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容修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似乎並不在意李導故意安排讓他與周潛碰麵，僅僅隻是微微一笑。
但那抹微笑著實是安撫人心，讓李裡的心情平靜不少。
沒錯，電影的確是導演的藝術，但電影不是一個人能完成工作，事實上，也不是一個人能說得算的項目。
今天這一場開放試鏡，是經過多方麵聯和決定的，從籌備到片酬談判，從個人專業到演員合作，這些都要考慮到位。
迎著容修投來的微笑，李裡的笑容不禁也浮現在臉上，點頭表示了回應。
容修眨了眨眼，再次露出讓他安心的表情。
李導心情徹底放鬆了下來，看向正在和副導演談話司彬和李飛昂，今天的試鏡，真的越來越有趣了。
眾位演員一直在聊籃球的話題。
聊到上次練習賽的第四節比賽，明星隊被一路碾壓到了防守區，之後容修和顧勁臣采取的戰術。
在侍應生送來咖啡時，周潛打斷了運動的話題——
周潛問：“容修，在去年的那部賀歲片裡，你真的是第一次接觸拍戲，第一次上鏡？”
容修沉默片刻。
當然不是。
其實在那之前，李導找上他之前，容修就和影帝學習過一段時間，進行了係統的培訓。
容修是一個完美主義者，責任至上的男人，他不可能完全對拍戲一無所知就去上鏡，那樣會給劇組帶來很大的困擾。
而且，兩年來，他一直在和顧勁臣學習。
“伴侶”是國際影帝的好處，就在於他可以不分晝夜、不分床上床下（……）狠狠汲取電影相關知識，顧勁臣幾乎每天都會給他輸入。
不過，容修也不算是說謊，《貓吉祥》確實是他第一次正式在片場上鏡，他簡單地說：“我和顧老師學習了一段時間表演，接觸得多了，自然就了解得多了。”
周潛露出驚訝表情，嘴角扯起一抹笑意：“學過一段時間？不覺得吃力麼？”
聽上去像是擔憂與關心，可那笑容更像是諷刺，細品有帶著明顯的輕視和否定，暗示容修是否給劇組添了麻煩。
周潛說完，左右看向配角演員們，仿佛在尋求著大家的共鳴。
在場的每一位演員，哪個不是經過三五年的專業學習？
憑什麼一個隻在私下裡學習幾天的外行人擔任重要角色？
李裡的眉頭不由上揚，從金爵影帝的問話中聽到了一絲火藥味。
四周氣氛再次安靜下來。
顧勁臣收斂了笑容，淡淡道：“容修是我親自在教的。”
“是顧老師的得意門生，難怪剛才的表現讓人刮目相看。”周潛往沙發上靠了靠，目光落在容修的臉上，“不過，我們在劇組的專業演員，要做到的不單單是表演——我一直都是用生命在拍戲，每一個驚險畫麵、每一個高難度動作、每一幀，都是我拚命拍攝出來的。出道這麼多年，我甚至很少用替身演員，受傷了也一直堅持在片場……”
“請稍等一下，”容修突然開口打斷，“周老師，我原本以為，您身為影帝，會給後輩們一些正麵的教育。”
周潛：“？？”
與之前的紳士有禮相比，容修的這一聲打斷，顯得唐突失禮。
而此時，容修的氣勢也沉了下來。
也不知哪句話引起了容少校的不滿，容修的氣場也驟然間綻開，神情卻始終保持平靜。
在場演員們，再次被兩人的針鋒相對嚇到。
老實說，周潛不提“受傷”還好，容修最不願讓自家影帝看到“某演員片場受傷還堅持拍戲”這種新聞。
“另外，用生命拍戲，難道不是用來讚揚武替的麼？”容修注視著周潛的眼睛，“在我看來，作為一名電影演員，隻要有優秀的表演功底，磨練演技就足夠了，更驚險、更高難度的動作，應當由更專業的替身來完成。”
周潛毫不示弱地看著他：“你把電影看得太簡單……”
然而，不等他說完，容修接著道：“我認為，作為一名專業的演員，就像專業運動員一樣，如果受傷了，即使是奧運賽場，馬上要參加比賽，也要立即退賽，儘早治療，帶傷上場是非常不專業、不可取的行為，這也是奧運精神，難道奧運賽場比片場簡單？”
容修說這話時，語氣中沒有參雜任何負麵情緒。
但他的表情格外嚴肅，那雙迷人的鳳眸中也隱隱透著不悅。
沉默，尷尬，凝重，在場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容修停頓片刻，認真地看著眼前的周潛，任低氣壓在四周湧動，似乎在等待對方與他辯論。
周潛卻是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壓迫感，一時間沒能找到合適反駁話語，他看向坐在容修身邊的顧勁臣。
顧勁臣垂著眸子，唇角露出淡淡微笑。
他知道容修到底在生氣什麼，這也是他一直以來都在和容修爭辯的話題。
即使是驚險鏡頭，演員也堅持不使用替身，“用生命來拍戲”真的是敬業嗎？
原本以為，專業演員和非專業之間，可能會有一次精彩的辯論。
不成想，容修卻是移開了視線，轉頭看向了李裡導演，“所以，電影節的入圍作品在評選時，是參考哪位演員沒使用替身、哪位演員拚命了、哪部電影受傷的演員多、哪部電影被演員血洗片場了麼？”
在場諸位主創們：“……”
血洗片場什麼鬼哈哈哈。
“噗！”小東北沒忍住大笑出來，緊接著就是眾人的笑聲。
濃濃諷刺的話語，被容修問出來，帶著嚴肅的好奇，反而惹氣在座眾人大笑出聲。
“果然不是這樣吧？”容修側過身，認真地看著柏林影帝，“我記得，顧老師受邀擔任明年first青年影展的評委，那麼，青年新人演員們在拍戲時拚命與否、受傷與否、有沒有使用替身，這些因素也是顧老師點評新人演員的標準麼？”
顧勁臣展顏一笑，桃花招子彎彎：“當然不是，我隻看專業，看演技，看演員的品格。”
容修攤了攤手，“那就是了，為什麼一定要拚命呢，減少自己的演藝壽命，和運動員減少自己的運動壽命一樣，都是不可取的行為，這不值得推崇，也不值得驕傲。”
李裡：“沒錯啊，上次勁臣脫臼，就已經被你批評過了吧？”
李裡也是笑得不行，隔空點了點容修，用一種又愛又恨的眼神瞪著他。
要是像容修這麼說，那麼大家也彆比電影了，就比拍戲時哪個劇組的演員傷員多。
外行無心的一席話，頓時讓現場的氣氛重新恢複了活躍。
雖然聊的是劇組，但運動員們也感同身受。
說什麼“受傷堅持上場比賽”是要贏得尊重和榮譽，那是非常不專業且不負責任的行為，不僅愧對自己的身體，影響自己的職業生涯，也會給團隊發揮帶來嚴重的影響。
壓抑的氣氛煙消雲散，大家又重新開始聊得火熱。
反而剛才提出問題引起眾人注意的周潛，再次地被冷落到了一旁。
周潛環顧四周氣氛，將要出口反駁的話語咽了下去，他的心情格外焦躁，尷尬而又憤懣，如坐針氈，甚至有些暴躁了。
看著眼前談笑風生的容修，周潛暗暗吸一口氣。
他不喜歡這個男人。
他知道，剛才的談話不過是社交場合的寒暄，在此之前，他和容修沒有絲毫交集，當然將來也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他是金爵影帝，而容修是一名搖滾歌手，頂多算是一名電影配樂師，那也是幕後，他們既不是一個圈子，也不是一個咖位……
在“iVocal內娛明星咖位榜”上，個人咖位榜單，周潛的排位在一線明星，而容修隻是二線。
但他就是不喜歡容修。
周潛微笑著打量容修，對方故作紳士的笑容，讓他看得反胃，心中那股不屑越發強烈，恨不得立刻與眼前這個搖滾歌手劃清界限。
真搞不懂，同樣身為實力派演員，為什麼顧勁臣會選中容修。
不過，不論周潛對眼前這位競爭者有什麼偏見，都不影響他爭取《一飛衝天》的角色，李導主創團隊和顧勁臣目前的熱度和人氣，正是他現在所需要的。
周潛也相信，李裡導演又不傻，在權衡利弊之後，一定會選擇自己。
雙影帝參與拍攝的影片，當然比搖滾歌手外行更有噱頭。
從籃球聊到拍戲話題時，副導演終於和司彬、李飛昂分彆談完話。
也不知談話結果如何，司彬的臉色極差，李飛昂的表情也不怎麼好。
原計劃，今天就會敲定角色，配角演員還要去籃球基地來一場動作試鏡。
總體來說，眼下差不多就確定下來了。
回到座位上時，副導演漫不經心般地喝咖啡，隨口道：“剛才我也問他們這個問題了，容修，今天你也是試鏡演員，那麼，你覺得，你獲得角色的優勢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引起在座眾人的注意，大家似乎都很期待容修的回答。
未等容修開口……
副導演補充道：“平時不聽音樂的影迷們，可能連你是誰都不知道。”
容修沉吟片刻，反問道：“這難道不是我的優勢麼？”
卡座裡所有人都怔愣。
什麼？這怎麼能是優勢？
這時，顧勁臣放下咖啡杯，輕笑了一聲。
顯然他是最先明白過來的。
隨後李導也哈哈笑了出來，副導演不由莞爾。
周潛迷茫了好一會，仍未明白是什麼意思，大概像他這樣的身份，是不會考慮到這一點的。
李裡看著眼前的兩位角色競爭者。
不管周潛的實力水平如何，容修與之相比，其中最重要的一項，明顯占據了優勢——
就是片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