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天, 上午主任過來拔管,他說恢複不錯的話,過兩天就可以出院。
於是住院最後的這段日子, 成為了兩人難得獨處的假期。不大的房間,沒有公事纏身, 不用想明天的行程安排。
在顧勁臣輸液時,兩人並肩用手機看電影,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劇情, 聊配樂, 悠閒, 而又漫無目的。
術後很長一段時間不能洗澡,容修就會幫他洗頭。
顧勁臣仰躺在床上,頭朝著床尾, 容修坐在椅子上幫他乾洗。
顧勁臣問,我是不是脫發了?
容修說, 沒有。
顧勁臣就堅持認為他頭頂發量變少。
演員會出現這種情況, 是因為戴假發套要用酒精膠。
影帝哀歎:“不論誰用酒精洗頭都會禿頂啊。”
歌王安慰:“你拍清宮戲也很好看。”
顧勁臣:QAQ
於是徹底崩潰, 他現在的發際線,已經讓容修聯想到辮子朝的戲了?
所以說, 魔王還是彆安慰人了。
這期間,容修拿著大鬆父親的病曆資料,去谘詢了下醫生, 排除了惡性疾病,容修鬆了口氣,打電話通知了對方。
老人家迫於容修堅持,當天下午被張南開車接來醫院,容修帶著他重新進行了一係列的檢查, 開了不少藥回家。
另一邊。
知道顧勁臣生病的同事,比如,籃球基地的明星們,以及恒影的同事們,都沒有來醫院看望顧勁臣。
這是顧勁臣的意思,他生病的消息一直對外隱瞞。
影片拍攝在即,又麵臨威尼斯之行,怕引起不必要的猜測和麻煩。
其實也有私心作祟。
顧勁臣不太希望這種難得的平靜生活被打擾,甚至內心充滿罪惡感地意識到,自己愛上了這段躺在病床上和容修朝夕相處的時光。
真的是朝夕相處,這些天容修一直沒有回龍庭,
即使老大不在家,樂隊排練也非常順利。
兄弟們偶爾白天往醫院這邊跑,早晨天剛亮就出發,美其名曰“就當晨練了”。
顧勁臣右手上的留置針已經拔掉,最近一直用左手輸液,不過,他的食欲還是不太好。
彆人家的病人都餓得跟狼似的,容修還等著自家影帝什麼時候也有“兩眼發綠想吃飯飯”的一天……
不過,這都快出院了,還是沒有出現那種喜聞樂見的情況。
而且,接連幾日控製飲食,容修還怕他會厭食。
這天白天,兩位母親和樂隊男人們來病房。
大家都發現,即使臣臣拔了管,也換了紮針的手,容修也仍然堅持喂他吃飯,不論顧勁臣怎麼反對都沒用。
容修的理由十分簡單粗暴,而且還很合乎邏輯。
他表示,經過這麼多天的分秒相處,他終於找到了影帝不愛吃飯的原因。
“因為他不會吃飯。”容修說,“我喂的,比他自己吃的,要更好吃,他能多吃幾口。”
兩位母親:“??”
還以為是兩三歲讓你喂果凍的時候?
三十多歲的人了還不會吃飯?
甄素素失笑道:“怎麼著?過了你的手,飯菜就更香了?”
容修揚著下巴,指了指自己雪亮的眼睛:“觀察。”
他真的不動聲色地觀察了好久。
以前他隻知道,顧勁臣吃飯細嚼慢咽,卻忽略了很多細節。
如今得空細瞧,終於叫他解開了“不愛吃飯”之謎。
顧勁臣吃飯時,不管菜色多豐富,都是一樣一樣地吃,夾一根菜葉,放在嘴裡,然後優雅地嚼了。
等嘴裡的菜咽下了,才夾一小口米飯,而且隻用筷子尖尖夾那麼一點飯,再次送進口中,慢吞吞地嚼,連點兒湯汁也沒有……
“那樣能好吃麼?難怪整天食欲不好。”
容修拿著吃飯專用勺子,慢條斯理地搞他的“湯匙藝術”。
隻見大號飯勺上,是雪白的米飯,淋上一點湯汁,放一小塊蘑菇,放一小片胡蘿卜,再放一點雞腿肉,配上一小丁醬蘿卜,再來一顆豌豆粒……
搞出了一種野性的搖滾色。
容修將大飯勺遞到顧勁臣嘴邊,淡道:“同樣的一桌菜,怎麼吃,怎麼搭配,在每個人的嘴裡都會有不同的味道、不同的口感。我搭配的飯菜,他能多吃幾口,吃得噴香。”
顧勁臣看著眼前大勺飯菜,下意識地大口吃下,鼓著嘴,桃花眼水濛濛,努力地開嚼……
樂隊兄弟們:“……”
真的是你搭配的比較好吃?
大家要笑不笑地看著顧勁臣,在少校先生的威懾之下,努力吃飯的模樣相當的遭人疼。
或許照顧病人屬實能讓人成長。
容修不僅在伴侶吃飯問題上有了感悟,身為新晉合格家屬,這些天他還學會了買水果。
買!水!果!
每次經過醫院附近的水果超市,他都會挑一些漂亮討喜的水果,希望顧勁臣能多吃兩口。
久而久之,他漸漸發現,櫻桃有紅裡透黃的,黃裡帶紅的,深紅帶粉的。
小番茄則即使是同樣的樣色,也有圓臉的,錐子臉的,瓜子臉的……
“瓜子臉和錐子臉都沒有圓臉的甜。”
夜裡的時候,容修幫顧勁臣擦背,擦脖子,照顧他洗腳,然後詳細地總結著自己一整天的購物收獲。
顧勁臣聽著他說,就一直在笑。
注視著他的時候,仿佛身上所有疼痛都消失了。
吃著容修買給他的圓滾滾小番茄,甜得乾燥的秋天和漆黑的夜晚也變得溫柔。
喜歡著一個人的時候,與他在一起時,原來真的會笑。
以前拍愛情戲的時候,身為影帝他都沒有表演到位呢,顧勁臣想。
聽容修給他講水果大嬸傳授的“西瓜挑選大法”,顧勁臣垂著眸子,碰了碰自己的嘴角,這種心情很微妙,表情根本控製不了。
日子就這樣平靜如水地度過。
腹部傷口仍然很疼,可主任通知他們,明天可以出院了。
即使出院了也不能工作,還要臥床一周,縫線才能吸收;十五天之內,不能有一點閃失,才能安心地去洲際飛行。
出院之前這天,容修白天沒有出門,一直守在病房裡陪顧勁臣輸液。
兩人像往常一樣,一聊就是幾個小時,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
在醫院裡這一個星期,他們把日子過得普普通通,平平凡凡,感覺每天平平淡淡這樣子格外幸福。
也格外珍惜。
他們心裡都很清楚,走出這個醫院之後,這種“幸福感”在忙碌之中就很難找了。
隻有他們全都閒暇下來,見麵獨處時才能“找”得到——大多時候,即使休了假,他們也要為接下來的工作做準備,除非他們能一起工作。
這種平淡生活的“幸福感”到底有多難找?
在容修看來,就像顧勁臣愛吃的川菜,他每次都要費好大的勁兒,才能在一大盤子的紅辣椒裡找到一小塊肉肉。
*
直到住院的最後這天,才終於有狗仔得到了消息,跑來軍總醫院蹲點,不成想,卻被衛忠攔了回去。
也不知衛忠用了什麼方法,那人既沒有堅持在住院處蹲守,也沒有發微博透露。
事實上,衛忠沒有告訴他們,除了狗仔,他還攔住了接近高級病房的護士,還有八樓收款處的那位出納小姐姐,她過來送了一束鮮花祝賀偶像出院。
平淡寧靜的生活,其實也是大家努力給他們創造的。
包括恒影公司在內,所有的兄弟們、經紀人,大家都看著病房裡的兩個人,讓他們朝夕相處了這一周。
這天晚上,主任帶著住院醫生過來,最後一次進行了查房,做了出院叮囑,慶祝顧影帝出院。
吃完晚飯時,外公打來了電話。
甄老爺子再次詢問了顧勁臣的情況,問了問明天出院的時間,還有出院手續的問題。
臨掛斷時,外公叮囑,讓容修安全把顧勁臣送回到父母家裡。
容修聞言一愣:“我可以照顧他。”
“家裡有母親和阿姨,三餐吃得好,應時應晌的,照顧也貼心。”甄老爺子說,“難道和樂隊在一起瞎胡混嗎,你那兒壓根就不是養病的環境,你們這些臭小子會照顧人?彆以為我不知道,到底是你們照顧他,還是他照顧一大家子?”
走廊裡,容修噎住半天,瞟了一眼站在身旁的衛忠,沒有在電話裡和外公頂嘴。
“你外婆去世的時候,家裡什麼情況,你是知道的……”
甄老爺子忽然這麼說,又停頓了下來。
聽筒裡安靜了好一會,老人家吸了吸鼻子,才又道:“人好好的時候,沒什麼感覺,家裡平平常常,可是,突然倒下了,才發現,一大家子,老老小小,什麼都不會做。”
容修沉默了很久,他想起,快到外婆的忌日了。
他想起很多年前,外婆走了以後,外公一夜之間老了十歲,整個甄家一片陰霾,裡裡外外癱瘓了好一陣子。
可是,保姆、阿姨、保鏢、警衛員、廚師明明都還在,但家裡就是黑壓壓、亂糟糟的;明明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卻又似一切都沒了章程。
掛斷外公的電話,回到病房時,容修沒有第一時間說這件事,隻笑著和顧勁臣聊了聊劇本的事情。
周潛之前以“沒有檔期”為由拒絕了影片,如今回頭拿劇本提意見,也不知道他和李導是怎麼溝通的。
容修聽過之後,並沒有多大反應,如果能找到更合適、更專業演員當然最好,畢竟周潛最開始就是李導給顧勁臣選定的搭檔。
*
夜裡,兩人同床睡。
容修關了明亮大燈,隻開了旁邊陪護床的夜讀燈,房間透著幽暗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