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陽光透過密封的玻璃窗照進來,拉長了矮桌上的玻璃杯影子。
此刻休息室大樓裡的人隻分為兩類。
為接下來的未知副本緊張忐忑的集訓玩家,以及盯著時鐘或網表時間的基地工作人員。
其中工作人員既有該集訓項目主要負責人賀博聞與趙如眉等五位掌控基地各個部門主要事務的副組長, 也有休息室大樓的工作人員, 及接下來進行收尾的醫務人員小隊。
9點35分。
距集訓玩家與一部分中基層管理人員玩家約定進副本的時間, 還剩下5分鐘。
孫鑽興感覺喉嚨格外乾燥, 他起身走向前台旁擺滿了各種飲料的冷藏櫃,賀博聞吐了口沉重氣息說:“幫我拿瓶礦泉水。”
“你們要不要?”
孫鑽興看向沒有做聲的另外四人。
“一瓶水蜜桃汽水。”
“可樂。”
“咖啡。”
“果乳吧。”趙如眉的視線從牆壁時鐘上收回, 補充說:“蘋果或者葡萄味果乳。”
孫鑽興拉開櫃門,冷藏涼氣撲麵而來,讓他心情冷靜了些。看著從上至下各色瓶瓶罐罐,他按照同伴需求一瓶一瓶拿, 暫放在左手臂彎裡, 把最後一瓶葡萄味果乳拿上, 抽身離開。
冷藏櫃的門沒有了阻礙,自行合並。
分到冷藏飲料的幾人都被這股涼意鎮得大腦有所清醒,在另外幾位同伴或是拿瓶子捂臉, 或是左右甩動著消遣時,趙如眉擰開瓶蓋, 喝了一口帶有清甜葡萄味和奶味混合,相比純淨水稍顯黏稠的果乳飲料。
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放鬆, 隨著分針恰好跳到40分,靠著沙發而坐的賀博聞坐直了身體。
“進去了。”
孫鑽興拿著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瓶,目光注視時鐘說。
“也該出來了。”僅隔了短短幾秒,當秒針來到9點40分10秒, 指揮部副組長冷靜道。
趙如眉目光落在全副武裝的醫務小隊上, 正常流程下, 檢查玩家是否存活的工作是由休息室大樓的工作人員負責,但這一次同時進入副本的集訓玩家不同於特訓區每個時段二三十人。
這可是348人,國際玩家論壇統計過一階玩家的死亡率,高達43%,而二階玩家死亡率也有17%。雖然這個死亡率隻是個參考,像特訓區的數據就遠低與此。
但這也足以表明成為玩家或許是瀕死之人最後的救命稻草,可真正想要上岸,還是有一段艱險河域需要遊過。
“特管局統計的一階會員玩家死亡率是7%,二階潛力會員3%,三階2-3%左右。”行政部副組長看著秒針一點一點轉動,自言自語說。
此刻40分的秒針已經過半,但不論是工作人員還是醫務小隊都沒有動作。
直到時間來到9點42分,醫務小隊的人員才動了起來。他們踏入陽光明媚的長廊,開始一間一間休息室地觀察。
“參與集訓的玩家綜合實力屬於潛力玩家裡的精銳,就算是汙染副本,他們的死亡率不可能有3%。”賀博聞沉聲說,“這個死亡率對基地來說,還是太高了,需要調整後續進副本的方案。”
行政部跟指揮部的副組長雙雙沉默,這個指標需要兩個小組協力,通過利用各種現實因素降低死亡率。
趙如眉是第一次看這些工作人員處理玩家出副本後的事宜,即便她醒來得很快,但往往也需要10-30分鐘消化與平複直播間的壓縮經曆。
從椅子上起身的趙如眉走近筆直的走廊,這一層的玩家全部是二階,樓上是三階與管理人員。醫務小隊的工作人員效率極快,他們在短短一分多鐘裡跑完整條走廊。
想知道人死沒死,在走廊上就能看出,此刻二階玩家裡,有兩個緊閉休息室的門口被擺上了黃色塑料障礙物。
“幾個?”孫鑽興目光落在身著訓練服的女生身上問。
“2個障礙物。”
趙如眉說話時,又有兩隊待在走廊另一側的醫務人員出來乾活,他們先是在門口噴一些氣體,跟隊友溝通完畢後才用一次性磁卡打開門,五個人迅速擠進去並把門關上。
在這兩個醫務小隊清理屍體時,還有在走廊上巡視的醫務人員,他們目光集中在休息室裡的玩家身上。有些難以負荷壓縮經曆的玩家,往往會在昏睡中反應在身體上,碰上肢體或者五官抽搐明顯的玩家,需要及時加以乾涉。
“還剩三階玩家跟管理人員。”指揮部副組長神色沉重,相比一百五十來位二階玩家,2位潛力玩家的折損雖然沒有讓死亡率連突破2%,但這也是損失啊。
彆說2個,就是死1個都能讓人心情沉重,尤其是三階的數據還沒統計好傳過來。
走廊裡,左右兩側與前後兩端各有一位醫務人員正在觀察,凡是發現需要人為乾涉的玩家,他們便會在玻璃窗上粘一個非常明顯的掛牌,這些掛牌用黃色與紅色來區分嚴重程度。
四人兩分鐘走下來,就趙如眉目測至少粘了超過20個掛牌,她偏頭看向沙發上的幾位同僚問:“掛牌的死亡率有統計嗎?”
“千分之二三,這是特訓區的數據。特管局比這個數據要高一點,在千分之七八。醫療資源跟設備不缺的,但潛力玩家沒有國級玩家這種意誌力,他們更容易在遭遇這種超負荷衝擊時意外死亡。”
指揮部副組長深吸一口氣說,相比在副本裡直接死亡,因超負荷而死的玩家概率相對較低。可暫且不提超負荷死亡率,光說副本死亡率。
二階玩家一次副本7天,這個死亡率是以7天1個周期來算的,假設每隔7天進去100個玩家,死了2個。二階玩家攏共有20個副本,或許在經過錘煉死亡率降至了1.5%。
20個副本算下來,100個玩家哪怕隻有70個升三階,比之國際論壇統計的死亡率,存活率也高到讓人望塵莫及。
雖然每一輪副本都有玩家死亡,但同樣也有源源不斷的新玩家補充進來,畢竟全球每時每刻都在發生意外事故,從而給人一種玩家似乎並沒有減少甚至還在增多的錯覺。
這些數據,光從其他人口中聽來,可能沒什麼感觸,但當親眼所見兩個裹屍袋從休息室裡被提出來,那種難以言喻的損失感讓人覺得連1%的死亡率都太高。
兩具屍體被清理出去後,負責人為乾涉喚醒玩家的另一批醫務人員湧了進來。他們是普通人裡麵最了解玩家群體的職業之一,也許玩家等階升上去後,因屬性加成導致的逆生長與身體素質很讓人羨慕。
但比起那些光鮮亮麗的玩家,他們見到的更多是成為屍體或是深陷痛苦的玩家。
羨慕嗎?
一點都不。
見多了這些玩家,反而更讓充當清理與救助者的醫務人員變得謹慎惜命。
趙如眉目送這批醫務人員推開掛牌的房門,其中紅色掛牌的醫務人員兩位起步,而黃色掛牌隻有一位。警備部門在這種時候除了充當安保外,並沒有彆的事務。
而作為負責決策的副組長,趙如眉更不需要乾彆的,但她還是前往了紅色掛牌的病房。
這個房間裡躺著的集訓玩家是位女性,她四肢無意識地顫栗,雙手與五官因過於用力,導致緊繃且扭曲著。三位醫務人員試圖通過按摩緩解她這種緊繃,這種方法能看出來有效,隻要中途沒有其它變故,她應該能清醒。
“啊——!啊啊啊——!!!”
趙如眉準備換個病房時,忽然聽到從門外傳來的聲嘶力吼,宛如恐懼到極致的尖嚎。
這聲音甚至穿透了休息室的隔音門,趙如眉踏出房間幫這個休息室的醫務人員把門關上。她出現在走廊時,不遠處的一個休息室門被推開,兩位醫務人員捂著耳朵身體靠牆,麵部透明的防護服下,臉上表情格外痛苦。
尖嚎還在繼續,趙如眉三步並做兩步踏入房間裡,伸手把門一關將這聲音隔絕在外。
在嶄新的舒適躺椅旁邊,掉落著一根圓筒針劑,而這位男性玩家的手肘血管處已經擦好了消毒液,但醫務人員沒來得及給他打上。
他這種尖嚎完全不計代價,第一聲嘹亮,接下來的兩聲已經能聽出嘶啞,但他沒有要停歇的意思。趙如眉用靈能堵住耳朵,靠近他將手搭在其喉頸部,摁在影響發聲的穴位上。
他的心還在尖嚎,但在穴位影響下不會損傷到聲帶,甚至引起破裂出血。
這種情況一看就是在副本裡遭遇了超長時間的極端恐懼,隨著經曆被壓縮至短短的1-2s,這種恐懼也被加強。
不過相比牧童之前的直接精神傷害,這種問題還是比較好解決。
為了加強效果,趙如眉手指摁壓有助蘇醒的穴位時,還注入了極少量靈能作為刺激。這穴位隻要把控好力道效果不比鎮定劑或麻醉劑之類的藥劑差,而且完全無後遺症。
在兩位康複醫師從短暫耳鳴中緩過勁,重新推開房門時,發現這位玩家已經平複下來,安靜地躺在床上。
其中一位康複醫師心裡咯噔兩下,連忙看向一側的醫療包,看起來不像被動過的樣子。隨著他快步靠近,發現地上掉的那根針裡的藥劑也還在。
還好,還好——
有那麼一瞬間,他還以為這位領導朝患者打了致死量的鎮定劑。
“他暫時安靜下來了,留個人注意下看後續還會不會反複就好。”趙如眉說罷走出房間,又逛了兩個掛牌休息室,對於肢體反應強烈的玩家,鎮定劑隻是讓他們的身體與大腦冷靜下來,卻並不能抹去超負荷帶來的神經痛苦。
醫務人員的醫治由淺入深,先是用推拿與按摩緩解,如果這些手段不行,那就要上醫學儀器進行相關刺激。由於這種神經痛苦並不是病理性的,它更傾向於精神與靈魂層麵。
這就導致一些神經藥品效果不大。
趙如眉連著逛了10個休息室,麵對打了鎮定劑還很痛苦的玩家,她上手了穴位刺激。人體穴位屬於精神與靈魂的節點,這些節點隻要刺激到位比要藥品效果更好,且無後遺症。
在嘗試穴位刺激時,趙如眉發現這些被壓縮經曆困住的集訓玩家從壓縮經曆強度來看,遠遠不及當初從‘跳房子’副本歸來的牧童。隨著動用了靈能的穴位刺激一出手,什麼藥品藥劑醫療儀器刺激都免了。
把當前樓層需要人為乾涉喚醒的玩家都光顧一遍,趙如眉又乘坐電梯去了樓上。
在發現穴位刺激更便捷有效且無後遺症,趙如眉心底已經有了個跟鍛體術相似的想法,但在正式傳播前,她需要足夠的實驗成果樣品與經驗。
而且她的穴位刺激之所以強效是因為靈能可以深入,如何讓普通人也掌握這一項技術?這是最為關鍵的一點。
在三階玩家與管理人員所在的休息室樓層逗留了大約15分鐘,又積攢了十幾分樣本經驗的趙如眉乘坐電梯回到二階玩家所在樓層。
“副組長。”
一靠近休息區,警備部門的管理人員率先朝她打了聲招呼。
“嗯。”
趙如眉回過神目光一掃,發現五位同僚正神色詫異而古怪地盯著自己,隨口問:“怎麼了?”
“暫時被看管的九位可疑人員,有一位死在副本裡了。”
歸屬於警備部門的看管所管理人員說:“另外八位可疑人員,有三個都招供與境外勢力有過接洽,但僅限於副本裡的合作。剩餘五人還未還沒開口,但看他們的狀態,應該都藏了東西沒有交代。”
“攜帶潛伏設備的內鬼還沒招供?”暫時放下穴位刺激事務的趙如眉問。
“還沒有,暫不能排除是已死的那個集訓玩家投放的新型潛伏設備。有關於這八名潛伏人員,看管所會跟特安局那邊交接,會儘快把內鬼挖出來,摸出設備渠道。”看管所的管理人員彙報說。
“儘快是多久?”趙如眉問。
“明天,最快明天之前。”這位管理人員不敢含糊說。
“那我明天就等消息了。”
趙如眉目光一轉看向賀博聞幾人道:“玩家損失報告出來了嗎?”
她隻知道二階玩家損失了兩位,至於三階玩家因為忙著搜集穴位刺激的樣本經驗,她壓根就沒注意人員折損。
“三階的集訓玩家也損失了兩位,這回348位玩家,死在副本裡的有四位,需要喚醒的玩家共計27位。”
指揮部副組長說到這裡頓了下,看著女生緩和了語氣說:“醫務人員說經由你接手的喚醒玩家,狀態都已經平複下來,沒有涉及到生命危險的。”
“嗯。”
趙如眉應了聲,望向看管所的管理人員說:“還有什麼事嗎?”
“沒,沒有大事了。看管所這邊已經記錄了三份資料,您現在過目還是?”管理人員下意識帶著敬畏問。
“事後的彙總跟相關資料等都齊了再放到我辦公室,該及時跟進與彙報的事務不要耽擱。我的通訊器號碼你們應該知道,找不到人就打電話。”
趙如眉言簡意賅說罷,在管理人員表示明白後,她給五位同僚打了聲招呼道:“我安撫緩解集訓玩家的手法是穴位刺激,我去趟醫務樓,你們要是有事也電話聯係。”
作為警備部門的副組長,這個部門除趙如眉外,下方還有好幾個直轄機構。不過這些機構組織都有各自的管理層,趙如眉不需要親力親為,隻要在重要事情上做出決斷即可。
與同僚告彆後,趙如眉直奔基地的醫務樓,她走到半路上,就聽到身後傳來‘副組長’的呼聲。她回頭一看,發現是脫了防護服的醫務人員。
“呼,呼——”
一路小跑著過來的醫務人員喘了好口氣,語氣才順暢:“我聽其他副組長說你要去醫務樓,這次休息室大樓入場的玩家太多,醫務樓的醫務人員大全部都被抽調到休息室大樓了,你是有什麼安排或是要拿什麼東西嗎?”
“我是醫務樓康複科的主任,你可以跟我說說。”看起來三十五六歲的醫務人員說。
“也不是太緊要的事,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們喚醒玩家手段。”趙如眉溫聲說,這種不涉及太高深知識的信息她不覺得醫務樓沒人知道,因此也就沒攔休息室的那些醫務人員,畢竟當時他們都在忙活。
“這個啊,我知道。”這位主任醫生自信說。
兩人朝著醫務樓方向,迎著上午微曬的陽光踩在水泥地麵上邊走邊聊。
就這位主任醫生的介紹,目前包括特訓區,喚醒玩家的手段主要分為一主一副,其中最普遍的就是使用現代醫學儀器,該手段為主,中方裡的推拿按摩則為輔。
通常黃色掛牌的玩家隻要推拿按摩就能穩定下來,而像紅色掛牌的玩家因反應劇烈,推拿按摩收效不大,而時間越拖越不樂觀,這時候他們就會動用現代醫學儀器。
醫學儀器細說下來有十幾種方法,由淺至深,最嚴重的莫過於通過外力強製喚醒。但除非是沒有任何希望,到達了不喚醒就會死的境地,不然強製喚醒不會輕易動用。
“針灸呢?”趙如眉來醫務樓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用針灸療法取代靈能,刺激穴位。
“針灸對醫師經驗要求很高,且風險太大了。這一根針,先要摁住位,力道一點一點往下,淺一點點沒用,深一點點要命。而且這些玩家又不同於普通患者,他們不是神經痛,常規的針灸法早就試過,沒有效果。”
說起這個,康複科主任也是直歎氣:“其實需要施針的穴位,我們大體上知道。但需要重新積攢經驗,而且這些穴位事關重大,一個試不好就容易出事。”
“並且施針因人而異,十位重患,可能需要七套不同的針法,沒有可複製性。前些年有位針灸老醫師好不容易研究出來一套可行針法,但僅僅對那一類玩家有效,這使用範圍實在是太窄了。”
“你們這裡有那套針法的研究資料嗎?”趙如眉問。
“基地沒有,不過特訓區醫院的資料庫裡肯定有。”這位主任醫生心頭微動說,“你剛才安撫那些玩家的手法,我看著有點像是在摁壓穴位,您對針灸也有研究?”
要是其他人提及針灸療法,這位主任醫生絕對嗤之以鼻,但女生往返兩個樓層靠著一手穴位摁壓法,硬是在短時間裡把這些玩家全部都安撫了下去,就是現代醫療儀器都沒這種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