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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修 席未來 22677 字 2024-03-21

“至於你的簽名,等我看過你的作品,我會考慮問你要的,好麼?”

勁臣的表情很精彩:“……”

“還有什麼事情麼?”容修淡淡地抬起眼,以詢問的目光遙遙地凝視了他一會,端量著勁臣一臉惶恐而又不知所措的模樣,仿佛頗覺興味兒地笑了笑,隨後眉心一挑一揚,笑容越來越深,慢慢地擴散到了整張臉。

僅僅一個明朗的笑容,就道儘了他此時此刻的情緒。

——他生氣了。

完全無意識地,勁臣局促地呼吸了一下,心臟突突狂跳,睫毛微微顫了顫,腦子裡一片空白,一動不動地回望著他:“容,容修……”

“嗯?”

氣氛詭異極了。

直到衣兜裡震動起來,他才手忙腳亂地拿出手機,像捉住救命稻草般地快速地接了起來,若無其事地側過身,用肩膀對著容修,清了清嗓子——

勁臣:“喂?花朵,我在VUE……哦,我剛才……被人跟蹤了……”

容修:“???”

勁臣:“對,有輛車,一直跟著我,迫於無奈,我隻好……躲到酒店了……哦,沒事,已經沒事了,你不用過來,我馬上回去。”

容修:“……”

勁臣自暴自棄地咬了咬牙,閉了閉眼,快速地看了隔壁露台上的男人一眼,抬步往客廳裡走,“那個人,他是我朋友,他隻是……想我了……很想我……他隻是,想看看我,又怕我拒絕,所以一直跟在後麵……”

露台拉門“砰”地一聲拉上了。

容修:“…………”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ORZ。

……

以上,這隻是顧影帝的內心彈幕,他臉上所表現的還是比較平靜從容的,他平靜地在客廳中央站了十分鐘,然後深吸一口氣,直奔房門而去,是的,他決定趁容修還沒有生氣到極致,馬上退房,離開這處。

打開房門,勁臣愣了愣。

容修站在走廊裡,單腿支撐牆壁,背靠著壁畫,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目光淡淡地看著他,強大的氣場就鋪天蓋地的湧了過來。

勁臣注意到,他的手臂上掛了一件風衣,他一眼就認出,那是自己給蒼木的那件春季款。容修剛才從FerryNo.6出來,丁爽給他穿上了。

勁臣默了默,手背在身後關上門,試著往前走了一步。

容修忽然直起身,麵朝著他,一步一步地迎上前。

視線裡,英俊的麵孔越來越接近,勁臣緊張地屏住呼吸,往後退,背脊一下撞在牆上。

勁臣連忙側過頭,緊閉著眼,感覺到對方的呼吸離自己很近。

“衣服是你的。”熟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他的鼻尖接近勁臣的額側,輕輕地嗅了一下,“是你的氣味,”呼吸在他的頸間來回遊走,“柑橘,檀木?”

勁臣覺得自己就快要原地爆.炸:“……”

“多謝了。”容修緩緩地直起身,把風衣往勁臣懷裡一塞,轉身往房門內走,“下次見,再會。”

勁臣:“……”

下次見?

*

六七點,京城胡同清晨寧靜,家雀鳴囀,穿過一條斜街,隨便從哪個透氣兒的胡同往南走,都能來到井子門地界兒。

再拐兩個彎兒,住家和商鋪混雜著,青石板路凹凸不平,經過兩棵歪脖老楊樹,往北邊瞧,準兒能碰到落海西有名的“夫夫琴行”,這裡是老梁和小宇的買賣。

二樓夫夫臥室裡。

貝斯手小宇睜開眼,猛地從被窩裡坐了起來。

昨晚折騰狠了,他渾身酸疼地捂住了腰:“老梁,老梁,醒醒!”

老梁翻身摟住他:“乾什麼,睡會兒,下午才有課。”

“你昨天在圈子裡寫長評了?”小宇問。

“嗯,寫到淩晨兩點。”老梁說。

老梁的iVocal賬號粉絲不少,他偶爾會寫一些落海西這一片娛樂場所和酒吧歌手的文章,每篇都會得到不低於十萬的瀏覽量,算是特彆有人氣的權威樂評人了。

“寫的渡口家的駐唱?”小宇又問。

“是啊。”老梁閉著眼睛不耐煩地說。

“非典那年,咱倆還沒好上,你在咱們家琴行battle的時候,曾經輸了一次。”小宇說,“當時,我爸還活著,他也在場。”

“大早上的,你什麼意思啊,哪壺不開提哪壺,”老梁不悅地咕噥,“battle輸了不是很正常嗎,我又不是神。”

“但是,在那之前,你在井子門從沒輸過!喂,起來,還大早上?都快中午了!你還記得當時贏你的那個小孩嗎?”小宇問。

老梁突然睜開眼睛:“???”

小宇緩緩點頭:“就是他。”

老梁:“!!!!!”

“好像就是姓容的,那年他才十二歲吧?”小宇回想道,“當時我爸還問他呢,是榮譽的榮嗎,他說,花容月貌的容。”

老梁有點懵逼,呆滯地看著天花板。

想起在FerryNo.6聽到的那把好嗓子,想起自己熬夜為他寫三千字,想起粉絲區看見的那些帖子,還有十五年前,自己學吉他剛出師,就被一個小少年滅了的事。

小宇說:“後來,咱倆去海南跑夜場了,他一直在井子門混,聽我爸說,他最後還是組上了樂隊。”

老梁:“!!!!!”

是了,時隔太久,他怎麼把這人給忘了?

身為井子門琴行的“上門兒婿”,老梁每年接觸的新興樂隊太多了,解散的也很多,曾經就算再火,也很快就會銷聲匿跡被人遺忘,這麼多年,他連自己去年教過的學生長什麼樣都忘了,更彆提十來年沒見的人了。

那個曾經battle贏了他的少年,隻用半個月的時間,就贏了井子門所有琴行的所有老師,隻要是開了吉他班的,全都難逃一劫。

沒出師的吉他學員就更彆提了,沒一個是他的對手,12小節JAM甚至連跟都跟不上。

簡直和砸窯、踢館、攪場子沒差。

後來,惹了眾怒,差點挨揍。

當琴行的老板們問他“你到底想乾什麼”的時候,他淡淡地說,想找一個和自己水平差不多的、能一起玩的朋友組樂隊。

那些大叔大伯們一聽這話,不由皆是啞然失笑,又有些無可奈何,隻好任由他在井子門大殺四方。

直到兩年後,他遇見了白翼。

他們很快就組了一支樂隊。

就像一股颶風,席卷了地下搖滾圈……

……

容修。

容修。

老梁霍地坐起身:“DK!!霧草?!”

小宇:“?????”

“DK!DK!”老梁握緊拳頭錘床,“破車庫記得吧?東四環那家,破車庫的常駐嘉賓,DK,他們解散時咱們在海南,”他想了想,歪頭看著小宇,“就是白翼的那個樂隊。”

小宇恍然,身為貝斯手,他當然知道“京城小伯頓”。

不過,好多年都沒有白翼的消息了。

地下圈說他們AFK了。

畢竟太多搞搖滾的,成家生子之後就放棄了,而且放棄得絕對徹底,就像戒X一樣,樂器能賣的全都賣,恨不得一輩子都不想再去碰,不想再去夢。

因為傷不起。

身在井子門討生活的老梁和小宇兩夫夫,目送了多少兄弟一個接一個地落寞離開。

這些人背著吉他,懷揣著隻夠住地下室的錢,還有滿腔的熱血與理想,隻身一人來到京城拚一個前程,然後一臉滄桑的帶著一顆支離破碎的心黯然離場。

“那兩年,DK給破車庫賺得盆滿缽滿,洪老板當年一屁股的債,就是靠DK翻的身,”老梁說,“現在他做通訊生意,風生水起,前陣子地震捐款,世紀恒商捐了一個億,洪老板也跟著捐了一個億,如果沒有DK,沒有容修,沒有白翼他們,能有老洪的今天?”

小宇歎氣,“我爸說過,DK是所有解散的年輕樂隊當中,最可惜的一支,如果好好發展,也許能大火二十年呢。”

“他們真退了?”老梁皺眉,“可是……”

“眼瞅著十年了,你見過消失十年還複出的樂隊?”小宇說。

十年?

認識他的時候,自己剛出師,他還是個少年,仿佛就在昨天。

老梁小聲咕噥:“可是他們老大回來了呀,說不定……其他人……也要回來了……?”

小宇笑了下,沒應聲。

老梁默了默,突然掀開被子,翻身下床,趿拉著拖鞋往門口走。

“乾嘛一驚一乍的,你不睡懶覺了?吉他中班的課不是下午嗎?”小宇問。

老梁開門往琴行樓下跑:“不管了,我先去召集兄弟們,你給四海琴行、秋葉、二分音符……挨個打電話,上微信,進群,讓強子他們帶上樂器,這幾天來咱家車庫集合!”

小宇說:“找他們乾什麼,開課的開課,帶孩子的帶孩子,打麻將的打麻將,哪有時間過來整天跟你瞎胡混。”

老梁說:“事關顏麵的大事,你不懂,你就跟他們說,花容月貌回來了,老兄弟們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你就那麼確定,老黃他們肯定會過來?”小宇穿上睡衣,“那我得去張羅點兒菜了,烤肉怎麼樣,你也好久沒和兄弟們聚聚了。”

“哈哈哈哈行,他們肯定會過來的,有一個算一個,大家當年都是被那小子虐出來的,誰還不知道誰呀!”

老梁放聲大笑一會,忽然緊握雙拳,目光如炬:

“麻痹的,井子門要地震了!果然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這是十五年啊,老子一定要報了當年的踢館之仇,一雪前恥!老伴兒,不跟你嗶嗶了,我先下去練琴了!!!”

小宇笑盈盈地歪著頭:“哦,當年打不過,現在老胳膊老腿兒的,練一會兒,就能打過了?”

老梁:“…………”

操。

好久沒正經練琴了,這兩年馬馬虎虎教小孩入門,水平不會下降了吧?

那小子已經重登舞台了,我們這群老前輩,絕不能輸給他呀!

老梁心中一陣熱血沸騰,蹬蹬蹬下樓,直奔琴行小庫房。

他曾經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衝動觸碰這把愛琴了,它塵封在庫房的角落裡,琴盒上落了一層的灰。

“好久不見了,老兄弟。”

他掀開琴盒,指尖輕輕地撫上琴板斑駁的黑色吉普森。

很快的,樓下傳來電吉他的調弦聲,鏗鏗鏘鏘,激蕩振奮。

小宇聽著傳入耳中的熟悉旋律,軟軟地靠在床頭,望著房門的方向。

報仇?

雪恥?

話是這麼說……

不知道為什麼,他剛才好像從罵咧咧的老梁眼中,看見了一絲似曾相識的光亮。

自從兄弟們一個一個的退圈離開,兩人接手了琴行,開班授課,平淡度日,小宇就再也沒有從老梁的眼中看見過那種光亮了。

一絲好久好久都沒有出現過的神采。

亮得驚人。

小宇笑了笑。

“那個老家夥……”

愛人像是回到十年前,意氣風發,神采飛揚,帥死了。

不知道那幾個老家夥得到消息會是什麼反應,會不會也像自家老伴兒這樣瘋瘋癲癲。

小宇拿起手機,開始翻找通訊錄,打開微信挨個拉他們入群。

群名:【花容月貌回來了】

——掃了眼群名,虎軀一震!

——操?砸窯了?去誰家了嗎?

——???沒到我家?!瞧不起我?

——邪了門,他不是樂隊解散退圈了嗎,暫時也沒來我這。

——這回他又想乾什麼?他都快三十了吧,我兒子都上初中了。

——爺們兒也帶孩子呢,兩年沒碰琴了啊,媽的!

——明天單位加班,後天我去找老梁挑兩套順手的棒子,操!我鼓棒被我媳婦兒拿去支窗戶了。

——大獷,明天我去雀兒胡同找你,我帶琴,咱倆擼兩首?

——收到!小宇,跟梁哥說一聲,我徒弟大琥,就是La的嶽琥,這兩天抽空過去,跟他學兩招,到時候和姓容的對上,也好多撐幾小節。

小宇連續發語音,把老夥計們都安撫了一遍,算了算時間:“這兩天都過來一趟,商量一下,實在不行通知一下董老、黃老、劉哥他們,你們自家也看好大門。”

這話說的,跟響馬子進村兒了一樣。

眾人:“!!!!!”

對!

小宇說的沒錯,可不能再出現那種“光屁股推磨轉圈丟人”的情況了。

想當年,一個俊逸小少年,背著吉他,出現在井子門各大琴行和吉他班,剛下課學生還沒走,他就在教室裡直接把吉他老師給滅了。

他回來了。

這日子沒法過啦。

小宇:“周六估計店裡都忙,星期四你們過來,開個會,好吧?”

眾人:“好!”

小宇和大家打個招呼,笑著放下了手機。

很好。

這群老不死的,終於活泛一點兒了,眼瞅著就快和京城的老胡同子一起湮沒在井子門曆史的塵埃中了呢。

這幾年無精打采、病病殃殃的,居然一瞬間精神抖擻,重獲新生。

井子門還沒老。

可真要感謝那個小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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