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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十分鐘,老爺子派來的司機就到了。
兩人連彆墅的門都沒進,直接上了去往甄宅的車。
到地方花了不少時間。
什刹海的胡同子,藏著京城最美的風景,甄家三進式四合院,改造後仍是老京城的味道。
廣梁大門,上有門燈,雕梁畫棟,傳統鬥拱,出塵不出城,隱居喧囂裡。
不知是不是甄素素授意,容家四小已經在胡同裡等著,並沒有進院。
“容少。”張南擔憂地望著兩人。
“沒事。”容修攬過顧勁臣,“你們在門口。”
兩人站在甄家大門前,耀眼的中國紅,是容修喜愛的顏色,今夜卻刺痛了他的眼。
“少爺。”來應門的是老爺子貼身的親信。
繞過影壁,穿過二門與庭院,經過三兩棵石榴樹,兩人直奔正房而去。
正房燈火通明,保鏢裡外三層守在院中,兩人進屋子時,老人靠坐在窗邊榻上。
甄老爺子白發泛著銀光,目光溫柔帶笑,眼底卻犀利狠勁。一手把玩太極球,背脊挺拔有力,慈悲中隱著喋血氣場,淡淡朝兩人望過去。
容修身姿筆挺,上前道:“外公。”側身讓步,“這是顧勁臣。”
“吃晚飯了麼。”老爺子端詳顧勁臣。
“吃過了。”顧勁臣身姿俊逸,上前頷首,“天晚了,您喝了麼?”
“剛沏上。”老爺子道,“勁臣,過來坐。”
什麼時候吃了,容修肚子咕咕叫,屏住呼吸望著兩人。
剛才一路上他想過無數見外公的情景,都不是眼前這中,爺孫倆一來一往問候,並不像初次見麵。
顧勁臣坐在老爺子對麵,容修則在一旁站軍姿,乖乖垂著眸子低頭聽訓。
甄老爺子卻不看他,隻細細端瞧了顧勁臣一會,眼底露出溫和與喜歡。
“你自幼桀驁,沒少挨你父親的打,棍棒也沒讓你屈服。”
甄老爺子聲音淡啞,卻鏗鏘有力,言語間不看容修,拿起身側一遝文件,將其中照片、紙張、U盤等物擺在兩人眼前,慢條斯理地,在桌上一份一份擺開。
“我曾與你父親徹夜長談,我說,音樂是家族給你的天賦才華,你外婆是文藝領袖,你母親是歌唱家,你是我甄家的孫子。最後依著你追求自由,依著你去組搖滾樂隊,依著你東跑西顛,依著你拋頭露麵,甚至依著你怠慢高考,一切全都依著你。
“不多久樂隊解散,鬨得滿城風雨,你們小哥幾個命運波折,也並非是你父親阻擾,他反而幫你收拾殘局,由始至終,長輩們是否對你不起?”
容修眼睛通紅,搖頭不做聲。
“後來終究把你根骨扳正,可你還是執著走回原路,同僚問我,我隻說天命難違,小修遺傳了他外婆的稟賦,也遺傳了我的驢脾氣。”
顧勁臣坐在老爺子對麵,怔怔看著眼底的那些照片。
是他與容修同行的照片,除了京城偶爾戶外見麵的,還有在紐約的,在馬來西亞的……
顧勁臣後背繃得僵直,掌心出了汗,目光落在那個U盤上,不知那裡麵會是什麼。
兩人出雙入對,雖沒有特彆親密的,但同框頻率格外高。成堆的照片,乍一看來,似兄弟友誼,可若單獨拿一張細瞧,麵部特寫清楚,情真意切,脈脈含情。
容修站得筆直,麵無表情:“這是我爸交給您的?”
“你彆管是誰。”
甄老爺子見他毫無懼意,也無悔過之意,瞪著眼,冷聲道:
“父輩從沒對你們不起,你們卻不顧家族榮辱,不顧長輩一輩子拚命掙來的仕途,隨心所欲,直情徑行。我起初以為,你們知輕重,可實際上並不是,處處都是給人留下的把柄。”
容修單刀直入:“我爸知道了?他怎麼不當麵找我說?”
甄老爺子眼神諱莫如深:“你們將來要是還想在一起,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你們也彆傻乎乎去問他。”
顧勁臣:“……”
是的,容爸爸知道了,正如容修之前所說,想如孩子的願,他必須裝作不知道。
容修站直的身形放鬆,來到塌邊,碰了碰外公手臂,“姥爺,您說明白點,他找您說什麼了,為什麼不直接對我說?您不讓我和臣臣在一起了?”
甄老爺子:“……”
這麼直白的問話,老爺子都聽傻了。
甄老爺子呆滯了下,氣得瞪著他,敢情他說了這麼多,寶貝孫子根本沒聽懂?
顧家小子倒是聽懂了,老爺子索性直接把話挑明:
“如果他真的不顧你所求,還會過來找我,讓我出麵來和你們說?
“你跑去問他?話題擺在台麵上,你指望他對你們的所作所為點頭稱讚?今天要是你們父親直接開誠布公,就不是這個結果了。
“總之,等你們父輩退下來,隨你們怎麼追求自由,一時的分開,是為了將來。”
“我們不會分手。”
容修遽然出聲道。
停頓片刻,他說:“這樣脅迫我們,就不怕我帶著他遠走高飛?”
“由不得你!”
甄老爺子將太極球重重放在桌上,咣當當兩聲,咕嚕到榻上滾出老遠。
“遠走高飛?你容修不管帶著顧家小少爺走到哪兒,背後都是甄容兩家,還有顧家,多少雙眼睛盯著你,你哪兒也走不了!你信不信今天你拒絕了,明天你連飛機也上不去?遠走高飛,你可真有本事,容修,你抬頭看看這片天,你還能走得出這片天?放你姥姥的狗臭屁!”
容修黑眸燃燒著火焰:“……”
顧勁臣一把拉住容修的胳膊:“好,外公,我們答應您,您消消氣,千萬不要動怒,氣壞了身子。”
容修怔了下,以為自己聽錯,他眼眶發紅,凝視顧勁臣:“你說什麼?”
顧勁臣握住容修的手指:“隻是暫時的,表麵上的……”
不等顧勁臣說完。
甄老爺子指了指U盤,打斷道:
“不單單是表麵上。身為公眾人物,聽聽你們在節目裡、鏡頭裡、演唱會上,自己都說過什麼。我知道你不會說謊,但也太年輕氣盛,藏不住快樂心事。你瞧瞧,你們在公開場合有多明顯。
“你們要是單身,沒人搭理你們,頂多幾個家族在背地裡指點、調侃你們兩句。可一旦你們在婚姻方麵有了動靜,就會有無數人聞風而動,你們以為沒人調查?要不是家裡幫忙兜底,你們以為,這麼久沒有醜聞,是你們掩飾得很好?
“從今天開始,你們就保持單身吧,不準再說什麼有家室,有愛人,不準整天在龍庭出雙入對,老老實實的,保持同事關係吧。
“兩個男人,過上了同居生活,要是勁臣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就罷了,你把他藏在屋裡沒人管你。但是,你們兩個都是上億粉絲的公眾人物,你們是把外麵盯著我們的對手當成傻子怎麼著?
“你坐下!站得那麼高,讓我這老頭子仰著頭和你說話?”
容修:“……”
容修沉默片刻,來到顧勁臣身旁坐下,伸手攥住他手指: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就算表麵分手了,不管我爸怎麼想,我們也不會分手的。”
“那是你們的事。”甄老爺子垂著眸子,看向兩人十指相扣的手,“既然是真心實意,感情牢固,兩人暫時的分開,會威脅到感情麼?”
容修渾身發寒:“我記得我以前對您說過,我最煩的就是這中考驗。”
甄老爺子皺眉:“這叫什麼考驗?叫你們彆住在一起了,彆讓人抓到把柄,彆讓人浮想聯翩,顧及一些你們的父輩,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以後隻是同事關係,這就是天大的考驗了?”
容修身體顫抖,強忍著怒火:“誰家夫妻整天分居,不住在一起?”
“你們是夫妻?做夢呢?臉不臉紅?你們有什麼資格說自己有了家室?你們被賦予了什麼為人夫的權力和義務了?”
說著,甄老爺子吐出來一口氣,麵露一絲難以言喻的委屈,低喃道:“我們對顧家還沒個交代呢,誰承認你們了?”
容修麵色陰沉:“我們不需要任何人承認。”
甄老爺子抬手,隔空指了指容修的鼻子,手指直哆嗦:“好,現在不分開,等你們爸爸去找你們談話吧,到時候他那個脾氣你知道,以後你們連一麵也彆想見!還有,不需要承認是吧?將來去外國結婚什麼的,全都免談,你彆來求我,哼!”
容修眉心一動:“……”
甄老爺子見他不再頂嘴,消了些火氣:“在我們那年代,生死一線的才叫考驗。誰考驗你了,少校,誰敢考驗你?誰拿刀子架在你們的脖子上,不讓你們喜歡對方了嗎?還是逼你們娶妻生子了?彆蹬鼻子上臉。”
容修:“……”
顧勁臣縮了縮手,卻沒從容修手中縮回來,“外公,我們明白的,會分手的。”
容修:“不會。”
顧勁臣:“……”
容修:“那不叫分手,隻是表麵分手,掩人耳目,假的。”
甄老爺子:“……”
這中時候就不要咬文嚼字了啊!
這是要氣死老夫?
原本以為,己方隻要含含糊糊,答應了老爺子,哄哄他就好。
怎料,甄老爺子早有打算,端起桌上茶水輕抿一口,淡淡道:“以後,就讓衛忠跟著你,就住在龍庭吧,給你提個醒兒。”
容修差點嘔血:“……”
衛忠是甄老爺子的貼身保鏢,比張南還要年長兩歲,他從屏風處繞過來,勇武矯健,冷麵肅殺:“是。”
像容家四小一樣,又多了個人形監控?
這晚,兩人連夜秘密來到甄老爺子住處,隻待了不到二十分鐘。
臨行時,老爺子多說了一句:“勁臣啊,硨磲是世界瑰寶,我獻給國家了,你有心了。”
“您喜歡就好。”顧勁臣輕皺了下眉,忽然按住小腹。
“又疼了?”容修問。
“怎麼了?”老爺子問。
“腸胃不好,吃過抗生素了。”顧勁臣說。
於是,老人留兩人用飯,他們也沒有留下,哪還有吃飯的心思。
饒是影帝有過硬的台詞功底,也不敢在老爺子麵前多說一句話,隻道:“我聽外公的。”
說這話時,顧勁臣死死地攥著容修的手指,懇切地注視著他,愣是壓製住了容修,沒讓容大貓跳腳發火。
兩人加在一起,也沒有老爺子年紀大,不管平時在外麵多麼鐵血手腕,在老人家眼裡,壓根就不夠看。
甄容兩家的所有人,脾氣都不太溫馴。
顧勁臣能看出,隻要容修跳起來,甄老爺子定會怒上加怒,到時就不是眼下這中好說好商量了。
飯雖然沒吃,但也沒虧著,兩個人過來的,走時還多帶了一個。
從正房出來,容修側過頭,瞟了衛忠一眼,一把撈過顧勁臣,拔腿大步往庭院走去。
走在庭院裡,兩人各有心思,都沒有多說話。
心口堵得慌,叫囂著,想擂牆,耳邊還是老爺子的那句話:你想遠走高飛,可你走不出這片天。
走到二進門時,容修停住腳步,垂眸凝視顧勁臣。
“我們分手了?”
問這話的是容修。
問紅了那雙桃花眼。
站在甄家庭院裡,腦中是臨行時老人暗中對他使出的懇求眼色,顧勁臣泛紅著眼:“是的。”
容修點了點頭,抬步就走。
走出三兩步,實在沒忍住,又轉過來,撈住顧勁臣的胳膊,又緊緊箍著他的腰,帶著他一同往前走。
顧勁臣:“……”
人形監控衛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