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晨下了雨, 主臥裡很暗,勁臣剛睜開眼,就見容修穿戴整齊迎了過來。
勁臣還沒完全清醒, 就被容修從床上抱起來。
出了臥室門轉去了書房,破天荒地大早上又在水床上來了一次。
差不多也隻能放縱到這天了,兩人心裡都有數。等結束時, 容修對勁臣說,上午要去看看白翼。
勁臣還要去籃球基地, 容修就一個人去醫院了。
一路上,容修收到了很多微信消息,外界很多人都在關注演唱會。
他看到了很多粉絲的期待, 也接收到了很多朋友的祝福,還有加油打氣。
樂隊的其他兄弟們都一樣。
包括白翼也一樣, 但是,這時候的容修,並沒有考慮那麼多。
*
——加油排練,演唱會加油啊, 哥們買到門票了!
進病房時, 白翼正在睡覺, 他的手機還亮著,上麵是井子門大哥們的鼓勵。
他的手上輸著液, 貝斯放在身邊, 睡著時還抱著。
趙北正在玩手機,見容修進來,連忙站起身。
容修比出噤聲的手勢,撈過椅子坐在床邊,看著白翼的睡容。
平時在龍庭, 很少去白翼的房間。
而大多時候,白翼都是鬨騰的狀態,很少會這麼安靜。
此時看來,白翼和兩年前剛出來時差不多,肌肉結實許多,卻絲毫沒見胖。
原本以為,住院調養一周,氣色能更好些,但反而瘦了點,臉上還有點胡碴。
“醫院夥食不好?外賣也不好麼?”容修問。
“醫院的他吃不慣,一直訂外賣,”趙北說,“吃得不多,頓頓都剩飯。”
容修:“……”
白二剩飯碗的情況,實在是不多見,在家裡都是不夠吃,尤其是勁臣燒的菜,他會搶著吃。
“練琴了?”容修問,“昨晚他熬夜了,怎麼還在睡?”
“我聽武西說,好像在醫院認識了兩個病友,昨晚過來找他聊天。”趙北如實彙報,“琴也練了,這兩天,要麼和你們視頻,要麼就一直練琴。不過,他說不插電,不配合,沒什麼用。”
容修點了點頭,沒有再問。
白翼說得沒錯,不管是電吉他,還是貝斯,如果不插電,就頂多練個爬格子,連個手指靈活,那是初級選手的基礎,對白翼來說,一天半小時足夠。
容修和趙北聊了一會,就讓對方繼續玩,他看了一眼時間,拿出手機訂了午飯外賣。
點滴快打完時,護士過來,白翼醒了。
看見容修之後,本以為他會特彆高興,不成想,白翼卻是皺著眉,一臉緊迫的模樣。
白翼坐起來,“你怎麼過來了,不排練了?”
“過來看看你,他們在家排著。”容修說。
白翼氣笑了:“您可彆逗了,你不在家怎麼排?我不在還好說,蚊子幫著頂一下,主唱不在,還排個幾把,你到底過來乾什麼啊?”
容修注視他:“不差這一上午。”
白翼雙手握緊拳頭,摁在病床上微微發抖,死死地盯著他,“不差?我耽誤了八年半,現在我一分鐘我都不想耽誤。”
容修:“……”
病房裡突然安靜下來,氣氛也變得緊張。
“你的情緒有點激動。”容修說。
“是沒你冷靜。”白翼低垂著頭,摳掉手背的膠帶,“三十首歌,我有一多半沒有參加排練,我睡不著覺。”
“彆想這些,樂隊的事交給兄弟們,你應該好好休息,”容修說,“那一腳踢得可不輕,雖然不是骨裂,但是也差不離了。咳嗽時,呼吸時,其實還會疼吧?”
“我好得很。”白翼想了想,抬眼看向容修,“我打聽了一下,那些檢查病房的,也不是天天都過來,而且晚上八點之後,人家都下班了,根本不會過來檢查,我能不能……”
容修打斷他:“不行,醫生說,最好還是養一養,一氣兒把那地方養好,免得年紀大了,落下病根。”
白翼瞟了一眼陪護床上的趙北,嗤笑一聲:“真把我當小孩了,以為我出不去這棟樓?”
話音剛落,趙北抬了抬眼。
隻一瞬,容修就像感受到了身後的殺氣,回頭瞟了趙北一眼。
容修又看向白翼,勾唇道:“行啊,那你就試試。”
白翼凝視他:“像監獄一樣的生活,時刻被人盯著,你就不怕我產生抵觸心理?”
容修搖頭笑:“你不會,你知道的,我在保護你。”
白翼沒應聲。
容修:“我不是把你當小孩。可是,你捫心自問,你很成熟?我的好兄弟,你,差點被人踢斷了肋骨,協議白紙黑字,你不知道現在什麼形勢?”
“什麼形勢?”白翼重複了一句。
而後,反複咀嚼著“形勢”這兩個字。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白翼又確認般地問:“那筆賠償金,真的能給我們?”
容修點頭:“隻要你彆任性,好好接受治療。”
白翼輕輕點了點頭,忽然笑出了聲,“老子終於變成我小時候最討厭的那中人了。”
病房裡又安靜了一會。
容修想,他可能知道白翼說的是哪中人,這一切都是他的主意,為了給兄弟出一口惡氣,睚眥必報,昧著良心做的這一切……
有點傷感,容修沉默良久,“沒有關係,大家都是如此,何必惆悵。”
說完,容修輕吸一口氣,又故作輕鬆地問:“你小時候,最討厭哪一中人?”
白翼一臉苦悶,翹起二郎腿,歎息道:“有錢人。百萬富翁。我也是了,哈哈哈哈哈……”
容修:“……”
你他嗎的,其實一直是在逗我吧?
容修彆開視線,懶得再理他。
卻沒看見笑得痛快的白翼,眼角都笑出了淚花。
白翼掀開被子,伸了個懶腰,起身下床,回頭從桌上拿了個蘋果,叼了根煙往外走,“我去放個風。”
趙北放下手機,條件反射般地,也跟著站了起來。
容修回頭看了趙北一眼,搖了下頭,趙北又坐了回去。
白翼出了病房門,直奔逃生樓梯而去。
*
樓梯間裡,老煙槍們聚會。
煙霧繚繞中,白翼看見了腺哥,和他打個招呼,拉著他上樓梯,到上麵的緩步台蹲點。
沒多久,就看見穿著黑藍色製服的大嬸下來,一邊打掃樓梯上的煙頭,一邊咕噥著這幫男的沒有公德心。
白翼踩滅煙頭,撿起來走到大嬸身邊,將煙頭扔在她的垃圾簍裡。
“張大姨,又是白班啊?”白翼跟她打招呼,“吃了嗎?”
“哪有空吃啊,這還沒到午飯點兒呢。”大姨道。
“從幾樓下來的,您歇會兒啊。”白翼把蘋果遞過去,“這個給您。”
“不不,使不得。”大姨擺手。
“拿著吧,我是明星,知道嗎,很多人來看我,多的吃不完。”白翼笑道,回頭瞅了一眼腺哥,“不信您問他。”
腺哥連連點頭:“是大明星!您拿著吧,跟我們聊聊,也歇一歇。”
張大姨哪兒認識什麼明星,感覺可了不起,受寵若驚地接過來,“怪不得,前幾天看你在這哭,我就覺得你的氣質好……”
“等等等,我沒有。”白翼緊張地打斷她,“我就是坐在樓梯上,揉了揉眼睛。”
“你得了吧,我都看見你流鼻涕了。”張大姨笑道,“害!我兒子比你小不了幾歲,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白翼麵癱臉:“……”
腺哥反倒有點擔心:“二哥,真有這事兒?為什麼啊?還是因為演唱會?沒有時間排練?”
白翼艱難地笑了笑,看向張大姨:“昨天我兄弟們被鎖在樓梯間了,平時都幾點鎖門啊,樓上樓下的,沒個準點兒?”
張大姨:“哎呦,怎麼沒有,病房準時十二點,其他樓層,十一點就鎖了。”
“一樓也鎖?”
“鎖啊。”
“那被鎖在樓道裡怎麼辦?”
“打電話囉,敲門也行,大多樓層都有值班人員。”
“沒其他辦法了?”白翼像個建築專家,謙虛地詢問著:“要是上到最頂層,也不能出去嗎?”
張大姨笑道:“最頂上有逃生口,上去就是天台了。”
腺哥和白翼對視一眼,“昨天我隻上到婦科病房那一層,樓道裡空蕩蕩,有點嚇人。”
白翼視線飄向樓梯上方:“天台能爬上去?”
張大姨說:“有爬梯。”
“沒鎖?”
大部分高樓的天台都是封堵的,聽張大姨的意思……
有什麼管理漏洞?
白翼:“A座和B座是相連的吧?”
“是的啊。”
“那……”
接下來的話還沒問出口,就被打斷了——
輕煙嗓深沉的一聲:“你們在乾什麼?”
張大姨嚇一跳,望向緩步上樓梯的高個男人,衣著體麵,戴著口罩,鳳眸犀利如刀。
“我得繼續乾活了。”張大姨緊張了下,連忙拿著掃把,繼續掃地下樓。
容修駐足側身,給清潔大嬸讓路。
“我們老大。”白翼哼哼著,給腺哥介紹。
腺哥怔了怔,渾身一激靈:“容修?”
“你好。”容修來到緩步台,左右看著兩人,“你們在乾什麼,聊天聊這麼久,半天不回病房。”
“在……談正事啊。”白翼說。
容修唇角一挑:“正事?”
白翼點頭,指了指腺哥:“我在給朋友出主意。”
“你的主意確實多。”容修不由笑了,也不得不佩服白翼交朋友的能力,更是好奇能把二哥難住的事情,“遇到什麼問題了?”
“問題?哦,大問題,”白翼結巴了下,朝腺哥攥著的手機揚了揚下巴,“他勾搭了個有夫之婦,被人老公在手機上抓個正著,問我該怎麼辦。”
腺哥呆住:“???”
確實有這麼一回事。
昨天下半夜喝多了,就拿出手機給二哥過目,讓他幫忙出個主意。
二哥當時給出了個什麼注意?
——約出來打一架,誰贏了誰上。
……上毛上啊,人家是合法夫妻!
容修有點懵:“那就不要聯係了,拉黑不行麼?”
“那怎麼行,那不是心虛嗎,人家都知道他的手機號了,被人肉出來,套麻袋打一頓怎麼辦?”
白翼反應奇快,示意讓腺哥調出聊天記錄,給容修看。
腺哥手足無措,為了幫白二打掩護,也是“舍臉陪君子”,不要個老臉了,連忙打開了微信。
容修這一看,好嘛,這聊天記錄上,全是些什麼東西。
——今天晚上你家有人嗎?你什麼時候到家啊?我在你家樓下,正在等你啊!我馬上就到,你再等一會啊……
全是這中非常敏感的消息。
最後一條,是女方發來的消息,上麵寫:
【我是她老公,你是誰?134xxx這是你的手機號。】
容修:“……”
容修嫌棄地打量了腺哥一眼,又瞪著白二,在醫院四五天,都交了些什麼朋友?
白翼歎息一聲:“兄弟有難,當然要幫個忙啊,老大,你先回家吧,我在這幫他再想想……”
話還沒說完……
就在白翼以為,容修會掉頭就走的時候——
容修一下奪過手機,在對話框上打字。
摳了半天,打出一句話,二話沒說,就發了出去——
【您好,這裡是順豐快遞,感謝您一直以來的支持。】
白翼:“??”
腺哥:“!!”
沒到十秒,手機當啷一聲,那邊回複了。
【啊,原來是這樣,不好意思,誤會了。】
兩人:“……”
臥槽?
白翼驚訝地瞪大眼睛,像不認識似的,端詳容修好半天。
什麼叫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白翼五體投地,沒看出來啊,花容月貌,你還有這中…天賦?
“跟我回去,”容修轉過身,眼角睨向白翼,“一會午飯外賣送到,看著你吃完。”
“哦……”
白翼跟上容修的腳步,回頭給腺哥使了好幾個眼色。
*
也不知哪兒給了容修靈感。
回到病房之後,容修就靠坐在床尾,拿著手機不停地點音符,隨手寫了幾句歌詞。
一旦思如泉湧,無論如何也止不住——即使容修當時在開車,也會找個地方停下,至少要用錄音軟件把旋律哼唱出來。
令白翼驚訝的是,這一次,破天荒地,容修寫了歌名!而不是ABCD。
《心裡的我和我》
所以,這是一個人格分裂的歌曲?
總之,容修來醫院探病的這天上午,大多時間都用來和兄弟抬杠,幫兄弟的兄弟解決了“被捉奸事件”,還有……寫了一首疑似精神失常的歌曲。
[我的兄弟應該是你這個模樣,才能帶我去更高更遠的地方。]
容修給白翼哼了開頭,是很輕鬆的吟唱,卻有中變態的偏執感。
白翼非常喜歡這首歌曲,覺得唱到了他的心裡,尤其是斷斷續續標注的兩句歌詞。
——我和我心裡的自己。
[我的兄弟經常被我藏在心底,才能逃避被改造成某中機器。]
開頭刻意的“啦啦啦”吟唱,配合著“小東西啊小東西”,就像在湖邊樹下數螞蟻的精神病患者。
“我覺得可以加個口琴?”白翼舉手,“我會吹口琴,朋克能有口琴嗎?”
“好主意,如果有機會完成的話。”容修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