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容屹。”方清漪不喜刁難人,也不喜歡明知故問。
問他為什麼知道自己的名字,還是問他什麼時候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這很重要嗎?
不重要。
重要的是當下,她和他的第一次對話。
容屹眉目疏冷:“你怎麼會在這裡?”
方清漪:“保姆臨時有事請假回家,這幾天,你的用餐問題由我幫你解決。”頓了頓,她問,“是她忘了和你說嗎?”
“說了。”容屹走向廚房,打開冰箱,拿出瓶礦泉水,瓶蓋擰開後,他問,“你會下廚?”
“會一點兒。”
“嗯,銀行卡卡號發我。”
方清漪瞬間懷疑起自己耳朵聽到的內容:“什麼?”
容屹喝了大半瓶水,麵無表情地睨向她:“報酬。”
方清漪嘴角輕扯:“給你做一頓飯,有多少錢?”
容屹:“和保姆一樣的價錢。”
方清漪沒有被他的態度激怒,語調幽幽:“可我不是保姆,而且我也不差那點兒錢。”
容屹盯著礦泉瓶裡的水,“你可以開個價錢。”
方清漪說:“姐姐隻是好心,照顧住在隔壁的弟弟。小容屹,你沒必要這麼計較吧?”
“砰——”的一聲。
是礦泉水瓶砸進垃圾桶裡的聲音。
容屹猛地扭頭過來,“你叫我什麼?”
方清漪指指自己,“我二十二歲,”又指指他,“你十九歲。”
得出結論,“你比我小,我叫你一聲’小容屹’,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我大學畢業了,你還在讀大學,”容屹嘴角掀起諷刺弧度,學著她的邏輯,概括總結,“你叫我一聲’學長’,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理直氣壯又蠻不講理的邏輯。
哪有按照學曆排長晚輩的?
要按這種方式,保姆阿姨都得叫他倆一聲哥和姐了。
“容屹,”她把名字前的“小”給去掉,“有什麼不吃的東西嗎?”
“沒有。”
“那我隨便做了?”
“……”
容屹沒說話,他套著件黑色的連帽衛衣,身上有著介乎少年與成熟男人的清冷味道。雙手插兜,麵無表情地和她擦身而過。
“做你喜歡吃的就行,”他上樓,隻給她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我無所謂。”
方清漪看著他清瘦高大的背影,心裡莫名發癢。
刻滿了疏離冷淡,也寫滿了孤獨寂寥。
怎麼辦。
好想抱抱他。
-
容屹比保姆說得還要沉默寡言。
接連三天,方清漪沒再聽到容屹說過一句話。他們沉默著用餐,用完餐後,容屹端著盤子進了廚房,整理淩亂的廚房,清洗餐具。
他什麼都不說。
方清漪也什麼都不問。
不問滿室的煙味。
客廳垃圾桶裡的煙頭。
也不問東倒西歪的紅酒瓶。
更不問家裡座機響起時,那頭女孩子羞怯的詢問容屹的聲音。
方清漪捂著電話,像是怕電話那頭的女孩兒知道,容屹家裡有個異性。
她語氣平靜:“是個女生找你。”
容屹一言不發走過來,拿過她手心裡的手機,決絕無情地掛斷電話。
三天以來,他第一次說話,嗓音是被煙酒浸漬過的喑啞,低沉的像是強烈的金屬樂:“以後這種亂七八糟的電話,直接掛了。”
“都是你的愛慕者,掛了不好吧?”方清漪眼尾曳出笑。
容屹直視她:“都是沒關係的人。”
方清漪問:“你總是以這種方式對待那些女孩子嗎?”
容屹反問:“這和你有關係嗎?”
渾身像是長滿了刺,她一靠近,便被利刺紮的血流成河。
可她愛死了在懸崖上走鋼絲的快感,血液激蕩她骨子裡不羈的靈魂,隱藏在溫婉從容表皮下,她的任性、肆意,侵略全身。
“姐姐脾氣好,不和弟弟計較。”方清漪若有似無一聲喟歎。
容屹抬眸,睫毛濃密,眼睫處投下的陰影甚濃。
他語氣很衝:“我不是你弟弟,方清漪,彆叫弟弟叫的那麼熟。”
方清漪愣了下。
意識到自己衝她發火,容屹心裡一萬個懊惱。
可他最討厭她把他當小孩兒。
他沒有解釋的習慣,天生不會低頭。此刻,視線從她身上收回,虛無地漂浮在空中。過半晌,他說,“晚上有事,回來會很晚。”
“晚飯要給你留一份嗎?”方清漪對感興趣的人事,有著盲目的寵愛,上一秒他朝她發火,下一秒她就能忘記。畢竟她難得遇到一個這麼對胃口的人,所以不管他如何壞脾氣,她都能做到無原則無底線的包容。
容屹的瞳仁是深沉的黑,眼睫低垂,他說:“要。”
方清漪笑:“好,我等你回家。”
風和她的笑一同灌進他的脊骨裡。
屹立筆直的脊梁,好像脆弱的不堪一擊。
像隨時隨地都能為她低下頭來。
容屹抿了抿唇,原來這裡是他的家,那他今晚要去的地方,是哪兒?
也是他的家。
容家。
他竟然有兩個家。
隻是一個家裡,有他喜歡的人,另一個家裡,沒一個人歡迎他的到來。
車庫裡跑車發動機轟鳴聲在深夜裡響起,劃破平靜午夜。
方清漪等得太久,在客廳裡睡了一覺。被吵醒後,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容屹上樓。於是她走向去往地下車庫的樓梯,穿過地下室時,腳步停住。
地下室的沙發上,容屹渾身是傷的躺在那裡。
臉頰處紅腫烏青。
嘴角漬血。
手背骨節處血液蜿蜒。
察覺到動靜,他緊闔的眼睜開,沉默無聲地望著她,然後,嗓音嘶啞:“滾。”
沒有人會希望自己喜歡的人,看到自己潦倒狼狽的模樣。
容屹嘴裡漫著鐵鏽味,“方清漪,滾。”
話音落下不到三秒,他如願聽到她離開的腳步聲。
容屹嘴角掀起諷刺弧度。
看吧,所有人都會遠離他,她也不例外。
隻是沉悶的地下室裡,腳步聲突兀響起。容屹掀開眸,看到方清漪提了個醫藥箱,走到他麵前,半蹲而下。她打開醫藥箱,碘伏擦拭他身上的傷。
他手背處很多擦傷,酒精消毒,他喉處壓抑著嘶聲。
“我輕一點,”方清漪抬睫,“你忍一忍,容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