長驚到了，他還以為隻是在一場戰鬥裡受了傷，沒想到居然持續長達四天，“你們這是什麼難度？煉獄，還是修羅？”
“三星煉獄。”
趙如眉也沒隱瞞，這些情報等五人醒來，會在報告裡詳細書寫。
齊民玄不由得側目看向女生白皙精致的側顏，他沒記錯的話，29號中午，這位才帶著35名一階玩家從煉獄難度的大型集結副本裡出來。
他今晚初見女生說明來意，還以為她跟這幾名國級玩家是私交，特意過來關心一二。直到醫務人員過來，她才說起六人是同一個副本出來的。
齊民玄乍聽還不覺得有什麼，等他反應過來，人都懵了，甚至特意看了眼日期。
沒錯啊，今天30號晚上10點16分。
昨天29號。
29號下午3點左右，專項組成立，並拿到女生給的四百多張入場券，開始有序組織國級玩家進入不可名狀副本。截至到現在，進入不可名狀副本的玩家共計三十批。
由於玩家出來後還需要休息一段時間才能正常交流，也因此入場券數量跟進入玩家正好持平。但等第一個周期的玩家都清醒過來，入場券絕對有增無減。
因此齊民玄已經在著手擴大進入不可名狀副本的玩家數量。
在他看來，就算女生狀態恢複得再好，29號中午才出來的副本，怎麼也得等到十月一號，或者是二號再進啊，並且她進的副本不該是一階嗎？！
隔了一天居然進了二階三星煉獄，齊民玄整個人都驚呆了。
直到眼下一問，才知曉她之前在大型集結副本裡已經完成疊加的升階主線。而進入三星煉獄則是誤打誤撞，她選了個‘高收益’元素，就進去了。
“這回的多人煉獄一共有九個玩家。除了我們六個，還剩三個分彆是崎國的帝企鵝，西國梵恩特，以及另一位西國玩家。”趙如眉透露說。
“他們活著出去了？”齊民玄溫聲問，帶著些許書生氣的臉龐閃過狠戾。
“沒，都死了。”
趙如眉說：“牧童的右手就是帝企鵝聯合梵恩特斷的。”
“那就好。”齊民玄放下心來說：“副本裡的仁慈不值一錢，除了可靠的隊友，誰都彆信任，這可以省去很多麻煩跟潛藏危險。”
“嗯。”
對於齊民玄的經驗之談，趙如眉應了聲，兩人說著說著已經走到三樓的電梯口。
“我這邊事務還沒處理完，就不送你下去了。牧童的情況你也看見了，雖然直播間沒有嚴格規定必須要隔幾天才能進入副本，但人的精神不比氣力，一旦受傷，會持續好幾個副本，甚至留下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
齊民玄看著女生，語重心長說：“不可名狀的活動是集體性，但集體也是由一個個個體組成。咱們國家現在好啊，已經很好了，不需要大家嘔心瀝血拿命去拚搏，該休息還是要注意休息。”
“身體才是本錢，隻有休息好了，才能用更好的狀態去從容應對下一個挑戰。”齊民玄本來不想說這些，大家都是成年人，且女生也不是不懂分寸的。
但她這隔一天進一個副本，還是把齊民玄給嚇到了。
能從修羅副本活著出來，已經足以說明她的實力。而接下來帶著三十五位隊友從煉獄難度平安歸來，放眼特訓區這幾年，都沒有出過這等人才。
齊民玄那著重拉攏的念頭才剛在心裡打個腹稿，打算等專項組這邊忙完，空閒下來就報上去。這麼強勢的人才，肯定要國家出麵拉攏啊，但他沒想到自己擬文件的速度，居然趕不上女生進副本頻率？！
“我這次會休息五天。”
趙如眉知道齊民玄是好意，她頷首說罷，忽然想到科技資源碎片，她從安全屋裡把這個手心大小的精密芯片拿出來遞給齊民玄說：“這是這次副本的科技資源碎片，你應該有渠道遞上去，這個就麻煩你交一下了。”
看著對待科技資源碎片如此輕描淡寫的女生，齊民玄真的繃不住了，他一個頭兩個大，壓低聲音說：“這種東西，你給我乾嘛啊？！特訓區辦公大樓裡有科技資源碎片接收室，你送去那裡！這東西要登記做表彰的。”
“我幫你交上去了，到時候被人說私收賄賂，搞權丨色，轉移表彰功勞，我擱哪說理去？哪有人得了碎片自己不交，還讓彆人代交的？換作是你，你信嗎？”
齊民玄無奈歎氣說：“你要是不想害我，就自己去交，手續也不繁瑣很快就能弄好。他們還是二十四小時窗口，你半夜都有人在。”
趙如眉對特訓區是信任的，給齊民玄本來隻是圖個方便，倒沒想到這裡麵彎彎繞繞居然這麼複雜。
她也沒勉強，總歸隻是十幾分鐘的事。她收回碎片跟齊民玄告彆前，想到春日櫻五人還沒醒，又把副本的淨化點數存在上限的事說了。
“淨化點數還有上限？是多少上限啊？”齊民玄詫異問。
“我們這個汙染度B 的副本，淨化點數上限是5w，超過這個數額就不能再繼續獲取了，還會觸發高難度的第二形態。”趙如眉回答說。
“噗——咳咳咳咳咳——”
齊民玄被自己嗆了下，咳嗽聲音直接把警衛給吸引了過來。他抬手止住想過來的人，自己慢慢調整緩過勁，看著女生嘶聲說：“你彆告訴我，你們六人這回刷了5w淨化點數？”
“5w是副本的上限，還有每人300點淨化點數是定額獎勵，一共是51800點。”趙如眉如實說。
想到第一批國級玩家帶回來幾十張入場券，齊民玄都覺得很賺，他木著臉說：“……你真不是在和我說笑？他們五個呢，你知道他們攢了多少淨化點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