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出頭的老頭老太太!”
“就算這事兒還有得商量,你叫藺雨舟來乾什麼?你這臨時打電話,他連準備都沒有,上門你們要挑人家沒禮貌,完全不顧人家是被迫的。”
奶奶在一邊慢悠悠地說:“甭拿東西,看看人比什麼都強。”
藺雨舟還是匆匆備了東西的,來之前去了一趟大超市,榴蓮、車厘子、牛奶真是沒少買,一個人掛著這些就上門了,看出來儘力了。
因為被李家人圍觀,導致他很拘謹,話沒說幾句,汗倒是流不少。李斯琳看他可憐,遞他一張紙巾,他擦了,那紙巾轉眼就破糟了。大家看這男孩,舉止有禮貌,講話很文明,但帶著點笨拙,不圓滑,像是沒經過社會毒打。彆人問一句他說一句,倒是沒說謊,十幾分鐘老底就被掀開了。
李潤凱因為早就見過藺雨舟,見他這羊入虎口的模樣此刻也有點過意不去,就安慰他:“這事兒呢,說來也是怪我。一著急就拿你來擋槍了。”
“沒事叔叔,早晚要見的。是我自己考慮不周,我應該主動來。”
“不是。”李斯琳在一邊打斷他:“誰談一天戀愛就要見家長啊?坐火箭談戀愛呢?說到底就是因為我支持我奶奶戀愛自由,我爸就這麼整我。李潤凱同誌多少有點小肚雞腸了。”
李潤凱在一邊跟她立眼睛:有這麼跟你爸說話的嗎?
這莫名其妙的見麵以一場家庭聚餐結束。席間藺雨舟感受著李斯琳家裡的吵鬨,以及她跟繼母吳瑕融洽而小心的相處。他大致猜到雙方都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但隔閡就是隔閡。李斯琳會在何韻麵麵痛哭,在吳瑕麵前永遠不會。
“吳瑕媽媽,你是不是夠不到呀?”李斯琳站起來把桌上最遠的那道排骨夾給她。這就是不同,如果是何韻,李斯琳八成會說:媽,那排骨擺那麼遠,是做了讓人看的嗎?
藺雨舟想:李斯琳從小就在兩個家庭遊蕩,一定吃了不少苦,但那種辛苦她又沒法跟任何人說,說了彆人會覺得她矯情。會說你繼父繼母對你多好,知足吧!所以李斯琳有時會沒有安全感,偶爾會有難以解釋的壞情緒。
吃飯的時候話題又到了奶奶戀愛這件事上,老人最後急了,也不管藺雨舟在不在,筷子一摔開始教育後輩:琳琳說了,戀愛就是圖高興,不用負責任,你們是不是聽不懂?
戀愛圖高興,不用負責任。藺雨舟在心裡咀嚼了一下這句話,看向李斯琳。李斯琳呢,在一邊說:“我可沒說不用負責任。”
“你就是這個意思。”
“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那我倒要問問小藺認不認這個道理了?你倆戀愛就是圖高興,不用負責任?”
李潤凱把難題拋向藺雨舟,後者左右為難。他想說我戀愛可不是單單為了圖高興,那就得罪了奶奶;要說對,就是圖高興,那違背了他本意,又會讓李家人覺得他輕浮。思量片刻,小心開口:“我覺得這件事呢,得辯證來看。拋開事實不談的結論不科學。”
“看見了嗎?讀書人。”李潤凱指著藺雨舟對其他人說:“讀書人擺事實講道理。你仔細說說。”
“好的。”藺雨舟點頭:“這個得考慮個體差異。比如我這種情況,肯定不光圖高興。我還得背負責任,不然姑娘跟我談戀愛圖什麼呢?我在北京沒車沒房,工資又少得可憐。可能姑娘是圖高興,但我不能那樣。奶奶這種情況…”藺雨舟給自己加了個油,勇敢說出口:“我覺得…可以就圖高興…”
奶奶在一邊笑了,假牙差點掉出來,被她快速按回去。一家人就都笑了。
藺雨舟鬆了一口氣,在桌下碰李斯琳膝蓋,讓她給他解圍。李斯琳可是沒那個好心,他剛剛說姑娘奔著高興,這不是說給她聽呢麼?
倆人吃完飯出家門,剛走出長輩視線,李斯琳就拍打藺雨舟:“你怎麼還告我狀?你自己看看你說的是事實嗎?”
“不是嗎?”藺雨舟笑著閃開:“你心虛什麼?你就是隻管睡不想負責任,不然為什麼跟奶奶那麼說?”
“我沒那麼說!”
“奶奶不會說謊,沒必要說謊。”
藺雨舟有點膽量了,敢逗李斯琳了。在戀愛第二天,他發現了一個新的樂趣,那就是看李斯琳急頭白臉拍打人竟然很好玩。他難得開玩笑,一開就直接撞到李斯琳軟肋上,說李斯琳不認真,李斯琳當然不肯輕饒他,追在他後麵抬腿踢他。
兩個人竟然打鬨起來。
李斯琳恍惚回到讀書時候,校園裡總有打鬨的男女生,說著說著就追跑起來,很是快樂。那時的快樂很單純,因為沒有過多思慮,快樂就是快樂。後來的快樂總是摻雜一些憂愁,或者被什麼思緒打斷。李斯琳不太是這種人,她的快樂至今都單純。
比如現在,戀愛了就是戀愛了。她也就不再去想彆的事,隻想享受戀愛。藺雨舟說得也沒錯,她把快樂放在第一位。
他們兩個剛剛開始戀愛,很多事情都還不太熟,好在有前麵百來天的“同居”生活打底,倒也不像彆人開始得太過生疏。藺雨舟給她轉房租的時候,她有心退回去,但他卻說:“的確要交。不能白住。白住不是成了吃軟飯嗎?”
“你還懂吃軟飯?”
“聽同事說的。他沒有房子,住女方家裡,彆人說他是上門女婿。”
“你怎麼看?”
“不太好。”
藺雨舟有自己的想法,他一直很自尊,在乎這個在乎那個,也因為這樣活得小心謹慎。
“那你的意思是,不管什麼關係,隻要住我的房子就要付房租?”
“對。”
“如果能讓你心裡舒服的話,那可以。”
藺雨舟之前付房租是季付,這次付了一年。他裝作厚臉皮,單方麵毀約,再也不提搬家的事。他不提,李斯琳提。指著那轉賬記錄問他:“這是不準備搬家了?”
“不搬了。搬家談戀愛太難了。首先,你的健康減肥餐沒有保障;其次,有了距離,我們見麵就很難;第三,你經常出差,我也很難周全照顧你的家。”藺雨舟講起道理來頭頭是道,李斯琳愣是挑不出半點不對來。於是他問:“你年付房租,還有錢嗎?”
“還可以,畢竟房租低。養家問題不大,如果真需要用大錢,那就再想辦法。”藺雨舟對李斯琳說:“我過過苦日子,過苦日子我有經驗。我知道怎麼能讓日子不那麼苦。”
李斯琳捂他嘴:“我不會讓你討飯的。”
藺雨舟就笑了。
他覺得心裡舒服了很多,再不必像前些天晚上一樣兵荒馬亂了。這樣的辛苦他隻吃了幾天,李斯琳吃了好幾年。在無望的愛著一個人的歲月裡,一邊難過一邊粉飾難過,一邊膽怯一邊鼓勵自己勇往直前。那些不能對人訴說的情緒,全部要在黑夜中獨自消化。
他嘗過了這樣的辛苦,所以哪怕李斯琳隻是承認了關係,都讓他笑逐言開。
李斯琳在準備臨行的行李,她要跟好朋友去泰國了。藺雨舟看著鋪天蓋地的新聞,總是叮囑她注意安全。李斯琳就勸他:“你放心。我們不會有事。”在臨行前一天,玩爽了的外國朋友們突然提議要跟李斯琳等人一起去泰國。
李斯琳覷藺雨舟臉色,準備措辭拒絕,藺雨舟卻鬆口氣一樣,說:“太好了,人多了就安全了。我馬上把行程發給他們!”
李斯琳沒見過這樣的男朋友,竟然不介意她跟對她有好感的異性朋友一起玩。藺雨舟有點占有欲,但少到可以忽略不計。
李斯琳捏著他鼻子問他怎麼想的?
藺雨舟說:“真的是人多了,安全。而且,我為什麼要怕他?你如果喜歡他早就跟他在一起了,輪不到我。”
“盲目自信了是吧?”李斯琳問。
“你給的自信。”
說是自信,在晚上兩個人聊天的時候藺雨舟拐彎抹角問起李斯琳Wolf的事:最近有可心的姑娘嗎?李斯琳就如實相告,Wolf還沒走出我的魅力,每天都在跟我表白。
“他不知道你談戀愛了?”
“沒來得及跟他說。”
“哦。”
李斯琳逗他的,她說了,但Wolf說:不管怎麼樣我就是愛你,我會等你分手的。
如果藺雨舟知道他這麼說,一定不想他跟去泰國。李斯琳也不想跟Wolf他們去泰國,這一次是跟藺雨落、高沛文一起,三個人準備好好清淨清淨,不想太過喧鬨。
“你不會跟過來吧?”李斯琳突然問他。
藺雨舟搖頭:“對不起,我有想過,也打了申請,但被駁回了。”藺雨舟沒有說謊,他動過念頭,但他不能出去。他們的研究迫在眉睫,他的自由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
“你會不會覺得我不能陪你玩很掃興?”他問。
“彆人有這個困擾?”
“有。”
“那你不用擔心,我本來也不太想跟你出去玩。”
李斯琳說完,見藺雨舟眉頭皺起,就吐了吐舌頭,轉身跑去衝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