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作家,演員、音樂大師,用畫筆描繪出美麗家園的畫家,抑或是用雙手鑿出喜樂與苦難的雕塑家……所有在自己的領域努力著的創作者們,我想說,請發聲,世界需要聽到你的聲音。”
複述到最後,女作家臉上帶笑,嗓音卻帶著一絲啞,這是一位非常感性的創作者。
“真的非常精彩,這段話,觸動了我的心靈,那時候正是我的創作瓶頸期,一度想放棄我的理想。”女作家真誠地說,“Gu,非常謝謝你。”
她緩了緩情緒,笑道:“不過,我十分好奇,當您得知獲獎時,是在思考這段感言麼?”
顧勁臣聞言,垂眸微笑片刻,而後緩緩抬了眼。
勁臣看向對麵的容修,恰好接觸到對方注視的目光。
兩人對視上了。
“身為提名者,我的感言是事先準備好的——不管有沒有獲獎,這是對電影節的尊重。”
勁臣斂了笑,眼中柔和,言語間,目光始終沒有從容修臉上挪開。
“事實上,當我聽到,獲獎者是自己的名字時,我的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此時此刻,全世界都能看到我了麼,那麼,我期待的那個人,也能看到我麼?”
女作家莞爾:“當然能。”
容修唇角帶笑,撚起香檳杯,對勁臣舉杯,仿佛一個遲到的慶賀。
這時候,侍應生們進到飯廳。
一位侍應生來到容修左後側,手中是一個蓋餐布的麵包筐。
麵包筐裡泛發撲鼻的香氣,容修微側過身,一眼就看見,一大筐現烤的大法棍,霸氣地在他眼前耀武揚威。
餘光中,見瑪莎微笑望著自己,幾乎沒有掩飾了,對方目的昭然若揭,容修的抵觸心理反而不那麼強了。
不知是否因為勁臣的那番話,容大貓此時心情格外愉悅。
容修放下香檳杯,用餐巾輕輕碰了碰嘴唇,以右手接過侍應生遞來的麵包筐,他卻並沒有先取自己的食物,而是送到了左手邊的瑪莎眼前。
瑪莎輕挑眉毛,略感意外。
容修自然而然的舉動,令她不由懷疑,白夜是不是事先對容修進行過一段時間的教導。
心中疑慮隻能姑且按下,瑪莎禮貌表示不需要,容修才將麵包筐放在自己麵前的桌上。
容修並沒有直接將一根法棍拿出來掰開,而是一手按住遮蓋麵包的餐布,壓住一根較大的法棍,一手輕輕掰取適量的麵包。
容修的手肘下沉,一直保持緊靠身側,一壓一取間,得到自己那份適量的食物,放在了自己的麵包碟內。
隨後,容修將麵包筐傳遞給了右手邊的金妍秀,並紳士地幫助女士取了一份食物出來。
這是很重要的一個歐式用餐程序——當傭人不夠、或侍應生無法為每一位賓客服務時,就要用“傳遞大法”了。
如果麵包筐、大盤的食物或湯品第一個送到了自己的手上,就要先傳遞給左手邊的賓客,等對方取完了食物,才輪到自己取食——
哪怕麵包再皮實、很難掰下,沙拉或湯品再不好夾舀,動作幅度也一定要小,紳士和名媛用餐期間,手肘絕不會向兩側張開。
麵包筐裡會有餐巾,一定注意要墊手,一來為潔淨,二來烤過的麵包會有碎屑亂飛。
取完食物之後,要將麵包筐傳遞給右邊的賓客,如此一路向右,有條不紊地傳遞下去。
隨後,侍應生們上了冷盤,沙拉裝在水晶菜盆中,同樣用了傳遞法,賓客們傳遞夾取。
餐桌對麵,勁臣那邊,是從女主賓的位置開始的。
花朵在白夜的注視下,表現也非常得體。
得到了白夜先生的頷首認可,花朵舒了口氣,她感激地想,這是顧哥這些年潛移默化教給她的寶貴財富。
中國人講究美食,喜歡把精神集中在品嘗美食上,而且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但是,歪果仁進餐時,更喜歡把注意力放在談話上。
而且,跟人交談時,不能隻對一邊聊,還得左右開弓,兩邊全都聊上一輪,這樣才算是有禮貌、有風度、夠周到。
從進到飯廳落座那一刻起,賓客們就開始熱情地左右暢談了。
花朵遙遙望向長餐桌另一端,那邊談話似乎非常愉快,飯廳內有點吵,所有人都在聊天,她聽不清對麵在說什麼。
*
較為隆重的宴席,主菜之前的前三道,必然是冷盤、湯、魚,侍應生上了前菜。
重點是酒。
上流社會的西方人大多講究喝酒,高級餐會上,他們首先會選定幾種高級餐酒,然後為每一種酒搭配菜肴——和食物相比,好酒才是餐桌主角,菜式是配角,酒比菜貴多了。
兩名酒侍上前,容修選了乾白葡萄酒。
緊接著,他就聽見一聲問話。
“……不會再參加柏林電影節了?”
聽到勁臣對女作家說,將來不打算再挑戰柏林銀熊獎,司彬情不自禁地問出了口。
楚放也十分意外,華放接下來的計劃,就是和恒影合作“衝獎”。
柏林電影節對華人很友好,《柏林影帝梅開二度,再奪銀熊獎提名》,這不是最精彩的宣傳麼?
恒影那兩隻狡猾的老狐狸夫夫,不可能連這一點都想不到。
顧勁臣竟然透露,將來不打算再一次角逐柏林大獎?
隱隱之中,楚放的期待值和好奇心在攀升,忍不住問:“為什麼?”
勁臣勾出一抹含蓄笑意,視線飄向楚放:“因為柏林電影節,每一年的舉辦時間,都會和格萊美相撞。”
楚放失神:“……”
周遭眾賓客:“???”
因為時間衝突,這是什麼理由?
司彬一時間不明所以,張了張嘴,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顧勁臣是一名演員,就算他的另一個身份是唱跳歌手,司彬也始終認為,他不應該把重點放在音樂上。
想到這裡,司彬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這不可以!顧勁臣永遠是一名演員!
瑪莎瞄了一眼容修,露出意味深長地笑來,對勁臣笑道:“是的,雖然一個是電影盛會,一個是音樂大典,看上去沒什麼直接交集,但全球娛樂媒體,他們的取舍和焦點,可能都會發生一點偏移。”
勁臣點頭:“如果二者同時進行,宣傳日程會有衝突。”
說到這,勁臣便不再繼續說。
勁臣坐得筆直,猶如地道的英國貴族,後背一直沒有碰到椅背。而此時,他的背脊,忽然間滲出了細汗。
勁臣感到忐忑,因為在此之前,他從沒和容修商量過這個任性的打算,生怕先生會抵觸或不悅。
“事業不乾涉”、“事業不影響”,是兩人契約中的重要條款。
勁臣後背繃得直直,視線不安地落在容修臉上。
容修抬著眸,周身依然是矜冷氣息,可那雙鳳眸中卻異常的柔軟。
“容老師,您,”話語頓在喉嚨處,勁臣聲音染上幾分探求,半晌,才問出口,“您有什麼好建議?”
這的確在容修的意料之外。
如果換做從前,容修可能會皺眉,他不希望伴侶為自己放棄任何東西。
但是,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他心中如此喜悅,感動,還有一種難言的力量,並且十分想珍惜對方的這份付出。
——希望將來真會有那麼一天,當自己攀到山巔,身邊除了兄弟們,還有愛人陪伴左右。
容修眼裡迅速拂過笑意,他移開視線,掰下一塊麵包,用牛油刀抹蘸料,道:“顧老師考慮長遠。”
勁臣失神地打量他神態,繃緊的嘴唇漸鬆弛,緩緩劃出一道弧線來。
桃花眼兒染上喜悅,勁臣垂了眼,沒有再說話。
先生同意了。
將來要陪他一起去格萊美,和家裡的兄弟們一起慶祝每一個提名、每一個獎項,這是顧勁臣對未來最美好的期待。
而那邊,司彬還在期待顧勁臣能給一個合理的答案。
楚放看了司彬一眼,提醒道:“你和顧老師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先把接下來的任務完成,在大馬這幾天,和老師好好相處。”
司彬愣了愣,瞬間意識到什麼,不敢置信地盯著楚放。
而後,司彬驚喜地對勁臣道:“謝謝顧老師,請您多指教。”
“明晚視頻會議決定。”勁臣簡單地回應。
容修:“?”
靈敏的耳朵聽見了對話,但他聽不太明白。
容修困惑地望向勁臣,又看了看楚放,還有盯著勁臣時眼睛放光的司彬。
三人莫名打起了機鋒,話題怎麼突然聽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