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朗來了桃花村。
前廳裡, 司馬朗拱手作揖,“夫子,你家的飯我一日不吃, 就實在是想念得緊!”
魏朝清道:“京城府裡的廚子沒帶過來,這裡的廚子與京城的廚子手藝不一樣,殿下若是想吃, 我可以暫時將京城的廚子借給你。”
“手藝不一樣?那肯定也是差不多的。”
“比不得京城裡的廚子,殿下你還是回去, 直接將那廚子借走便是,左右我此時也用不到他。”
司馬朗乾巴巴地笑笑,他環顧四處, “怨不得夫子每年都會來這裡避暑, 這裡確實涼快,比避暑山莊涼快多了。夫子,我也想在這裡避暑,不知夫子介不介意騰出一個房間給我?”
魏朝清沉默下來。他還未回話,司馬朗繼續道:“騰不出來房間也沒事,這村裡總有可以住的地方。”
魏朝清:“宅子裡有空房。”
“那我就厚著臉皮叨擾夫子了。”司馬朗笑嘻嘻。
“姐姐!姐姐!”魏長生跑進的屋子裡,告訴沈秀司馬朗來了桃花村。
“舅舅說, 若你還是覺得同他一桌吃飯不自在,就還是在自己房裡吃飯。”
“好。”沈秀點點下巴。
到了晚飯時間,魏朝清坐於涼亭之下, 請司馬朗用飯。司馬朗問:“沈秀呢?她不來吃?”
魏朝清:“她喜歡一個人吃飯。”
聞言司馬朗張了張嘴, 不再說什麼。
等吃完晚飯,司馬朗來到家丁給他收拾出來的房間。他讓人打熱水,好生沐浴了一番。
簪羅花,戴玉冠, 穿上精心挑選的衣袍,佩戴佩鉤玉佩,係上香粉荷包。
待打扮完畢,他問侍從,“本殿下瞧著如何?”
侍從豎起兩個大拇指,“殿下真真是英俊瀟灑,風流倜儻,貌比潘安,乃少見之俊郎也!”
司馬朗破有些得意,吩咐侍從拿上錦盒,他一路前往沈秀的房間。先前他已讓人打聽過沈秀的住在何處。
踩著一地晚霞,他來到沈秀的房門前。
沈秀開門,瞧見外頭站著的司馬朗。
他穿著廣袖粉袍,襟邊袖有金絲,鬢邊簪的羅花與玉冠相映,身上帶著微微的香薰香味。整個人顯示出一種精心打扮過的,精致的花枝招展。
沈秀下意識去觀察他臉頰,想看他有沒有敷粉。他皮膚很光潔乾淨,瞧著像是沒敷粉。
“沈姑娘。”
沈秀福身,“殿下。”
他又露出那種迷人瀟灑的微笑,“沈姑娘,我也已派人去幫著許你爹娘,我會儘我所能找到你爹娘的。”
沈秀疑惑,他為何要幫她?
“多謝殿下,隻是我不敢勞煩您,您還是————”
“不必如此客氣,你是夫子的朋友,那邊也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間不必如此客氣。對了,近來伏天酷熱難耐,我得來一匹水雲紗送與你,暑日穿著會涼快許多。”
水雲紗,極極珍貴的料子,若水似雲,輕盈薄透,冰涼滑溜,夏日穿著很是涼爽。
沈秀愕然,“多謝殿下好意,隻是我不敢收,您還是拿回去吧。”
“有何不敢?”
“這東西太珍貴了。”
“有什麼珍貴的,你拿著吧。”
沈秀搖頭,不收。
她不收,司馬朗本想把“送”改成“賞賜”,這樣她就不得不收了。然而他不願強迫她,他抓抓簪花,“罷了。”
接著他耷拉雙肩,“我特意替你尋來的,沒想到你不喜歡。”
他仿佛是在故意示弱,故意扮可憐。
然沈秀不吃這招,她道:“殿下,這樣珍貴的東西,您還是自己留著穿罷。”
司馬朗抿唇,他又笑起來,“這會子涼快,不若一同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殿下,我還有事要忙。”
“你待在屋子裡忙什麼?”
“習字看書。”
他立即道:“你若是有什麼不認識的字,看不懂的文章,可以問我。”
“謝殿下。”
司馬朗還想繼續賴在她這裡,隻是天色已不早,她也還有事要做,他隻得作罷。
沈秀關上門。她滿臉莫名其妙。司馬朗幫她尋父母,還送她這麼珍貴的水雲紗,他這是搞哪一出?
她帶著疑惑,重新躺回榻上繼續看書。
翌日清晨。司馬朗早早起來,他站在大門口,呼吸了一下沁涼的空氣,注意力被宅院邊上姹紫嫣紅的花朵所吸引。
忖了一忖,他掐了一捧帶著晨露的鮮花,將花束負在身後,步至沈秀房門前。
他敲門。門開,他笑道:“沈姑娘,晨安。”
“殿下晨安。”
“我見今晨花開得正好,特地摘來一捧送與你。”他從背後拿出一捧花。鮮豔欲滴的花瓣上浸著露水,花香襲人。
沈秀:“?”
她滿腦子問號。司馬朗給她送花?男子送女子花?他該不會……對她有意思?她狐疑地端詳他。
就在這時,魏長生啪嗒啪嗒跑過來,“姐姐!”
目光觸及司馬朗,魏長生道:“殿下?你在這兒做什麼?這花……你要給姐姐?”
“是也。”
“你給姐姐花做什麼?”
“我見這花開得正好,沈姑娘定會喜歡,便摘來一捧送與她。”
魏長生心直口快,脫口道:“男子喜歡女子,才送女子花,殿下喜歡姐姐?”說到這裡,魏長生似乎是忽然明白了什麼,麵色微微一變。
司馬朗咳了咳,又瞄了下沈秀,“我,確實心悅沈姑娘,我對沈姑娘一見傾心。”
沈秀身體僵直住。司馬朗還真對她有意思?她乾乾地扯扯嘴角,“殿下莫要捉弄我。”
“我何時捉弄你了?我的確心悅於你。”見她似乎不信,他舉手,“我若有半句虛言,我就斷子絕孫!”
他竟起了這樣的毒誓。沈秀半信半疑,一時沒了言語。
魏長生鼓起肉嘟嘟的小臉,語氣有些尖銳,“殿下,該去吃早食了,我們去吃早食吧!”
司馬朗對沈秀道:“沈姑娘,不如一同去吃早食?”
“姐姐她喜歡一個人吃飯!”魏長生嗓音更加尖銳。
司馬朗舉舉花,遞給沈秀,“沈姑娘。”
“承蒙殿下厚愛,民女不勝感激,隻是我不能收下。”
這是委婉地拒絕了自己。司馬朗唇角一抿,很是低落,“這又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
“殿下親手摘的花,自然很珍貴。”
“你就收下吧。”
“我收下不妥當。”
她沒有直言不喜歡他,已經夠委婉,也夠顧及他的自尊心。
司馬朗更加低落,他捏緊花束,沉默下來。
這邊,魏長生眼角眉梢都溢滿笑意,語氣也不似之前那般尖銳了,“殿下,我們去吃早食。”
他拉拉司馬朗的長袖。司馬朗低垂著眼簾,懨懨的,仿佛是被人重錘了一拳的小狗,“想必是今日的花你不喜歡。”說完他不給沈秀反應的機會,掉頭就走。
魏長生快速跟上他。沈秀凝眸,目送司馬朗走遠。她站在原地,心中萬千思緒浮過。
司馬朗真喜歡她?該不會他是為了幫助司馬燁,才故意說喜歡她的吧。
司馬燁想娶她回去,折磨她虐待她,但她不答應。於是司馬朗來幫他,假意喜歡她,把她娶回去後幫著司馬燁折磨她?
但也不必要為了幫司馬燁,起那樣的毒誓吧。在古代起斷子絕孫的誓,極其狠毒,尤其皇家重子孫,這樣的誓言就更毒了。
或許司馬朗真心喜歡她。但他怎會喜歡她?
如果司馬朗是真喜歡她的話……沈秀後知後覺,這才意識到,好像她穿越到這裡後,有好些人都喜歡她。
周青,宋玉,胡刀,司馬朗,如果司馬燁是真心喜歡她的話,還得加上司馬燁。
先前隻有周青,宋玉和胡刀喜歡她的時候,她倒是沒察覺出來什麼。
她以為周青是因為門當戶對才喜歡她;以為宋玉是想吃清粥小菜才喜歡她,畢竟他風流得很,估計什麼樣的女人都想嘗嘗;以為胡刀是極其喜歡她的長相,她的長相符合他的眼緣才喜歡她。
又加上之前她一直忙著逃亡,一直在驚心膽顫地擔憂自己的小命,哪裡會細想那些不對勁的地方。
現在又多了個司馬朗喜歡她,或許還有司馬燁。這喜歡她的人一多了,她就察覺出來不對勁了。
周青,宋玉,胡刀,他們都隻是見了她一麵,就喜歡她。還有方才司馬朗說的一見傾心,所以他也是見了她一麵就喜歡她。
隻見了一麵,什麼都未了解,就喜歡上了她?她又不是什麼貌若天仙的大美人,能讓人見一麵就喜歡上。
突然間,沈秀想起昨日做的夢。她在現代時,那些追求者也是見了她一麵,就來瘋狂追求她。
莫非她在現代的妄想症又複發了?難道她又在妄想所有男人都喜歡她?
她還以為她穿越到古代後,妄想症好了,沒想到又複發了?
不對不對,如果他們的喜歡都是她妄想出來的,她此時又怎會在這裡,她之前經曆過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否則她也不會被迫離開錦州,如今寄居在魏朝清家裡。
地上落著一片花瓣。那是方才司馬朗手上的花飄落下來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