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勁臣聞聲怔住, 先是渾身一僵，隨後條件反射地起身站直。
乾練，利落, 他望向玄關來人處。
“首長好。”人未見，聲先到, 顧勁臣上前兩步。
“好！好啊，”容禦轉過屏風，氣沉丹田, “知道你在這，你伯母和你媽媽要過來，今天我休息，就一起過來了，再看看老戰友。”
顧勁臣懵了，往老首長身後瞧去。
甄素素和喬椒在玄關, 換上了拖鞋, 跟著進了屋。
事出突然, 一時間大腦跟不上思路，不過, 影帝還是很好地控製了表情, 上前與容禦打招呼, 讓老首長坐在沙發主位。
儘管老容進屋就笑，可身上的那種氣勢，還是讓彆墅的氣氛頃刻間緊張起來。
兩位阿姨輕手輕腳, 去準備茶水點心。
“就是說嘛, 你難得有兩天假期，就該讓小修帶你來馬場度假。”甄素素抬了抬眸子，與顧勁臣對視兩秒, “你容伯伯也覺得，馬場的環境更好，遠離都市，讓你安心在這玩。”
顧勁臣站在一旁，點頭笑應：“知道了。”
“勁臣，來，坐。”老容的心情看上去格外好，讓顧勁臣坐在身旁的位置，“昨晚演唱會，我看直播了。”
以前都是喚他“小顧”，喚顧長寧“老顧”，突然老首長喚他“勁臣”，顧勁臣還怔愣了下。
不過，愣神之後一秒鐘，顧勁臣大方走過去，在首長身旁落座，低頭垂眸的霎那，差不多已猜到長輩們的來意。
剛才甄素素投來的那一眼，可真給了他一顆定心丸。
——並非關乎到“戀情曝光”這種驚天大事。
現在還不是時機。
在事業步入正軌，走向成功之前，他和容修並不想在關鍵時刻鬨出紛爭和事端。圈內圈外都不行。老容還在位。
一說一笑之間，顧勁臣就分析了個透徹，想來是因為容修開完演唱會，之後兩人很快又要去忙，過陣子還要出國，所以老首長過來看看？
“過兩天，我要親自去看下連隊的新兵，沒有空了，聽說你在這，我今天順道過來看看。”老容首長解釋般地說。
容禦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嗓音鏗鏘有力，接著道：“聽說，演唱會你幫了不少忙，公司那邊也做了不少工作，辛苦了。等到春節，長寧回來，你跟你爸一起，到我們家來吃飯。”
顧勁臣愣了下，把下屬請到家裡招待這種情況，偶爾會有的，但叮囑顧勁臣也一起……
和那些善於鑽營的同僚不同，顧勁臣小時候就不會隨父親一起去給領導拜年。
……嗯，都是因為“聖誕老人”事件，被一臉傷痕的酷哥哥惹哭，很小的時候就有心理陰影了。
容修的父親邀請自己到家裡？
老容細細打量顧勁臣的臉，又看向他的肩背和臂彎，“還得麵對麵啊，在直播間也看不清，快給我看看。”
“好，容伯伯，您看看，我怎麼樣？”顧勁臣也不擰巴，端坐著，正麵朝容伯伯，露出晚輩的孺慕表情，大大方方給首長端詳。
容禦眯著眼，看了半天，索性伸出手，大掌一拍顧勁臣的胳膊，檢驗士兵般地，眼中滿是欣賞，嘴上卻道：“還是瘦啊，長寧把你練得不行啊，你要是跟著我，嘖……”
顧勁臣哎了一聲，笑著揉了揉手臂：“容伯伯這手力，老當益壯。”
容禦揚了揚下巴，穿著薄款常服，手臂肌肉繃緊，像是故意在炫耀。
“我現在年紀大了，不比當年，”老容頓了下，笑道，“不過，你可以和小修多練練啊！上次明星運動會，你表現得就非常好，聽說小修也做了你的陪練？再接再厲，外國不是講究中國功夫嗎，你鉚足了勁，打到國外去，隻要你乾得好，容伯伯第一個支持！”
顧勁臣坐直，嚴肅點頭：“保證完成任務。”
“哈哈哈哈。”容禦也沒繃著，指了指顧勁臣的小鼻子。
總而言之，要是換成自家那個臭兒子，肯定不會用這種崇拜的眼神，孺慕的語氣哄著他。
彆說哄著了，連正常聊天，父子倆也不會堅持超過十分鐘，一個瞧不上一個的，大小獅子見麵就撕，一句話說不順，就犯倔互懟。
天倫之樂怎麼那麼難呢，老容心裡無比羨慕顧長寧。
雖然說，老容表麵上還是看不上京圈衙內的所有渾小子，但對於顧勁臣，還是格外順眼的，他不屬於渾小子，他是兒子的竹馬。
而顧勁臣也從未見過容老首長這麼居家的一麵。
平時首長威風凜凜，即使上次過壽宴，他笑得很暢快，也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懾人模樣。
此時，老容坐在顧勁臣身邊，言談舉止都很家庭化，莫名就多出了幾分市井老大爺的親切感。
顧勁臣抬眼時，注意到老容的鬢角多出了不少白發。
記得去年時，伯父還沒有這麼多白頭發，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出門太急，忘記染頭發了？
甄素素笑了開：“對對，全都跟著你，反正你看上哪個好苗子，就全都得跟著你才行，彆人家的爸爸都不行。”
說完就看向喬椒，“聽到了嗎，回去告訴你家老顧，首長要跟他搶兒子啦。”
“啊，嗯……”喬椒緊張得不行，此時她腦子裡已經一團亂麻了。
中午姐姐約她來馬場，兩位當母親的，一起過來看兒子，看上去挺正常的。可是，沒想到，老首長也要一起過來，這就變了個味道——
喬椒想，馬場也算是容家吧？首長兩口子一起回家，她也一起跟著，這叫什麼事兒啊，而且自家兒子還在人家的彆墅裡……
感覺哪兒怪怪的？
兒子和首長聊得愉快，那畫麵隨意自然，難道是她多慮了？
甄素素餘光飄著喬椒的側臉。
見喬椒的表情忽喜忽悲，時而惶恐，時而懵逼，變幻莫測的，甄素素險些笑出來，還真是把心聲全都寫在臉上了啊。
這樣也挺好，和這樣的女人相處，會更容易一些，也更舒心。
所以相較於一開始“彆有目的”的接近，甄素素現在反而“真情實感”地喜歡接觸喬椒，不然也不會約定下周一起去呼倫貝爾浪一圈。
最令甄素素覺得有趣的是，像喬椒這麼心思單純的女人，是如何養出顧勁臣那樣七竅玲瓏的兒子的？
喬椒還在走神，望著笑聲處，伯侄倆相談甚歡，那畫麵竟然毫無違和感，看上去自然而然，難道真的是她想太多了？
等一會就離開吧，拜訪多時，太打擾了，喬椒這麼想著，輕輕舒了一口氣。
收回視線時，一下撞上甄素素似笑非笑的目光，她怔忡。
甄素素不動聲色，瞟了那邊一眼，露出讓她安心的眼神。
喬椒愣了愣，忽然意識到，確實是她著相了，兒子和首長相處好，對顧家沒有壞處。
阿姨們端了茶點過來，擺了滿桌。
點心造型精致，南北搭配，有傳統京式的糕點，起皮掉酥，綿軟鹹香，也有甜潤適口的南方風味。
顧勁臣接過紫砂小壺，親自給容伯伯斟茶。
左手剛抬起來，忽然覺得哪不對，他緊張得換了一隻手，左手幾乎背到了身後去。
他無名指的那枚戒指，長輩們到底有沒有注意到呢？
可是，在顧勁臣餘光裡，好像根本沒有人在意。
三位家長好像全都把那麼大個兒的戒指忽略掉了。
連離他最近的老容首長，也像沒有看到一樣，讓顧勁臣的心理不禁產生了一種“皇帝的新衣”的詭異感。
老容首長若無其事地，和顧勁臣聊起了之後他們出國的安排。
伯侄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意大利的行程。
那邊，甄素素露出一抹笑，忽然問喬椒：“對了，臣臣上次相看的女孩子，怎麼樣？”
話音剛落，顧勁臣撚著茶壺端把的手指一抖。
隻有一瞬間的愣神，他繼續倒茶。
斟滿了一杯茶，雅致表情仍沒變，臉色卻漸漸發白。
顧勁臣抬眸，朝兩位母親那邊望去。
喬椒還在說林桃，她遺憾地表示，那姑娘在醫院工作，勵誌要考博士，聽那邊的口風，婚事沒多大期待了。
“孩子的事，就彆操心了。”
甄素素說著，用濕巾擦了手，挑了一塊顏色漂亮的點心，笑著用撒嬌的口吻道：“不過，我把話給你放這兒了，你可不能趕在我前邊呀！想當婆婆，你還早呐！”
喬椒的桃花眼眨了眨，也禁不住笑起來。
不由想起，前陣子她們還一起聊青春往事，一起在舞蹈教室學了兩天探戈……
這段日子，是她出閣三十多年來最開心的時光，就像豆蔻少女一樣，當婆婆可不是還早嗎？
容禦哭笑不得，對甄素素道：“人家兒女的事，你摻合什麼？”
“本來就是，你讓臣臣自己說。”
甄素素露出“我有理、我任性”的霸道表情，一板一眼地說：“他們兩個玩得這麼好，臣臣要是趕在容修前邊，剩下我兒子一個，就該寂寞了……”
說著，甄素素瞟了一眼喬椒，笑了開：“我兒子要是寂寞了，心情不好，我和他爸也好不了，當然關我的事啦。”
那笑聲分明愉悅，喬椒卻是心尖一顫，手指都抖了。
仿佛聽到了容家主母的潛台詞：我兒子心情不好，我就不好，我要是不好，誰都彆想好。
喬椒心裡直打鼓，這是什麼意思？
勁臣不能趕在容修之前結婚？
那兩個孩子，感情確實很好，結婚生子之後，真的會慢慢疏遠嗎？也許，姐姐介意的並不是兩個孩子的友誼，而是彆的……
仔細想來，同僚圈子適婚的大齡男孩，屈指可數，容修的婚姻還沒有信兒，自家要是先娶了媳婦，把容修一個剩下了，首長也會失了麵子吧？
甄素素一本正經地，望向顧勁臣，慢悠悠地說：“臣臣，你可要和你哥哥約定好啊，到時候要一起，不然，哥哥心事重，很小心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