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兩天是真的有事, 容哥也知道。”顧勁臣走到門廊處換鞋,計算了下日期,“明天後天開會, 我要給演員準備試鏡內容,後天是主要配角的試鏡, 容修也會到場,你們這兩天抓緊時間錄音,幫容哥對一對台詞,我脫不開身。”
“是。”兄弟們點了點頭:“你開車注意安全。”
“程常林不會再跳了, 這件事也不要再對容修提起, 他那人,隻記得彆人的好, 總想著怎麼償還、報答,至於那些壞人,他沒精力去記得。”顧勁臣揉了揉額頭,“我會哄好他的。”
樂隊兄弟們笑眯眯,送顧勁臣出門。
送到玄關, 顧勁臣換鞋, 白翼想起什麼,“對了,臣臣,我實在好奇,剛才連煜在客廳和你說什麼啊?”
顧勁臣忍笑:“能說什麼, 說他老婆如果出軌……”
話沒說完, 白翼驚呼:“他有老婆?”
兄弟們也愣住,搖滾圈著名鑽石王老五,居然……
“沒有。”顧勁臣穿上皮鞋, “他那人,夠嗆,賤皮子。”
兄弟們:“??”
“你罵人。”白翼驚愕,“天啦,還說在樓上沒被老大欺負?你都已經說渾話了,開車沒問題嗎,精神狀態還好嗎?”
顧勁臣愣了愣,忙道:“不是的,我說岔了,我說的是lithromantic,性單戀,會翻成賤皮子。”
兄弟們:“???”
白翼麵癱臉:“學霸,說人話。”
顧勁臣詫異看向家人們,下意識以嫂嫂的視角打量過去,家裡這群孩子都奔三了,連這個也不知道?
和容哥有一拚。
“就是性取向的一種。”顧勁臣端正站在玄關,快速給男人們上了一堂課,“國外據說統計了18種性取向,最常見的有5種,其中lithromantic,就是連煜那款,性單戀,他每次和人交往,沒多久就分手,在我看來,就是因為他的性取向,他也為此很煩惱。”
樂隊兄弟們一臉呆滯,大家好像隻知道同性戀、雙性戀、無性戀。
性單戀是啥?
顧勁臣思考了下:“說白了,就是會對某個人有感覺,喜歡對方,但又不希望對方知道,也不希望對方回應,對方一旦回應,熱烈地愛上他,他就會失去興趣。”
“啊,對對,”白翼頓悟,似乎回憶起什麼,“姓連的那個混球,就是這樣。”
顧勁臣心想,當年他也很擔心,容修是不是其他的什麼奇葩性取向,比如無性戀,缺乏性衝動,完全不感興趣,時而表現得並不熱衷,連個微信也不發。
直到容修用一塊紅布蒙住了眼睛,然後對他表現出了極度的克製……
顧勁臣笑了下,回過神,嚴肅地提醒一句:“剩下的知識,你們自己補習一下吧,和攻擊彆人的三觀一樣,調侃可以,但不要真正攻擊彆人的性取向。”
兄弟們點點頭,就像連煜,儘管在感情生活上觀點不一致,容修和顧勁臣也從沒攻擊過對方,也並沒有和對方劃開友情距離。
顧勁臣轉身擰開門鎖,“多惡補一些,就當作業了,下次我回來,人生商談要談一談,每個人都談一談感情生活。”
顧勁臣說著,用一種“憐憫”的菩薩目光看著這群單身漢,“免得將來遇到lithromantic,這樣的人還不少,到時候會受傷。”
兄弟們:“……”
江湖好險惡,如何招架得住?這邊剛激情起來,那邊不愛了?
沈起幻:“也就是說,反過來講,這種人一旦喜歡上誰,如果人家根本不回應,他就會從一而終,一直喜歡下去,喜歡一輩子?”
“也許吧?”顧勁臣聳了聳肩,表示他也不清楚,微笑望著兄弟們,“也許會變成白月光?這一點有待討論,但我沒有時間了。”
兄弟們臉色各異,心聲卻一致,腦內畫麵也很一致,大家集體閃過連煜那個浪子,都在猜測,連煜心裡有沒有喜歡的人,不希望對方知道,對方也沒有回應……
“賤皮子”這個詞很貼切。
臣臣剛才果然不是罵人,翻譯得太貼切了。
白翼心裡樂開了花。
將顧勁臣送出家門,兄弟們連忙回大客廳,都沒有老實回地下室排練。
拿平板的拿平板,掏手機的掏手機,忙著學習嫂嫂留的作業,多了解一下,知己知彼,避免跳坑。
一時間全都忘了,樓上還有一個孤零零、苦巴巴一個人生悶氣的老大。
等到學習得差不多了,也徹底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十八種性向可真邪乎。
*
聽到了院子裡的引擎聲。
琴室裡,容修呆坐在琴凳上,一時間都忘了剛才他們到底在爭執什麼,到底為什麼而爭執……
滿腦子都是兩人跑偏了的“你犯錯了,我不離婚,我犯錯了,你也不離婚。”
哪不對?
好像討論的不該是他倆離不離婚的事,最後話題是怎麼跑偏的?
容修坐在鋼琴前,閉了閉眼,顯然氣得不輕,可回想剛才顧勁臣臨走說的,容修又不禁莫名有點想笑,實在有些無可奈何。
真拿他沒辦法……
容修知道,顧勁臣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但他確實不想讓愛人心理上背負沉重的包袱。
在容修看來,世間所有人都一樣,每做一件不夠正派、不夠體麵的壞事,心理上都會留下一筆痕跡。即使外界沒有人能看得到,在夜深人靜自省的夜裡,自己也會清晰地看到、感受得到。
容修的心裡就有很多這種陰影和痕跡。
比如,在不久之前,裘家姐弟的事,容修帶人把安樂死樂隊堵在琴行裡,為了讓姐弟倆徹底釋然,為了讓裘謙放下心裡的那把菜刀,他還讓老鬼兄弟們動了手,雖然事先安排好了隻是演演戲……
即便所作所為得到了所有人的理解,也不願讓顧勁臣雙手沾上臟汙。
就像這首《願我們的墓碑永遠乾淨》。
這天早晨,顧勁臣來琴室和他溝通了一番,後來又從彼此較勁,變成了你問我答。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容修還真的憋在小黑屋裡,一個人思考了起來,所謂“三觀的發展與更新”需要時間和經曆,大抵就是如此了。
說也說不過,掰扯不清,把人繞得迷糊,然後影帝就一轉身,匆忙離開了龍庭。
留下容修一人,坐在琴室裡有點暈,思考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他想到了自己的原生家庭。
年幼的他著實也經曆過一段黑暗時期,那時候整天待在外公家,父母鬨得很不愉快,後來不知為何和好如初,而他多了一個秘密的天降哥哥。無論如何,在這三十年裡,他感謝父母給了他一個完整的家庭。
可他又真真切切地看到過,那些勉強維持的家庭給每一位家庭成員帶來的痛苦……
事實上,在與顧勁臣的對話過程中,他就漸漸感受到了顧勁臣的那種溫柔。
雖然嘴上強硬地表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顧勁臣確實是保護了程夫人,在他真正出手之前,就親自安安全全地將程夫人和她的兒子劃分了出來,不然,等到程常林被執法人員帶走被查雙規,老婆孩子就一分錢也帶不走了,一家人一鍋端全都完蛋。
他又想到,剛才顧勁臣問他的那些問題,他回答時幾乎不假思索,沒有任何偽裝與說謊的成分。
而他唯一沒有回答的那個問題,是連他也說不清、道不明的。
顧勁臣反複在問,不離婚,僅僅是因為兩人組成了家庭麼?
誠然,家庭和樂隊,是容修最重視的,和事業、愛情相比,家庭永遠排在第一位。
如果……隻是說如果,如果顧勁臣出軌了……
容修想,即使顧勁臣出軌了,他也不願離婚,僅僅是為了守護他們的“家庭”?
他們認識三十年了,愛了他那麼多年。
即使兩人冷戰,他寧可形同陌路,也要守護兩人的婚姻和家庭,當然是因為……
……答案呼之欲出。
可是,顧勁臣不離婚的原因,竟然連“維持家庭”也不是,說是要“耗著他”,看誰能耗得過誰?
還說得此恨綿綿無絕期的。
容修:“……”
好氣哦,連談話目的都忘了,還有後續的懲罰、打屁屁的環節,都沒來得及實施,大影帝就落跑了。
原本想著,這次至少要打五十下,打到他求饒認錯哭啼啼為止。
容修盯著琴架上的樂譜出神,麵無表情,眼底有氣惱,還隱隱有一絲委屈。
過了一會,竟然還勾唇露出一絲笑意。
*
顧勁臣離開的當天上午,李導打電話過來,通知容修大後天見個麵。
和導演見麵能是普通的見麵嗎?
據說要有一個演員“碰麵會”,順便敲定角色,國際導演和國際影帝坐鎮,容修還從沒“正式地”與劇組見過麵,屬於懸在那兒的待定演員,醜媳婦早晚也得見公婆。
掛斷李導的電話,容修非常有覺悟地將自己關在了書房裡。
顧勁臣:“關在書房?”
快到中午,龍庭餐廳裡,兄弟們正在吃外賣,白翼開了視頻,彙報了一下家裡情況。
白翼:“是啊,反鎖,我們在門外給他送的飯。”
顧勁臣正在劇組定下的花園酒店:“為什麼會關在書房?”
沈起幻悶頭扒飯:“大概是因為在琴室會溜號玩音樂,在臥室隻要一背課文就會犯困吧。”
“哎?還真彆說,聊這個話題,我就有評論的資格了,床和語文書是絕配哦!”白翼啃著雞腿,“從他中考開始,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一到背題的時候,他就睡得神魂顛倒,反倒樂隊排練的時候,大家困得昏天黑地,隻有他最精神,往死裡折磨我和連煜啊。”
提到連煜,顧勁臣愣了下,計算了下年月,連煜在樂隊時,那會兒容修好像才讀高一。
聶冰灰:“大哥看五線譜就會越看越精神,讀譜和背譜都不會睡著,不過,演唱會之前背歌詞時,他就睡著了。”
“給崽兒講樂理時也睡著了。”白翼說,“劇本比歌詞的難多了吧,他下了很大功夫,這次也是拚了,你倆將來一個拿奧斯卡,一個拿格萊美吧。”
顧勁臣就笑:“承你吉言。”
是啊,能在背書時秒睡,也是一種天賦。
可是……
書房真的沒問題麼?
兄弟們是不是忘了什麼?
“顧哥,李導的車到了。”遠處,花朵喚他,“已經到小禮堂了,籃球演員也到齊了。”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顧勁臣對視頻道,“先掛了,我去試鏡會。”
白翼:“好勒,我們也繼續排練,老大那麼用功,我們也不能偷懶啊。”
*
容修的確打算背一下午劇本,認真,努力,他甚至把自己反鎖在了書房裡,這都顧勁臣給他畫的題。
同桌學霸給劃題了,要是還考不好,何來麵子可言?
嗬,身為一隊之長,退役少校,讀過多少書,這麼一個小本本搞不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傍晚時。
容修睜開了眼睛。
(……)
迷瞪瞪,四處張望了下,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
發現自己躺在水床上,劇本掉在一邊。
容修:“……”
水床軟軟,恒溫涼爽,睡得真香,懷裡像抱媳婦一樣抱著媳婦的水枕頭。
容修也確實是累了,“七日逃亡”消耗的體力還沒徹底恢複,回國也沒消停下來,住院那三天,整日往檢查室跑,絲毫沒有休息到。
起身拿上吃完的外賣飯盒,出了書房,迎麵就看到開放區擺著一杯冰咖啡。
容修愣了愣,很確定這不是顧勁臣上午買來的,顧勁臣回家隻會煮咖啡給他喝。
下到一樓,兄弟們都不在客廳。
容修來到開放廚房,將手裡垃圾袋扔掉,垂眼看垃圾桶裡的一堆快餐盒。
又見餐廳桌上整整齊齊,擦得一塵不染,容修轉頭望了一眼地下室的方向。
這不是家裡兄弟們的風格。
助理們都放假,幫傭阿姨也沒過來,顧勁臣也不在家……
在客廳沙發坐下,容修拿出手機,點開封凜的微信,語音道:“你從香港回來了?”
沒多久,封凜回複一句語音:“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因為我聞到了你的味兒。”容修對手機道。
封凜沒有立即回複。
沒一會兒,就聽到地下室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搖滾樂,很快隔音門又關上,聽到快步上樓梯的聲音。
緊接著,封凜就出現在客廳,手裡拿著電話,望著坐在沙發上的容修:“我有什麼味兒?”
容修慵懶歪在沙發上,腿上還攤著劇本:“爹味。”
封凜:“……”
這個魔王有什麼資格說彆人爹味?
容修的視線還落在劇本上:“說說吧,去香港一趟,什麼情況?”
封凜這次去港島主要是和品牌商談代言,以及溝通廣告公司拍片的時間。
談判的代言商品是一款國產電鋼琴品牌MIDIYA,主要作為初學者和孩子們教學琴。
容修這次帶去國外的就是MIDIYA的一款便攜鋼琴,說是要試用。
如果不是容修一定要親自試用體驗,封凜在半個月前就能完成這次合約。
封凜在沙發坐了下來:“談妥了,我好不容易推到了國慶以後,知道你沒檔期東奔西跑,港方公司派團隊過來給你拍攝。”
事實上,早在半年之前,就有日德兩國樂器品牌商有意與容修合作。
皆為中外合資鋼琴係列新品,想邀請容修做亞洲代言。
但容修直接婉拒了島國的合同,而他對德國那邊也有點猶豫。
因為最近很多家長被琴行忽悠,不少假德國鋼琴坑了消費者,取個和德國品牌差不多的山寨名字就說是德國琴的比比皆是。
容修甚至在市場上看到過“施坦威學習”這個玩意兒,要價四五萬就說是德國琴?
德國琴在國內低於十五萬不用考慮。
容修一旦代言了德國品牌鋼琴——雖然代言是大品牌,但也難保不會有其他不良商家以此作為宣傳,比如“連容修都代言了咱們德國的琴”等等,容修不太想蹚這個渾水。
“在鋼琴方麵,我們國家發展得晚,不如他國,但電鋼琴是後起之秀,大家基本在一條起跑線上——”
聊起這個話題,容修終於放下劇本,神采奕奕。
“論性價比,國產品牌絕對當仁不讓,國產元件降低成本,價錢對老百姓很友好。如今不少外國大品牌的鋼琴,都是在中國生產的,我們要是有他們的技術……”
“是是是,咱們先不談技術,就說代言的問題,勁臣已經和我溝通過了。”
封凜打斷了他的演講。
“勁臣和你說過?”容修表示意外,“他和你說什麼?”
封凜:“勁臣說,你和他聊過,你說現在年輕夫妻,都是你們這個年齡的,九零後,家庭負擔重,還要培養小孩,你希望更多的普通家庭也能買到高性價比的好樂器。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考慮一個代言費一般、品牌國際熱度一般的合同?”
容修隱約想起,好像確實和勁臣聊過代言樂器的話題,沒想到顧勁臣上心了。
電鋼琴代言的事暫時敲定,兩人又聊了聊廣告拍攝的時間。
“你剛下飛機,怎麼沒回家休息一天?”容修問,“你不會是特地來通知我行程時間的吧?”
“當然不是。”封凜起身,去小吧台煮咖啡,轉頭道,“我聽李導說,這兩天要約你見麵,還聽說,所有的主要配角都會到場,勁臣也會去——雖然沒透露更多,但我覺得,所謂‘碰麵會’,可能是一次現場試鏡。”
“試鏡?”容修眼睛一亮,“李導上午打電話給我,說在Mercy會所見麵。”
“會所?”封凜詫異。
“是啊,劇組不是在酒店包下了試鏡的房間麼?”容修困惑,“在會所,也可能是試鏡?”
“幾率比較大。”封凜琢磨了下,“李導這人,彆看他心寬體胖,整天放飛自我,實則深不可測,你既然決定要去冒險,就要好好準備,彆到時候丟了臉,回來拿自家兄弟泄火。”
容修:“……”
這家夥果然是來說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