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 晉江文學城(2 / 2)

容修 席未來 13721 字 2024-03-22

容修站在原地,望著顧勁臣的方向,在心裡感歎劇組的化妝技術。

此時,顧勁臣一臉病容,胡子拉碴,小臂以下直到拳頭,都用白布條密實地纏著,看起來真的像剛做完截肢手術。

“容哥,這場戲是不是很難拍?”丁爽緊張地問。

丁爽不是第一次進組,上次拍攝《貓吉祥》,他也負責照顧容哥,但這次他才真正有一種“電影人”莊嚴感。

丁爽想起,在龍庭家裡地下室時,容哥就對樂隊兄弟們說過,這個片段的配樂很難寫。

容修讀劇本時,為這個場景嘗試了六個版本的配樂。

然而,直到此時,作品也隻有一點兒旋律,其他的關於樂器、編曲等則連一點頭緒也沒有。

容修望著病床的方向,用氣音小聲道:“劇本圍讀的時候,他們都說這是全片最難把握的地方,配樂太重要了。”

丁爽點頭,環顧四周主創人員們,從大家緊張的神色及現場壓抑的氣氛中,就能感覺得到這場戲有多重要。

當然重要,時間成本是一方麵,拍戲場地每一分鐘都是錢。

電影比電視劇更難拍,一場重要的戲份,即使隻有兩分鐘,也要用兩天或是更多的時間來拍攝。

有些演員達不到標準,一個鏡頭拖一整天是常有的事。

如果是大場景的場地,宮殿,球場,禮堂,城堡等等,那都是一筆不菲的開銷。

如果在故宮拍攝,除了需要國家特批之外,一天至少一百萬的場地費,一NG就是一天,誰能扛得住?

事關重大。

所以,為了進度與物儘其用,在主演們拍攝主線劇情時,第二場景、第場景也同時在拍攝配角們的鏡頭。

比如剛才使用的那條店鋪街,副導演就在指揮補拍一些群眾演員們的鏡頭。

這邊,李裡和攝像師交代完了,一轉頭,看到一個英俊大高個,“咦,容修過來了?”

李導雙眼登時一亮,抬起手臂朝容修揮了揮。

這場戲沒有容修的戲份,李裡以為他可能會在下一場戲的地點準備,或是像大多演員那樣在休息區養精蓄銳,背背台詞,玩玩手機,抓緊時間偷得幾分鐘的清閒和放空。

“容修。”

聽到李裡的呼喚聲,容修的目光從顧勁臣臉上收回,沒有打擾對方醞釀情緒,轉身去找李導了。

“我去和勁臣聊兩句,你一會兒到我那邊去看看。”李裡笑著指了指隔壁,“從監視器裡看,找找感覺。”

“好。”容修言簡意賅,不耽誤時間,抬步就離開了布景。

*

十二歲的陸少寧,落魄,消極,殘疾,像寄生蟲一樣生活在臟亂的貧民區。

這幫鄰居都認得他,但不再有人對他談論過去。

剛搬來的年輕人們更不知道他的過去,他們隻知道,那棟臨街的八十年老樓裡,住著一個行屍走肉般的男人。

那個男人白天很少出門,有人在天沒亮時,看到過他給街坊送牛奶,每次出門都胡子拉碴,手裡拎一瓶酒,整日醉醺醺。

他缺一隻手,吸煙,嗜酒,像是有酒精依賴症。沒有人知道他的手是怎麼斷的,也不知道他靠什麼生活。他是貧民區裡最神秘,也最名副其實的廢物。

步入十歲之後,陸少寧的精神狀態一天比一天差,睡眠質量也明顯降低。

並且,他這陣子出現了幻肢痛的症狀,這在截肢頭一年都沒有發生。

而從影片開頭的這天開始,他的命運發生了巨大了變化。

他看到了那個男人。

宮霖。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不是應該在……

……他應該在哪裡?

對了,他應該在國家隊裡打籃球,他是MVP小前鋒。

或者,在他曾向往的CUBS大超聯賽冠軍大學裡執教,成為全國知名大學球隊主教練……

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與驚嚇,陸少寧拎著煙酒,一路跑回家,“砰”地關上房門之後,他背靠在牆壁上,大口喘著粗氣。

他看起來無比痛苦,額頭布滿汗水,發出了一聲低吼,緊抓住自己帶著假肢的、並不存在的左手,“啊……”

然後他衝到冰箱,拿出醫藥箱,翻出兩瓶藥片,就著剛買來的二鍋頭,咽下一小把藥。

他緊抓著自己的“左手”,神情恍惚地走到床邊,撈過棉被,逃避般地倒頭大睡……

然後他陷入了夢魘。

——劇情在這裡。

執行導演快速清場,顧勁臣躺在病床上。

李裡:“各部門準備,勁臣,這地方你發揮一下。”

顧勁臣:“好的。”

劇本中,這個場景描述得比較簡略,圍讀會時就指出過這個問題,編劇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主要還得靠演員的演技將情緒頂上去。

這部分是公認電影中最難演繹的幾個場景之一。

場記報場次,場記板湊在鏡頭前,“開始。”

此時拍攝的是十二歲陸少寧的一個夢境,他夢到自己二十歲時遭遇車禍醒來時的那一刻。

“哢噠”一聲。

攝像機靜靜推進。

那年,陸少寧二十歲,他從病床上醒來。

病容憔悴,嘴唇乾裂,緩緩睜開雙眼,目光所及之處一片慘白,他隱約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耳朵嗡鳴中,他看到醫生走來,跟在主任醫生身後的是一堆年輕醫生,還有球隊教練。

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讓他緊張,他想坐起身,卻渾身劇痛難忍,根本起不來。

他想對醫生說一聲“抱歉”,卻見醫生根本沒有在意這些。

醫生隻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目光觀察他一會,然後垂下眼睛,淡淡地說:“你已經脫離危險了,住院養好了身體,就可以出院開始新生活了。”

跟隨醫生一起進來的是CBA球隊教練,擔憂地上下打量陸少寧的身體。

CBA,中國的NBA,他上個月剛加盟了CBA,並且有望成為下一場比賽的首發後衛。

陸少寧的視線緊盯著醫生,但醫生始終沒有抬起眼,隻是翻閱著手上的檢查報告,不知在核對什麼,自顧自地說出了一堆手術結果和患者目前情況。

陸少寧明顯有些走神,視線落在了醫生手裡厚厚的檢查報告上,腦袋裡怎麼也想不起為什麼住進醫院。

醫生的話語就像天書一樣,嘰裡咕嚕地響著,陸少寧仰躺在病床上,目露迷茫地看向他的省隊教練,卻發現教練一臉哀傷惋惜地回望著他,還對他露出了一絲難看的笑容。

陸少寧眨了眨眼睛,感覺到左手劇痛。

他輕輕皺了皺眉頭,垂著眼皮,目光低了底,想看一看自己的左手,但那種劇痛感讓他無法抬起手臂,他心底有點害怕被主教練察覺出他的左手很疼——籃球運動員的手是不能出問題的。

於是,他悄悄地深呼吸一下,咬緊牙關,強忍著那種疼痛,輕輕地移動左手臂,試圖將左手再往被窩裡藏一藏。

他可沒有忘記,大超聯賽過後,CBA來學校選人,他和宮霖一起被省隊選上,一起參加了加盟儀式。

現在他們已經是職業球員了,等到下周拿到學位證書,就能正式開啟籃球職業生涯。

很快的,很快的,我一定會戰勝那個卑鄙的家夥,一定會比宮霖先一步進入國家隊。想到這些,躺在病床上的陸少寧就無比激動雀躍起來。

……等等,他可不能再胡思亂想下去了,陸少寧的思緒飛回來,目光重新聚焦在醫生的臉上。

他發現醫生還在喋喋不休,他好像隻是一次感冒,為什麼醫生會說這麼多,都是他聽不懂的醫學術語……那些陌生的詞彙讓他頭暈腦脹,還提到了他的生活起居……

陸少寧心說,這些就不用醫生操心了,身為職業CBA男籃選手,他的生活起居會有人照料。

陸少寧張了張嘴,試圖讓醫生停下來,但他沒能夠發出聲音。他的嗓子裡像有刀片一樣乾裂疼痛,用力吞了唾沫之後隻哼出了很小的一聲,“醫生。”

但這小小的一聲並沒有打斷醫生的話語。

於是,陸少寧忍著全身疼痛,抬起正在輸液的右手,朝醫生那邊揮了揮。

果然,醫生被吸引了注意力,抬眼看向陸少寧:“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主教練連忙上前,醫生也湊近半步。

陸少寧聲音沙啞:“是的,我想請問一下,您也是籃球愛好者麼,您的這款球鞋,我也有一雙,是大時打CUBS奪冠後,我的搭檔送給我的,我和他一人一雙……”

說出這句話之後,醫生的神色出現一絲錯愕,教練眼睛頓時通紅。

現場出現了短暫的定格,陸少寧似乎也有點斷片。

約莫十幾秒過後,見醫生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眼神盯著他,並不接他的廢話,陸少寧才尷尬地閉上嘴,露出悻悻的笑容。

大約是身體疼痛,他的眉頭緊緊地皺著,卻仍然笑著:“抱歉,呃……我的意思是,我是一名籃球運動員,聽不懂您說的那些複雜的、醫學方麵的術語……”

醫生緩聲說:“我剛才說的這些,都是截肢之後的注意事項。”

陸少寧微笑的表情不變,桃花眼努力地睜大,似乎想將醫生的嘴型看得更清楚一點,以便於分辨自己所聽到、理解到的話語的準確性。

仿佛再次陷入到迷茫之中,他睜大著眼,麵帶笑容,以致於整張毫無血色的臉上表情有點滑稽。

過了一會兒,陸少寧笑著問:“那個,我就是想問問,您打算讓我什麼時候出院,我下個月要打比賽了。”

醫生:“……”

教練:“……”

片場所有人:“……”

“cut。”李導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

“不好意思,我沒接上。”飾演醫生的老戲骨抱歉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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