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湖村裡, 有幾位漁民記得河湖未被汙染侵蝕之前的景色,當時他們便提到夜晚漂浮於平靜水麵上空與螢蟲似的光芒。那時在這散布光芒下,漁民們可以劃著竹筏在夜晚垂釣, 而不需要自行掌燈。
其他玩家既不知道這回事, 也不知道巨魚體內能量與巨魚汙染軀殼的關係,更是無法聯想這彙聚的光芒群與巨魚有什麼關係。
不過有一點他們通過觀察發現了,這些如同螢蟲般的光芒從蘆葦蕩四麵八方彙聚後,壯大了河湖上空的光芒群。且這大片柔白光芒竟主動分出一部分, 飄蕩著來到建築附近,把被綁在竹筏上的潔白水蜘蛛母體包裹了。
從水蜘蛛母體額頭至顱頂的這片區域有著一塊塊斑痕孔洞, 黑色絲線正是從這些孔洞之間鑽出, 一接觸到這柔白光芒, 這些由汙染凝聚的黑色絲線便開始了劇烈掙紮,且肉眼可見地在消散。
這一幕吸引了所有玩家注意。
“小白魚該不會就是由這些東西變幻的吧?”聯想到小白魚之前撕咬巨魚身上的汙染的舉動,待在調查員身邊的薑白大膽推測道。
這個推測一旦成立, 就相當於迷宮裡的指南針,有了一條清晰的、可以充當錨點的思路。
“是的。”在這個問題上,調查員的回答非常篤定。
鮭魚之前還在迷惑, 巨魚沉浮在水底, 可好歹是條魚啊!雖然它被汙染了,但也是魚, 跟這些柔白光芒有什麼關係?但小白魚如果是由這些光芒能量所變幻, 那巨魚的本質也是這些光芒能量, 好像也說得通了啊……
甚至可以說非常合理。
“小白魚是由這些光芒變幻,巨魚如果也是,那為什麼會被困在河湖裡?”鮭魚思索著,意識到自己這個問題不夠具體清晰, 他又補充說,“它肯定是被汙染所困,但汙染怎麼困住的?巨魚又是怎麼救出來的?”
上午時候調查員說過巨魚解決了,當時眾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小白魚身上,確認小白魚不會受影響,且巨魚晚上會再出現。鮭魚還以為晚上會有發光巨魚,沒想到光芒能量體有,卻不見巨魚。
結果調查員說這些光芒體就是巨魚?!
或者說巨魚就是由這些光芒體所幻化,那麼問題來了,汙染是怎麼把它們給困起來?調查員又是如何釋放的呢?這跟漁民又有什麼關係?
“那個女生,跟這些光芒體又有什麼關係啊?”鮭魚再度補充問。
這些問題但凡把對象換成其他玩家或者漁民,他們絕對是滿頭問號,甚至還會反問一句:對啊,漁民跟這些光芒體啥關係捏?漁民沒說啊,係統也沒說,這些光芒體更是不會說話。
好像整個副本裡,就隻有調查員掌握了他們所不知道的各項細節與情報。
“這些問題我倒是可以為你們解答,隻不過你們知道答案後,會冒出更多的疑惑與新的問題。”調查員目光落在水蜘蛛母體上,黑色絲線已經被清理,但光芒能量並未作罷,而是鑽入了白色的斑點孔洞中。
很顯然,除了在外舞動的,水蜘蛛母體內裡還有汙染存在。
調查員這話險些讓眾人以為他是不打算說了,但他頓了兩息後,再度開口道:“我隻能告訴你們,河湖村不是正常世界,這裡的漁民正處於生死之間,最終究竟是生是死要看此次造化。等此次遊玩結束,你們不要再來了。”
由於調查員之前與東夏國小隊的配合實在是太給力,鮭魚幾乎把他當作高配版玩家看待了,雖然他潛意識裡知道他並非玩家,但還是下意識地以為他與玩家背景一樣都來自外界,都對河湖村不了解。
可事實上,調查員顯然比他們知道更多的有關河湖村的內情。
不過調查員顯然不是不能說,而是主觀上不想讓他們知道太多有關於這個非正常世界的信息。但光是‘非正常世界,漁民介於生死之間’這句話,也足夠他們發散思緒了。
[主播在拿捏‘特殊npc’身份上,是真的絕啊。我差點以為自己看的不是玩家視角,而是npc視角了!]
[最後那句提醒真的對味。]
[河湖水麵上的光芒體是那些漁民的親人對他們的呼喚形成的能量吧?原本我覺得漁民應該是死了的,極有可能是溺亡,死後來到河湖村所以記不住自己怎麼來的。但芸昭這聲呼喚,又讓我覺得漁民可能沒死,隻是昏迷了。]
[是這樣,如果人真的死了,那一聲聲呼喊怎麼也不至於那麼急切,顯然是還有生的機會才不斷地想要喚醒她。且芸昭第二次的表現也很明顯,她聽到呼喊後抓心撓肝地想要回去,但又一頭雜緒。]
[——接上述,當時東夏國主播就說芸昭的表現跟夢境相似,但夢境有個特點是所有一切圍繞著夢境主人轉動的,這裡顯然不是那麼一回事,且芸昭也不具備支撐一個龐大夢境的身份與背景。那她隻能是像主播說的,與其他漁民暫留在生與死的中間世界裡。]
[由這些呼喚能量形成的巨魚,為了對抗汙染,確保漁民存活,又是給小白魚,又是對付水蜘蛛,現在更是在著手清理汙染,我有點好奇水蜘蛛母體在這裡麵充當了什麼角色,為什麼巨魚要救濟它們?]
大彈幕:[我艸,我忽然想到一個關鍵點,汙染意識是不是知道能量脫困後,必然會淨化水蜘蛛母體,所以才那麼著急地催化與操控它們,讓它們衝出來送死。為的就是讓水蜘蛛母體缺席,從而造成暫不可知的大損失?]
大彈幕:[有道理啊!這也說得通巨魚為什麼要讓小白魚去救濟水蜘蛛母體,汙染意識在察覺巨魚脫困後,立刻就催促它們送死,連圍攻都不圍一下的舉動了。x5]
在觀眾討論時,竹筏上的水蜘蛛母體汙染被拔除後,它們那斑點孔洞忽然冒出了眼珠子。本來隻有兩對複眼,隨著這些黝黑清澈的眼珠歸位,頓時密恐起來。
“唔……”
清醒後的水蜘蛛有些暈頭轉向,十幾對眼珠子不受控製地轉動,等它忍住眩暈想要動彈時,驚恐發現自己居然被綁住了。它試著掙紮,發現完全掙不開!
意識到自己被綁,且附近有人類正在圍觀,所以人類=綁匪!
這個認知讓水蜘蛛的憤怒值直接爆表,口器瘋狂嗡動,十幾對眼睛瞪著玩家控訴道:“你們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你們就是這樣對待每天辛辛苦苦,累死累活把你們送回去的蜘蛛的嗎?!”
氣死了,氣死了!
勞模小蜘蛛快要被這群恩將仇報的人類給氣死了!
待在兩側建築走廊上,忽然被倒打一耙的玩家:???
你特喵把話說清楚,究竟是誰先過分的?!
“送回去?你們負責把漁民送走?送去哪?”
薑白看著在竹筏上抖著八條腿努力掙紮的白色水蜘蛛,它們那十幾對眼珠乍看密恐又嚇人,但由於黑色眼珠過於清澈圓潤,其它部位又潔白而無雜質,硬是給人一種詭萌詭萌的感覺。
麵對人類的詢問,這三十幾隻水蜘蛛沉浸在憤怒中,叫囂著人類快點放開它們,完全沒有要回答問題的意思,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它們受了多大的委屈與欺負。
這群水蜘蛛母體全是調查員親自動手綁的,玩家一邊聽著它們暴躁的、翻來覆去都是‘太過分了’‘壞人’等連撓癢癢都算不上叫囂,一邊看向調查員。
“你們還記不記得被捆綁之前發生了什麼事。”調查員在嘈雜叫囂聲裡,從容道,“要是記不起來,那隻能再委屈你們一會了。”
水蜘蛛母體的汙染被解決後,河湖水麵上的光芒群倒影在湖水裡,充當夜晚光照並未再有什麼太大動作。
而自詡勞模的那隻蜘蛛聽到年輕調查員的問詢與威脅,稍稍冷靜了下,十幾對眼睛環顧一圈,發現這群人類跟漁民的氣息有所不同,且完全沒有要幫忙解繩子的意思。
要記起來被捆綁之前發生的事才能獲得自由……
蜘蛛們即便不樂意,也還是分出了些許注意力回想,然後……一個個的,緩緩噓聲,連帶著附近空氣都安靜了下來,跟之前的叫囂簡直就是兩級反轉。
這要不是通通想起了乾過的那些壞事,沒道理這麼老實。
“記起來了?”
有玩家聲音裡帶著點不鹹不淡的調侃:“跟我們說說唄,都記起什麼了,河湖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們不是負責送漁民回去的嗎?後來怎麼會演變成想吃掉他們的?”
“我們不吃肉的!”
記起了在蘆葦蕩裡肆意妄為,甚至滿懷惡意的那段時間,一眾白蜘蛛又心虛又傷心,但還是認真反駁了一句,緊接著聲音又弱下來:“那些水蜘蛛本來,本來是孵化用來護理蘆葦,清理垃圾的蜘蛛……”
它們對一反常態爭奪小白魚,攻擊人類的記憶全部曆曆在目,那種感覺就像是良知暫時消失了,隻剩下純粹的本能與惡意,滿心滿眼想的都是把河湖發展為自己的領地。
驅逐摧毀所有礙眼的存在。
麵對這些白蜘蛛有點崩潰地剖析自己為什麼會那麼乾,彆說玩家,就連觀眾都從中聽出了不對勁。
[修道院意誌好歹跟汙染源頭交流過,是被它給欺騙侵蝕的。這些蜘蛛怎麼一副‘全是我昏了頭犯了錯’的態度啊?汙染源頭呢?隱形了?]
[哈哈哈哈哈,怎麼感覺這些蜘蛛有點單純啊,它們就不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忽然性情大變嗎?]
[剛蘇醒:超凶!現在:畏畏縮縮。]
“在你們思想產生變化之前,蘆葦蕩或河湖村有發生什麼特彆的或是奇怪的事嗎?”調查員態度平和問,“這種毫無違和感的集體驟變,不可能正常。”
經由人類一提醒,這些白蜘蛛也慢慢品出不對味來。
“那時候有發生奇怪的事嗎?”
“我們每天不是忙碌就是在送人類們回家,我沒印象,我找找其它的記憶……”
“我記起來了!”
忽然一隻白蜘蛛興奮說:“你們忘了嗎,那天有隻蜘蛛說發現了好玩的,找我們一塊。好像是叫什麼‘捉迷藏’?因為很有意思,我們就在蘆葦蕩裡玩了很久,結果沿途隻有那隻蜘蛛的痕跡,它一直沒出來。”
“我知道它,可後來水蜘蛛孵化速度提升,我們嘗試大量孵化,跟它沒有關係吧?”又有一隻白蜘蛛說。
“他問的是我們轉變之前有沒有發生特彆的、奇怪的事,我隻記得這麼一件。”白蜘蛛解釋。
在調查員的追問下,白蜘蛛印象裡有關那隻蜘蛛的外形,它們都覺得是同類,與其它蜘蛛沒有任何區彆。不過在那之前,它們從來沒有想過在蘆葦蕩裡玩捉迷藏!
那之後雖然沒能找到它,但白蜘蛛們很快又發掘了新的樂子。
比如以前需要十天半個月才會孵化的水蜘蛛,速度居然加快了,雖然外形有一點變化,但乾活方麵一如既往地努力。可那段時間蘆葦狀態不好,那可是蜘蛛們的棲息地!
在發現用水蜘蛛當肥料可以讓蘆葦長好,白蜘蛛想到水蜘蛛孵化很快,稀裡糊塗地就選擇了這個辦法對蘆葦蕩進行護理。但蘆葦蕩很大,那麼點水蜘蛛還是不夠用。
也不知道是哪隻白蜘蛛提出讓水蜘蛛孵化,這樣效率更快。
總之水蜘蛛孵化可行,但想要養好蘆葦還是太慢了,為了讓效率更快它們繼續改進。最後改進至極致的方案,便是水蜘蛛排卵後,由白蜘蛛協助水蜘蛛卵孵化。
用白蜘蛛的解釋說,這是因為水蜘蛛排卵後,已經沒有足夠的生命去支撐這些卵生長。隻能把它們的生機暫時地寄放在白蜘蛛這裡繼續生長,這樣的好處是大約一天半就成長成一茬水蜘蛛。
這些水蜘蛛如果不用來當肥料,隻要三五茬,就能爆滿蘆葦蕩。
“你們怎麼擊殺孵化後的水蜘蛛?”聽著白蜘蛛的敘述,有玩家忍不住問。
“不用擊殺。”
白蜘蛛想了下說:“它們自己會沉進水裡當蘆葦肥料的,我們那段時間廢寢忘食地待在蘆葦蕩裡照顧蘆葦。直到有一天,水蜘蛛聞到了很好吃的小白魚氣息,人類還闖入蘆葦蕩裡要殺我們……”
“你們在蘆葦蕩裡這麼努力就隻是為了蘆葦?應該還有一些崇高的夢想吧。”調查員說。
“當然有!”
渾然沒有意識到汙染存在的白蜘蛛振奮說:“我們原本打算建造一座蜘蛛巢穴,有了它,我們就算生命耗儘也不要緊,反正可以從蜘蛛巢穴裡複活!等我們的數量變多後,不管是照顧蘆葦還是送人類回去都可以輕易辦到。”
說到巢穴,薑白幾人就想到蘆葦蕩裡那座汙染巢穴。白蜘蛛說的巢穴作用,是汙染想讓它們知道的。
就像它們以為水蜘蛛在水裡分解,唯一作用就是充當肥料養護蘆葦,實則早在不知不覺中汙染了整個河湖的水質,嚴重影響了漁民的生活。
這隻是薑白幾人的信息視野,待在調查員視角的觀眾不約而同想到被一點點蠶食,禁錮的‘巨魚’。
[這次的汙染源頭有點陰險啊……之前在修道院它還跟主播博弈打擂台,現在乾脆是臉都不露了,直接藏在幕後操盤。這回要不是主播把它的巢穴拆了,又救出了巨魚,隻怕最後整個河湖世界都要落入它的手中。]
[+1,汙染源頭的目的,顯然是這個介於生與死之間的中間世界。]
[話說咱們還有機會揪出這汙染源頭嗎?白蜘蛛沉浸其中,估計是指不出汙染源頭藏匿點了。]
大彈幕:[這個隻能看能量體跟這個副本意誌了,如果能把汙染源頭逼出來那自然最好,就目前局勢來看,最重要的能量體獲救,白蜘蛛也已經恢複。而且能量體有淨化效果啊,有可能汙染源頭直接就被能量體處理了。]
大彈幕:[希望如此,如果這個中間世界淪陷,漁民們感覺再也回不去了。]
“你們能不能把繩子鬆開,我們已經因為貪玩耽擱了很多工作。為了彌補之前浪費的時間,我們接下來會抓緊工作,把耽誤的進度都補回來的。”白蜘蛛洗心革麵道。
“全部放掉不太可能,不過可以先放一個看看表現,再考慮要不要把剩下的放了。”調查員坦然說,“你們商量一下,看放誰吧。”
自己玩忽職守理虧在先,蜘蛛們蔫蔫地商量了會,還真選出了一隻比較穩重的白蜘蛛。調查員也信守承諾,靠近這隻白蜘蛛把它身上用蘆葦纖維編織的繩索解開了。
白蜘蛛連忙翻過身,由於八條腿被綁太久不免有些打顫,但迎著同伴們幾百隻眼睛寄予厚望的注視,它適應了一會後,踩著水靠近河湖中心第一件事是用蛛絲沾光芒能量體。
“它在做什麼?”
薑白等人瞬間警惕起來,質問還被綁著的蜘蛛。這能量體蘊含著淨化效果,基本上隻要它不被撲滅,那接下來幾天玩家的小隊主線都穩了。白蜘蛛這公然捕捉的舉動,實在敏感。
“餓了,吃東西啊……不管是打撈落水的人類,還是把人類送回去,都需要力氣。”白蜘蛛忍著饑餓感,有氣無力地解釋,“我也好餓啊……”
“昨天你們應該吃了一大堆由這個能量幻化的小白魚,結果什麼事都沒乾……”人類的話還沒說完,立刻就有白蜘蛛打斷補救說,“沒有這些,我們也可以吃蘆葦主莖汁水湊合,隻是吃了這個更有力氣!”
“而且這個不是有很多嗎,我們吃不了多少,一點點就飽了。”白蜘蛛小聲說。
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