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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修 席未來 14386 字 2024-03-21

井子門夫夫琴行。

正午。

天有點陰, 微風吹起青石板上的灰。

靜悄悄的胡同子。

歪脖兒老樹一旁的車庫裡,忽然傳出一陣喝罵聲。

“以前挺精明的一人, 現在學會耍貓兒膩了,學會惹事兒了?啊?狂了啊?媽的,臭小子, 不學好,見天兒的當街晃蕩, 不給老子整出點湯兒事, 你特麼心裡不痛快是吧?你彆跑,滾過來,你姥姥!”

“……”

剛把牛肉切好盛盤,準備完BBQ的蔬菜, 小宇聞聲,急忙從廚房跑了出來。

大罵聲一直沒停, 小宇跑到大門口一看, 隻見大獷的手裡拿著鼓棒, 照著他徒弟嶽琥的屁.股揍了去,把小夥子打得嗷嗷直叫。

“啊!師父!求你了彆打了……”嶽琥抱著腦袋四處亂竄, 胳膊也被木棒子抽紅了,“咋了啊?啊……梁哥,黃叔,救命啊……啊……”

老梁和大黃他們跟在後麵追,大獷五大三粗的,揍起人來像頭熊, 老兄弟們哪能攔得住,車庫裡一時鬨得雞飛狗跳。

今天是井子門搖滾大佬們聚會的日子。

錢老、張老兩位年過六旬的老先生因為身體欠佳不能到場,拜托了孔老一人過來給小輩們坐鎮。剩下的徒弟輩兒的,能來的都來了,沒來的也派徒弟過來旁聽。

眾所周知,落海西300多家夜店,60多家琴行,30多家音樂培訓機構,人脈都在三個老家夥手裡握著。

這些老家夥,歲數都超過六十歲了,徒弟輩兒的老梁、小宇、大獷他們,也已經快四十歲。

大佬是真大佬,膝下徒子徒孫不知凡幾,不少活躍在娛樂圈的樂隊成員都是由他們開蒙的,比如老梁是寧老先生的徒弟,大獷是張老先生的徒弟。

從改革開放至今,老先生們就在井子門組樂隊、玩band,半個世紀過去,如今他們都有自己的生意,基本上不太管事——年輕孩子們打打鬨鬨,他們都隻是慈祥地嗬嗬嗬一笑而過罷了。隻有在真的出大事時,比如外來戶砸場子,哪家惹上了大人物,同行對上需要協調之類,老先生們才會聚在一起開個會,商個量,聚個餐,喝個酒。

要是喝高興了,還會讓徒弟們battle一下。

最好是能贏。

因為輸了心裡不痛快,就會……罵個人,教個育,打個孩子……

就是這麼一群可愛的老家夥,被新一代的搖滾圈笑稱為“井子門之鎮殿老神獸”。

井子門老了,四個老家夥也老了,死了一個,還剩下三個。

今兒隻來了一個,孔老先生。

連孩子也打不動了。

隻能像彌勒佛似的坐在上首,看著大獷、老梁他們進行會議討論。

話說回來,井子門搖滾大佬們已經很久沒聚會了,距離上一次,已經過了兩年半。

萬萬沒想到,時隔兩年,難得一次的井子門大峰會,會議的主題,竟然不是幫小輩們解決大事件,而是……

——“防火、防盜、防花容月貌”。

今天一大早,井子門大佬們就抽空的抽空,請假的請假,麻將也不打了,店裡托人照顧,一個個整裝待發,從家裡急慌慌趕出來,往井子胡同的夫夫琴行而去。

十八名老家夥,外加一名鬢發花白的老老先生,彙聚在老梁琴行的大車庫裡,針對“花容月貌回來了”一事,進行了一次長達三小時的秘密會議。

會議期間,暗流湧動,殺氣騰騰,氣氛凝重而又壓抑。

大佬們叼著煙,圍坐在圓桌前,呲目欲裂,凶相畢露,每個人的眼中都露出“必將豎子除而後快”的狠辣之色。在老梁的主持下,眾人踴躍發言,唇槍舌戰,拍桌罵娘,最後,終於商討出了一個詳細的對策——

——“且瞎且沉默”。

嗯,說白了,就是“苟著”(……)

苟著。

唉……

不然怎麼辦?

花容月貌雖說身在井子門,但眼下,他還沒有什麼行動,誰也沒針對,人家老老實實,上班下班,大家都是文化人,不能不講道理不是?

那孩子回來了。

據說,他的樂隊解散了。

如今,他乖乖的,悶頭打工,成熟穩重,完全沒惹事兒,既沒上門踢館,也沒欺負人,跟大佬們一點牽扯也沒有,總不能趕儘殺絕,不讓孩子在井子門地界兒混口飯吃吧?

當然啦,這隻是表麵上的發言,全是為了麵子。

事實上,老家夥們心裡都清楚,幸好小容同誌沒有上門來踢館、欺負人、惹是生非,不然,他們一定也會像十五年前一樣,實力不敵對方,打也打不過,忍氣吞聲,管也管不住,勸也勸不了,隻能任由著他,偶爾還得哄著他,寵著他——

為啥?

因為老家夥們心裡喜歡他呀!

誰不喜歡優秀懂事的小紳士呢?

不過,沒有人承認就是了。

現在,那小子長大了,又健康,又漂亮,比以前更優秀了。

話說回來,井子門最老的那一撥老家夥,真的是看著容修長大的,比如已經去世的小宇爸爸。

夫夫琴行的小宇和老梁知道,爸爸是真的喜歡容修。

記得當年,容修十四歲,嗓子倒倉了——就是男孩的變聲期,對歌手來說,那是人生一大劫。

老家夥們也是犯賤,平時被小容欺負得直癟嘴,後來一看孩子到年紀了,嗓子倒倉,各個兒心裡都慌了,開始暗地裡開小會,出主意,拿出自家的良藥方子,小宇爸爸還給容修找了個老中醫。

容修那時候年紀小,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就是嗓子疼的很,仍然在那邊踢館,battle,尋找band夥伴,欺負琴行的學生。老家夥們則是在這邊商量著,今兒他來咱家踢館,我讓老伴兒給他弄點什麼潤嗓子的水果湯;明兒他去你家砸窯,你給他喂點什麼護嗓子的含片兒,還喋喋不休地跟在後邊嘮叨,告訴他,怎麼保養,怎麼注意,千萬不要大喊,也不要猛練歌,如果嗓子太疼,一定看要醫生,不然很容易變成啞巴。(容修:“???”)

賤不賤?

花容月貌是去砸場子的啊,正兒八經的,一臉嚴肅的,可老家夥們完全把他當成大孫子一樣寵著了。

唉,後來可倒好,他走了,也不和大家說一聲。

現在,他回來了。

嗯,回來了,也不上門來,看看咱們這群老家夥……

沒良心的。

哪怕是再惹點兒什麼事也行啊,老家夥們也好找個借口去見見他,問問他,容修,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去了哪裡?當年好不容易組的樂隊黃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兄弟們也散了,那些誌同道合的好朋友們,還願意跟隨你嗎?

你還像小時候那麼孤獨嗎?

今年已經五十八歲的孔老,是這次會議年紀最大的長輩,家裡開品牌樂器行的,全國有上百家連鎖加盟店,總部就在落海西,家裡的兒子管國家文化這塊兒,他在井子門的地位不言而喻。

井子門如果誰和誰對上了,兩家店打起來了,通常都要去找孔老先生幫忙協調的。

會議期間,孔老一直沒吱聲,任憑老黃、大獷、老梁那些小輩你一言我一語。

老爺子想起,十五年前,出現在井子門的小少年隻有十二歲,那時候自己也還一頭黑發呢。

白翼就是孔老爺子給容修介紹的,他當時隻是實在拿那孩子沒辦法,對方實在是太固執了,哪有找band隊友足足找了兩年也不放棄的?看著都覺著累得慌。於是,孔老先生就隨口介紹了白翼給他認識。

沒想到,一句話,成就了DK。

也成就了一個破車庫時代。

老人家默默地想,那孩子既然回來了,在小蒼家落了腳,要不要找機會去見一下呢?問問他,以後有什麼打算?臭小子,到了老夫的地盤,也不主動上門來打個招呼。

這次峰會聊了大約兩個小時,就在大家說到“儘量苟著,彆惹容修”的時候,情況有了一個大變化。

嶽琥來了。

虎背熊腰的小夥子,得意洋洋地進了車庫,挨個給叔叔伯伯們問好,然後走到師父大獷眼前,興高采烈地給大家炫耀了他正在和一個牛逼歌手PK的事。

從藝人廣場開始講起,一直講到他上門踢館自帶音響視頻,硬是把容修逼上舞台,最後總結道:“那家夥還挺剛的,居然敢和我唱同一首歌,師父,你猜他唱的啥……”

光顧著炫耀了,完全沒注意到,當他說到“容修”二字時,滿車庫鴉雀無聲,老家夥們的臉色變了又變。

“那傻逼,居然唱師父你們最喜歡的歌啊,就是老王樂隊他們的那首,哈哈哈我就操了,他可真敢乾啊……”

大獷:“敢乾?乾恁娘啊!”

嶽琥:“????”

嶽琥這邊正手舞足蹈,眉飛色舞,正播放視頻的手機往桌上一放,逼還沒裝完,就被大獷一個大耳刮子打蒙了。

嶽琥捂著腦袋一臉懵逼:“???”

緊接著,就是開頭那一幕。

大獷麵紅耳赤,愧疚自責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的老夥計們。大家剛商量完,千萬彆惹容修,那小子脾氣不好,彆到時候賠了夫人又折兵——老家夥們不比十幾年前了,現在心臟不好,腿腳不靈便,琴行和音樂班的生意也蕭條,再也經不起花容月貌的一番折騰了。

結果呢,自家徒弟,居然跑上門去招惹人家?

“媽的!還自帶音箱?在人家店裡放La的視頻?你特麼的是長本事了,還是臉上長幾把了?操性的,你給老子滾過來……你彆跑!打死你!梁哥你彆攔著我,看我今兒不打死他……”

嶽琥嗷嗷大叫著抱頭鼠竄,被打得昏天暗地,臉也腫了,直到左腳絆右腳趴在地上,也沒搞清楚師父為啥生氣。

後來爬了兩步,抱住大獷的腿,嗚嗚地求師父“彆打啦”,才聽剛跑進車庫的小宇說了事情的原委。

也沒多說什麼,小宇隻說:“和你battle的那個容修,連你師父、梁哥和我,都得叫他一聲師叔……哦,他是雷老收的最後一個徒弟,也就是,我爸和孔伯伯他們的小師弟……”

嶽琥:“???”

霧了個大草?

等等,如果師父叫他師叔,那我得叫他啥?

嶽琥:“…………”

“你大爺!!拿音箱上門?砸人家生意?你在La就隻學會了這些下三濫的玩意兒?6號渡口的蒼老板,也是個好脾氣的,素質高的,要是換成了我,早就套個麻袋打得你連親娘都不認識了!”

大獷生氣,主要不是生氣徒弟和人battle,而是他做事不地道——battle有battle的規矩,搖滾人的戰鬥是要有儀式感的,就像劍道,就像對弈,是必須要注重禮儀的,而不是像地痞無賴一樣,去人家的場子裡亂吆喝、砸招牌、攪渾水。

但是,自家徒弟是怎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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