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們的電話全都打到了顧勁臣這裡。
不過，大多時候都是占線狀態，要麼就是不接電話。
容修的手機在顧勁臣手上，接到了井子門大哥們的電話，還有幾位老爺子，錢老他們已經快要趕到醫院了。
還有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顧勁臣接起來時，對方說，她是樂貝妮。
樂貝妮之前拿到了容修創作的單曲，最近這半個月一直在忙歌曲事宜，這兩天正在硬石忙著錄人聲棚音，看到《極限生存》全網封殺之後，哪裡還有心情唱歌，她夜不能眠，動用不少廣電人脈打聽緣由。
暗中得知容修寫了舉報信，她慌了手腳，生怕容修與對方死磕會吃虧，連一直追求他的富豪大佬，她都咬牙聯係了，希望能幫上容修一點忙。
直到剛才，聽說央視彩排時，容修在休息室倒下了，救護車把人拉走緊急搶救，樂貝妮急哭了，又給何孝姝等人打電話，但是所有人都表示目前情況不明，也沒有將樂隊成員們的手機號碼告訴她。
情急之下，樂貝妮就撥通了容修的手機號碼。
預料到接電話的人不會是容修，原本以為會是樂隊兄弟們，沒想到會是顧勁臣，“顧老師？那個，抱歉……直接把電話打過來了，我是樂貝妮，容修還好嗎？”
顧勁臣的嗓子啞透，沒有任何寒暄問候：“容哥在急救室，不方便接電話。”
樂貝妮鼻塞，像是哭過：“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急救室外的窗前，顧勁臣望著外麵大雨傾盆：“還在搶救。”
樂貝妮：“到底是哪裡不舒服？怎麼會在央視倒下了，容修他……”
“抱歉，還沒有確診。”窗外一片陰霾，他覺得窒息，克製著讓聲音柔和，帶著解釋和勸哄，“另外，小樂，這是容哥的隱私，我不太方便透露。”
樂貝妮怔住。確實如此，聽說醫院外麵已經有很多記者，但凡有點消息就會傳得神乎其神，一旦言語不慎，恐怕會惹來更大波瀾。
“是的，顧哥你也要保重，你和容哥都很累了吧？”
“我……還好，我……”
顧勁臣的嗓子突然哽住。
聽筒內安靜幾秒，樂貝妮聽到，顧哥深吸一口氣，“無論如何，我會照顧他，不管什麼時候。”
不等樂貝妮回應，顧勁臣打斷道：“你放心工作，等容哥病好了，我讓他聯係你？”
“不不，不用的，我就是問問，不要告訴他我打過電話。”樂貝妮沉默片刻，語塞般地，猶豫地小聲，“顧哥，容哥的女朋友去了麼？”
顧勁臣怔愣：“什麼？”
“呃，我就是問問……”樂貝妮自嘲地笑了下，猶豫一會，還是沒忍住，“我是說，容修的那位女友，他承認的那位。”
顧勁臣沉默，過了幾秒，他道：“已經到了。”
樂貝妮：“……是嗎，這樣，那，那就放心了。”
“是的，你放心。”顧勁臣望著窗外被大雨砸亂的樹葉，“不過，你知道的，外麵被媒體包圍，即使他想抱一抱容哥，想以伴侶的身份照顧他，陪伴他，也不方便出麵，所以……”
“是的，我明白的，”樂貝妮低喃，“原來是這樣，顧哥你和那個女生也很熟？”
“算是吧。”顧勁臣停頓了下，安撫道，“小樂，你先安心工作，這邊忙亂，還有很多事，我不和你多說了？或者等穩定下來了，我再撥回去給你？”
“不用，不用的，顧哥，打擾了。”樂貝妮這才回過神，對顧勁臣叮囑“你也要保重”，就掛斷了電話。
手機撤離耳朵，顧勁臣佇立原地未動，一時間像是失了神，他恍神望著窗外。
莫名有種穿越未來之感，提前身臨其境，體會到他深藏在內心深處最恐懼的場景。
容修一定會沒事。
容修本來就沒事，這隻是連環計中的“以退為進”。
不過……
當時兩人商量如何“退”時，容修笑著提出“是否還記得白翼那一出大戲”，顧勁臣當場愣住。容修發散思維本就很強，經常想他人所難以想象，但這次顧勁臣萬萬沒想到，容修會提出“苦肉計”。
這份容修最不屑的一招，而且醫院是他最恐懼的地方，不是麼？
容修隻道，還有什麼地方比退到生死一線更有施壓效果，更有震懾力的？
窗外雨越下越大，枯葉垂死掙紮。
猛然間，一陣猛烈的霹靂，電閃雷鳴，劃亮了顧勁臣的臉。
雷聲轟隆隆湧入耳朵，與“視神經不完全斷裂”“視神經持續萎縮”“目前沒有修複可能”這些話語混雜在一起，顧勁臣猛地一抖，手機掉落在窗台，他手抖得控製不住。
＊
此時，網上一片嘩然。
網友和粉絲們都在等消息，軍總醫院門口，仍有一些記者在收到消息之後一窩蜂趕到。
媒體今晚一定要拿到確切消息，即使見不到當事人，也要采訪到知情者，顧老師和樂隊成員們都可。
最關鍵的是，他們一定要搞清楚，容修到底猝沒猝死，救沒救活！
搶救大廳門外走廊，白翼舉目四望蒼白空間，目光倉皇，充斥恐懼。沈起幻和兩隻崽坐在他身邊，兄弟們互相予以安慰。
所以說，flag不能隨便立，當初說這輩子不進醫院，結果進來幾次了？
左右看看四周，沒見顧勁臣身影，白翼起身，繞過走廊，看到顧勁臣站在窗前。
顧勁臣緊握手機，望著外窗大雨出神。雷聲震震，雷電每響徹一聲，他便渾身顫抖。
白翼快步走過去，站在顧勁臣身邊，抬手抓住他肩頭，兩人沉默而立，表情無波，心事浩瀚，於無聲處聽驚雷。
甄素素帶著容家五方趕到，還有數位警衛員，直奔主任辦公室而去。
進電梯時，甄素素回頭望了顧勁臣一眼，露出安撫眼神。
但那表情並不輕鬆，眼底也發紅，媽媽沒有帶顧勁臣一起去見醫生。
沒多久，搶救室門開，病床推出來。
容修有些昏沉沉，但人醒著，麵色蒼白，手上在輸液。
躺在移動病床上還不安穩，容修扭過頭，見顧勁臣朝他跑來，從白花花的急救室出來，看見了人，便一下安了心，容修唇角牽出一抹笑，調笑般與他交換眼神，潛台詞還是那句：顧老師，我的演技可還好？
顧勁臣卻無心與他玩笑，推著病床車不知所措，聽護士說：“轉入國際部，外麵車準備好了。”
*
病床車走內部通道，直達地下車場，一輛醫院專用急救車在等待。
轉移過程不是很順利，不知媒體記者們從哪兒得知的消息，嘩啦啦一齊行動，蜂擁來到停車場，卻見車輛已緩緩開走。
急救車後麵是一條壯觀的車龍，樂隊成員們的庫裡南，容修的輝騰由顧勁臣駕駛，還有容家五方，以及甄素素與保鏢們的軍用越野車。
【最新消息，容修已轉院，大概要在國際部住院？】
【我們現在動身過去，爭取在第一時間將消息報道出來。】
【從搶救室出來之後非常低調，能看出隨車醫生很緊張，樂隊成員們和顧勁臣臉色都不太好，停車場氣氛很壓抑，容修在打吊瓶全程臥床。】
【國際部嗬嗬，國際部不走醫保吧？據說在首都醫院國際部，生個孩子都幾十萬？不愧是明星啊……】
【估計沒啥大事，要是真到了需要搶救的時候，還有心情挑剔醫院環境，還有時間轉院？】
【有些人說話能不能過點腦子，公眾人物在普通病房很容易引起混亂，也會對醫院正常秩序造成影響，不能走醫保是容修願意的嗎？還有極限生存的黑子，你們沒有一點人性啊，積點陰德吧，舉報了！！！】
【國際部是常規操作，在這種緊急情況下，尤其是緊急的手術，如果不差錢的話，醫生也會建議去國際部。】
【容修要手術？難道是……】
【大家是不是忘了他顱腦損傷的舊疾？還沒有確診是心臟問題吧？會不會是腦袋？】
【記得當初容修簡單說過，舊疾不太好，視力也不是典型近視，他還和我們開玩笑說，如果能痊愈，他就不用退役，可以上陣殺敵啦。】
【容修每個季度都要去醫院複查，這是後援會給出的確切消息，還有網友在神經內科外麵見過容哥呢，後來他取了好多的藥啊，還笑說是這一段時間的飯後零食，嗚嗚嗚容修很堅強很樂觀的！】
【不是眼科嗎，為什麼是神經科？】
【要看很多診室吧，顱腦損傷複查好像還要看腦外和腦內科】
【謝邀，眼神經損傷一般難以修複，目前隻能靠藥物控製。我認識一老太眼神經持續萎縮十一年才徹底失明，如今科學越來越進步，包括對癌症的治療，不要放棄任何希望。】
【嗚嗚嗚嗚嗚不要再說了，我好害怕，容哥加油！[祈福]】
【容修一定沒事的！我還等著他開巡演！[祈福]】
【祈福！容修加油！！】
【祈福……】
*
國際部確實比總院環境更好，主要是人少安靜，病患要麼是公眾人物，要麼是領導富豪，以及有頭有臉的人物。
即使在這裡見到一群明星，也不會造成人群嘈亂，不會有圍觀者耽誤事，正如理智網友所說，為醫院減輕了不少壓力。
容修在急救車上昏沉睡去，顯然確實是不舒服，再加上輸液藥物的作用。
直到進了病房，顧勁臣要抱他起來，兄弟們商量怎麼轉移到病床上，甄素素和護士在旁邊指揮，容修這才醒了過來。
容修迷蒙蒙，平躺在病床車上，見一群人圍著他，顧勁臣還在試圖抱他，容修迷糊：“你在乾什麼？”
四目相對，顧勁臣呆滯了下：“抱你上床。”
容修：“……”
這話不太對？
容修哼笑：“顧小哥哥，不要你的老腰了？你抱我？”
顧勁臣：“……”
病房裡，所有人都停頓了下。
隻見容少緩緩坐起來，“我的鞋呢？”
冰灰連忙給他拿拖鞋，容修下了床，一伸手，夠到輸液袋子，自己拎著。
然後，他又一伸手，朝著顧勁臣伸過去：“過來，抱抱。”
顧勁臣：“……”
抱是沒抱，容修伸胳膊，顧勁臣架著他。
容修像是故意的，整個人慵懶著，顧勁臣架在他胳膊底，沒走出兩步，他回手一摟，把人摟懷裡，孟浪得緊，直往他身上貼，施施然往病床走去。
樂隊兄弟們：“……”
看上去悠然自得的，爺似的，往病床上一躺，蠻有精氣神，就差一個老乾部大茶缸了。
結果，精神抖擻躺床上，不到十分鐘，又迷糊睡了過去。
容修睡過去沒多久，錢老、孔老幾位老爺子趕到了。
顧勁臣和白翼陪老人家們聊了聊，三位老人聽容修沒大礙，進病房看了容修一眼，見小祖宗睡得正香，也沒久留打擾，就表示放心回去了。
“錢爺，不進去坐坐啦？”白翼問。
“坐坐什麼坐坐，做客嗎？”錢老爺子招呼著老兄弟們往電梯走，“家去了，咱們歲數大了，醫院這種地方還是少來為妙，心口堵得慌，這兩天電話聯係，等容修出院，井子門聚。”
“綜藝的事，我聽大獷小琥他們說啦，”孔老爺子歎了口氣，“事到臨頭了，你們還不開口，我已經讓我大兒子去問了。”
顧勁臣幾番道謝，送走了老爺子們，甄素素又隨護士去見住院醫生，回來時，高級病房裡已經整理妥當。
白翼打來熱水，顧勁臣手腳麻利，已經幫容修換好了住院服，用毛巾給他擦臉。容修剛睡醒，有點迷瞪，折騰這一天臉都汗花了。
顧勁臣把容修照顧得很好，兄弟們正坐在床邊和容修小聲說話，甄素素提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
見屋裡沒有外人，甄素素反鎖了病房門，來到床邊瞪著容修。
“剛才在總院蹲守的記者沒跟來？”容修靠在床頭笑問。
“你還笑？你覺得他們可能不跟來？隻是沒來得及。”
甄素素盯著容修，又看向顧勁臣，真是對這兩個孩子又愛又恨，她走過去，坐在床邊，“你說你們……這事要是不提前通知你外公，他非厥過去不可……那什麼，多不吉利。”
“裝病”兩字在口中過一遍，又難過咽下。容修雖然沒明說，在場所有人卻都知道，容修不是裝病，醫生早就讓他每次複查時辦理住院，檢查排隊比較方便，也方便醫生臨床觀察治療……
不到迫不得已，容修不會躺在這，大家心裡都清楚，他真把親人們當成傻子了？
“我也正好休息兩天，劇本還沒背，得靜下心來。”容修說，“順便倒個時差，在醫院裡作息健康，早晨六點起床，晚上十點熄燈，出院時養得白白胖胖，您跟我姥爺說，我就是進來溜一圈，彆擔心了，行麼？”
溜一圈？誰他媽閒的上醫院溜一圈？
貴夫人差點爆粗口。
甄素素鼻子一酸，指尖沾了沾眼角的淚：“我知道你們的理想，但也不能這麼拚，還有勁臣，你也要重視身體。你們在英國那些天，我一直在想，實在不行就彆拚了，家裡什麼都能給你們，媽媽站在你們這邊，人生道路千百條，不是隻有這一條路能走通，媽媽再想想辦法……”
“媽，我好像聽到有人敲門？”容修打斷她。
甄素素無奈哽住，再一細聽，確實有敲門聲，“張南他們不在外麵？”
房門隔音效果極好，隱約聽到嘈雜聲，容修皺了皺眉。
顧勁臣起身，隨手拿起墨鏡：“我去看看。”
“我去，你坐這歇著。”甄素素拉住顧勁臣，兩人一個比一個臉色差，她轉身回手拉住白翼的手腕，“乾兒子跟我一起去。”
甄素素一開門，就看到走廊裡的媒體記者，架著攝像機，炮筒一樣對著她，見病房門開了，一窩蜂地往前擠。
這都快天黑了，外麵還下著大雨，文東和武西去接應回家取行李的丁爽，趙北去給兩位少爺買飯了。
醫院裡的保安還沒有趕來，走廊裡隻有張南和衛忠兩人，攔著一擁而上的記者，兩名護士也幫忙攔著。
記者們似乎不見到容修本人就誓不罷休，一股腦將兩位保鏢撞得東倒西歪。
張南和衛忠麵相凶，實質上卻不敢對記者出手，隻能展開手臂硬攔。
雙方在走廊裡你推我搡，險些產生衝突，有記者一上頭就說，他們無權阻止采訪，要用攝像機將對記者無理的畫麵拍攝下來曝光雲雲。
見病房內出來一位中年女士，看上去相當有女強人氣勢，一雙鳳眸綿裡藏針透著冷冽，開口嗓音悅耳溫和：
“記者朋友們，這裡是醫院，注意專業素質，請不要影響病人休息。”
媒體記者們這才被叫停，隻一句話就讓在場人尷尬，剛才上頭激動的記者，愧疚地放下攝像機。
在往中年女士的身邊一看，不正是白翼嗎？
顯然，這位女士是樂隊的人，不是封大經紀人，也不是下班的醫生……
站在最前麵的記者說：“您好，目前外界都在關注容修的身體情況，我們也十分擔心，隻是想知道容修的病情。”
“一哥，容修到底情況如何了？”
其他的記者紛紛圍過來詢問。
“是啊，如果容修還沒有脫離危險，不方便接受采訪，那麼請問我們能見一見DK樂隊的經紀人嗎？”
白翼張了張嘴，扶著甄素素，不知該如何作答，不管是“沒有大礙”，還是“病情嚴重”，好像都不太合適。
“各位媒體記者彆急，我是容修的母親。”甄素素臉上不露情緒，聲音卻似能安撫人心，“我知道大家都是好意，也知道外界關心此事，大家有什麼話可以直接問我，請不要大聲喧嘩，保持安靜好麼？”
這位是容修的母親？
這麼年輕的媽媽，看上去還不到五十歲吧？
等等，這位女士舉止言談不俗，是不是有點眼熟？
在場記者都比較年輕，甄素素當年上春晚、參加國家演出之類，已經是一十年前的事情。
另外，女高音歌唱家在國內也不如流行歌手那麼走紅……
在場竟然沒有一位記者認出這位甄女士？！
白翼腹誹了一句“有眼不識泰山啊”，覺得在場記者都不太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