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容修的腳步還是緩緩地接近了過去。
氣息是熟悉的。
他認識愛人的骨骼,肩寬,還有低頭時從衣領露出的白皙後頸。
就在容修腳步很輕、很慢地走過去,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
那人抬手扶住帽簷,轉過頭,朝酒館門口的方向快速地張望了一眼。
猛然間,他目光微移,瞳孔一縮,看向身後漸漸朝他接近的男人。
第一反應,就是回避,或是反擊。
再一定睛去看……
顧勁臣怔了怔。
男人兩手插兜,含胸駝背,歪戴著一個鴨舌帽,脖子上掛著一根骷髏鏈子,一張俊臉側邊被一堆臟辮遮擋著。
慢慢地,顧勁臣臉上露出一絲不可置信。
顧勁臣:“……”
摻雜著驚恐、愕然、欣喜、忍笑、心疼的複雜表情。
容修抬起手,撩了一下臟辮,同樣地上下打量著眼前的“老伯”。
“喲, man。”
容修很嘻哈地打了個招呼,還做了個手勢。
顧勁臣半張著嘴:“……”
各種表情一閃而過之後,那雙桃花招子有點紅,朝他伸出手:“終於來了。”
顧勁臣已經等了兩個多小時。
他不知道容修有沒有被獵人們追捕,容修對這裡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被送去了哪裡,會不會遇到什麼困難,他該怎麼從遠方過來……
在這個兩個小時裡,顧勁臣想了很多。
他心急如焚,擔憂,緊張,害怕到胃部不適,產生了一種想吐的感覺。
但他始終相信,容修一定會成功逃脫監視,到這裡與他碰麵。
顧勁臣緊盯著他,緩緩站起身。
還不忘拄著拐。
容修:“……”
不愧是影帝啊,連他也差點沒認出。
看著愛人的小模樣,容修笑了出來,快步向他走去,仍是兩手插兜的痞子樣。
兩人麵對麵而立,沒有過多言語,相視而笑。
攝像師小韓將兩人會合的一幕拍攝了下來,還拍出了一種港島臥底片的感覺。
不過,小韓很快就發現,小酒館裡,跟拍導演並不在顧勁臣的身邊。
小韓扛著攝像機,環顧四周,發現坐在牆角的一個搞笑的身影。
原來,因為等的時間太久,怕兩個人太引人注目,顧勁臣早就讓跟拍導演避到了小角落,還戴了個哈利波特的眼鏡。
現在兩人集合了,跟拍導演的任務就算結束了。
之後他隻要負責等小韓疲勞時聯係他,然後兩人換班跟拍就好。
小韓似笑非笑地看著跟拍導演,對方可能還不知道,這一天容修跑了多少公裡,祈禱老大哥到時候不會掉隊,或者跑吐吧。
容哥和顧哥是非一般的明星,他們並不會像其他明星那樣,為了上鏡而耽誤逃亡大業。
小韓絲毫不懷疑,如果攝像機跟不上兩人的逃亡速度,兩人一定會把他們甩掉的。
不遠處,容修和顧勁臣對視著,才不到一白天不見,就像是分開了幾個春秋。
“如果到了天黑時,你還沒有來,”顧勁臣眼中潮濕,卻帶著笑意,“我一定會打電話給你。”
“那樣會暴露位置。”容修迎著他的目光,“說好的不打電話。”
“如果你遇到危險,我暴露了也好,那樣他們就沒有精力追你了。”
容修來到他的身邊:“沒來的原因會有很多,不一定是有危險,也有可能是迷路了,沒有搭到順風車。”
兩人坐在酒桌前,肩並肩一起麵壁,交換情報一般地小聲交談著。
“你不會迷路。”顧勁臣側過臉,抬手整理他的一腦袋的臟辮,“也不會沒有美女為你停車。”
這是容修第一次戴假發,沒有頭套,直接戴上的,戴出了一種狂野的姿態,亂七八糟的。
而顧勁臣的眼神,卻充滿了欣賞和寵溺。
影帝滿眼都寫著……就算我家老公打扮成這個辣眼睛的樣子,頭發就像魷魚爪一樣,還是很帥啊。
容修老臉通紅:“……”
美女為他停車?
這個真沒有,隻有養雞場的老大爺,還有他的二貨的兒子。
不知道為什麼,容修總是會吸引那些二貨。
容修就給顧勁臣講了講這一路的遭遇,然後和顧勁臣商量著:“我想,等節目錄完了,看看能不能想辦法聯係到那對父子,然後把錢還給人家?”
其實,人家也不指望他歸還那幾十塊錢吧。
之後要做的,應該是爭取“搭順風車的鏡頭”和“養雞場的logo不被剪掉”,到時候必須和節目組打招呼。顧勁臣連後期剪輯都想好了,笑望著容修一本正經的表情。
顧勁臣應他:“好,錄完節目,我們去養雞場,把錢還了。”
容修鬆了口氣,笑了開:“嗯。”
兩人又聊了一會,顧勁臣說著,說著,就怔住了,臉上露出了一絲驚恐神色。
容修下意識地回頭,往門口看去,並沒有外人進來。
而顧勁臣臉上的那絲驚恐,卻不是來自於追捕威脅,而是……
顧勁臣怔愣了好一會,突然觸電般地站起身,後退了兩步,然後脫掉了自己身上的那件發黴的格子襯衫,低頭聞了聞自己,又往後挪一下椅子,“抱歉,我身上有味兒。”
容修:“……”
容修笑了下,一伸手攬住他,把他拽到身前,又拽著椅子,往他那邊挪了挪:“什麼味兒,我聞聞。”
顧勁臣臉一下爆紅,驚慌地往遠處看去,推了推他:“也許有跳蚤呢,這是流浪漢的衣服。”
讓矯情還有點小潔癖的柏林影帝穿上了流浪漢的衣服,這可真是拚了。
“我們倆,現在都是流浪漢。”容修拉著他又坐回來,“臭味相投。”
兩人繼續麵壁,比剛才坐得更近了,容修還拉著他的手。
顧勁臣臉熱得不行,也緊張得不行,這種被抓捕,又偷偷親熱的感覺也太刺激了。
就在這時候,容修耳尖動了下,忽然鬆開了手。
容修側過頭,眼角餘光朝身後望去。
酒館的老板娘從遠處過來,端著一大玻璃壺的白水。
老板娘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英國老太太,顯然和顧勁臣已經非常熟稔。
她笑盈盈地打量顧勁臣,以及坐在他身邊的臟辮男生。
當年顧勁臣每周都會來兩次,點一杯咖啡,或者酒,讀書,發呆,或是完成作業,晚上在這裡用晚飯,他喜歡吃老奶奶做的威爾士兔子,就是一種奶油吐司。
“來,快喝吧,Gu說,你們跑了很遠,一定會很口渴。”老太太走近,容修起身接過她手裡的托盤。
他和小韓確實很需要補充水分,對老太太道謝。
老太太細細看了一會他,又望著顧勁臣,眼裡充滿了慈祥的笑意,“一會要吃東西,提前告訴我,我去廚房給你們弄吃的。”
“好,謝謝您。”顧勁臣說。
沒有過多寒暄,老太太轉身離開,回到吧台,將最遠處兩人頭頂的燈光挑暗了些。
酒館裡的老爺爺三年前去世了,顧勁臣當時還特意放下了工作來倫敦參加了葬禮,女兒也嫁人生子,老太太如今一個人守著這家酒館。
容修很羨慕顧勁臣的為人處世,總是能與人建立很好的人際關係,留學期間和老太太相處得很好,不然也不會如此信任,逃亡第一站選擇這裡。
這是一家老式小酒館,英國過去經常能看到這種,一樓是酒館,二樓是客棧,如今這種酒館大多在鄉下才能看到。
容修把衣兜裡剩下的零錢掏出來,放在顧勁臣的眼前,他還剩下三英鎊,還有一些新便士。
“中午沒吃飯麼?”顧勁臣問。
容修就笑:“早晨吃得多。”
顧勁臣心疼更甚,看了一眼時間,“我們就在這裡吃晚飯吧?”
說到晚飯,容修有點懨懨:“炸魚和薯條?”
顧勁臣一下笑了開,當初兩人聊到“蜜月利息”的國外旅行,說到英國時還調侃過這裡的吃食。
這裡的美食很有挑戰性,少校先生一點也不期待,在英國聊食物,不如聊聊天氣。
這家酒館非常安靜,直到傍晚時,也沒有幾個客人進來。
而對麵那家酒館就特彆鬨騰,就是有醉鬼會舉著酒杯衝出來嚇人的地方。
事實上,相較於高貴的西倫敦,倫敦東區略微雜亂無章,過去這裡是貧民區,每一條街都挺鬨騰的,如今這裡是最年輕、最具活力、最多元化的城區。
想了解一個城市,一定要去它的貧民區看一看。
這裡到處聚集著來自世界各地的年輕藝術家,夜生活十分豐富,如果是周末,年輕人們會一直狂歡到深夜。
這裡也是隱藏行蹤的最佳地點。
不過,很遺憾兩人不能去大學校園,那裡到處都是監控,隻能來到顧勁臣最熟悉的酒館旅店。
容修很早以前就說過,很期待來他讀書的城區看一看。
兩位逃亡者劍走偏鋒,第一站還真就選擇了“燈下黑”。
他們隻有至多十八個小時的逗留時間,然後就要繼續逃亡。
估計不用等十八個小時,一夜的時間,獵人們就會查到這裡?
兩人都很好奇,如果裘德老大此時發現自己被耍了,會不會一怒之下來監視顧勁臣的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