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 容修在場務的手機上看完了廣告，道了一聲謝，就朝演員們走去。
大家仍然圍繞在顧勁臣身邊。
走得更近時，圍在人群外圈的小東北一撇頭, 最先看到了容修, 隨後就是一旁的李飛昂。
李飛昂也站直了, 下意識舉起一直手臂，剛要對容修打招呼：“容……”
小東北則是咧開嘴, 抬步就朝容修迎了過來。
然而……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 兩人同時都是一愣, 渾身上下都定格了。
條件反射一般, 李飛昂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小東北一個急刹車，腳步停住, 見了鬼一樣盯著容修的臉，然後目光漸漸渙散。
隨後, 李飛昂的視線從容修身上移開, 假裝沒看到他一樣，一會兒望天，一會兒望地，左顧右盼, 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看到……
小東北則是腳步一個急轉, 動作機械、脖子咯吱咯吱地, 把身體調轉一個方向，朝旁邊的一名工作人員撲了過去, “嗬嗬嗬嗬……”
容修：“……”
這也太明顯了吧？
從劇本圍讀開始就是如此，一個多月的拍戲期間，所有的演員都這麼對待他, 看到他之後故意好像沒看到一樣。
演員們在片場，從不和他一起吃飯休息，也不會一起對戲，更不會聚在一起聊天時帶他一個。
容修早就察覺到了，起初他以為，大家是考慮到他不是專業，怕影響他默台詞，所以更努力地鑽研劇本。
後來漸漸地，就有了一種被演員們排擠之感。容修想，大概是隔行如隔山，在場每一位演員即使是配角，也都是學了多年才站在鏡頭之前的，而他卻不用付出那麼多努力就拿到了二番角色，所以大家才會比較排外……
就連平時熱情的小東北，也沒有主動和他搭過話。
李飛昂和劉峰等人更是離他遠遠的，從不會接近他。
可想而知，拍戲這段日子，容修究竟是過的什麼日子。
趕上顧勁臣忙碌時，演員們不理睬他，他就一個人在房車上讀劇本，一個人吃飯……
容家四小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趙北和武西多次在背地裡打抱不平，表示這個劇組人員“不太友好”，讓容少受委屈了，兩人氣得一直捶床，卻沒有什麼辦法。
然而，隨著電影劇情的發展……
張南和衛忠倒是看出了一點門道兒。
不過，顧少叮囑過他們，不要多嘴。
容修陷入這種“被所有人當空氣”的氛圍與心情之中，卻從沒有對封凜告過狀，也沒有與顧勁臣正兒八經談過這件事。
他從沒有在表麵上流露出任何對劇組的不滿，更沒有在背地裡說過同事們的壞話，始終默默地、委屈巴巴地一個人堅持並努力著，希望大家能看到自己的進步。
可是……
可是啊。
剛才小東北和李飛昂那兩個家夥，表情和動作是否太詭異、太明顯了？
就是故意的！
李飛昂明明都已經看到他了，與他對視上了，揮手打招呼了，又硬生生地放下手，眼神也移開，故意把他當成空氣。
小東北更誇張，樂顛顛朝著他跑來，結果跑到他的麵前，一個急刹車，強製性掉頭，往工作人員那邊跑去……
“站住！”
容修臉上的微笑一瞬間凍結，不悅氣息倏地蔓延，周圍的氣壓仿佛也變低了。
輕煙嗓的這一聲，吸引了圍成一圈的演員們的注意。
大家扭頭看過去。
發現容修站在不遠處，大家又習慣性地瞥開視線，不敢看了。
顧勁臣也看到了，他臉色一變，連忙放下平板，站起身……
剛才那一聲低喝，讓小東北立馬站住了，一二三木頭人似的，嚇得一動不敢動。
容修睃了他一眼，目光冷得像冰，“轉過來。”
小東北哀嗚一聲，慢慢轉過身，臉上表情看起來快哭了，“容哥……”
終於叫人了啊，你還知道我是你哥？哼！
“過來。”容修麵無表情，“我是洪水猛獸麼？”
“不是。”小東北哼唧一聲，小碎步挪到容修眼前，“你，你彆跟我說話……你不是猛獸……是吞金獸啊……”
容修：“？？”
“和你說話，要扣錢的，”小東北虛弱無比，傷心欲絕，“多看你一眼，也要扣錢，要在群裡發紅包的，看你一眼100元……就算是動物園……不是，就算是博物館，門票也沒這麼貴啊……”
容修：“？？？”
小東北實在沒忍住，就一咬牙全說了：
“這一個多月，咱們因為一看你，就NG，100元，全都發過一堆紅包了，群裡資金流動可大了……”
？？？
容修越聽越糊塗：“你說什麼？”
小東北想了想，說了一句劇本裡的梗：“你可是咱們劇組的靈魂人物啊，不是我們這些凡人能看的。”
這句話一出，容修猛然意識到什麼，難不成……
容修：“你是說，這是你們事先約好的？”
小東北：“是啊，劇組第一規定……嗚，我現在跟你說話，被導演看到都是錢錢錢呐……”
容修：“……”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啊……
所以，他才會覺得，所有人都對自己視而不見。
是因為大家真的在假裝看不見他？
這會兒，小東北和容修說話時，目光還故意和那張俊臉錯開了些，仿佛視線穿透了容修，望著更遠的地方。
“你……！”
容修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
氣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大長腿一抬，容修朝著小東北的屁股就是一橫踢。
“我特麼還活著！”
小東北捂著屁屁：“嗚……是是是……”
四周傳來一陣沒忍住的噗噗笑聲。
“可是你還沒有正式殺青啊，李導還沒說結束，還沒完事兒呢，哥你大發慈悲饒了我吧，我太窮了啊嗚嗚嗚哥……”
“彆嚎了，我還沒死呢。”
容修黑著臉，朝憋笑的演員們瞪過去，大家嚇得紛紛扭頭，仰脖看天，低頭看地，左顧右盼，就是不看容修。
枉費他鑽研劇本一個多月，整天心裡委屈巴巴……
“瞞著我？嗯？”
話音剛落，容修朝著毛川、大壯等一群演員人大步走去。
嚇得演員們拔腿就跑。
“啊啊彆過來，容哥！我微信上真的沒錢發紅包了嗚嗚嗚嗚……”
“彆找我，彆過來，啊看不見，我看不見，容哥彆過來……”
容修：“你們……”
這群家夥。
“彆跑！站住！”
不等容修變身大魔王，把所有演員抓住，摁頭揍一頓，他的腰就被兩隻胳膊摟住了。
顧勁臣在他背後抱住了他。
“好了，好了，彆生氣了，”顧勁臣安撫著他，“大家也是聽命行事……”
容修還在追大壯，拖著顧勁臣往前走，“你鬆開……你也一樣，你是大頭目，等我收拾了他們，再回來收拾你。”
“容哥容哥，你聽我說，這也是為了戲，”顧勁臣在他身後抱著他腰不鬆開，順毛安撫著：“為了你的表演發揮，你演得多好啊，雖然大家這段日子不和你說話，但大家在背地裡都和我說過，容哥真的好厲害，明明都沒學過表演呢，太有表演天賦了。”
容修眉心一動：“……”
適時的誇讚。
容修停下腳步：“哼。”
算他們眼光好。
顧勁臣繞到他的身前，仍抱著他不撒手：“好了，不生氣了，嗯？主創們想破了頭，才想到這麼個主意，容哥，你覺得有用嗎？”
容修：“……”
事實上，宮霖在影片中，不就是這樣麼？
且不說他到底是個啥，他確實行走在孤獨與虛無的邊緣，他的世界裡隻有陸少寧一個人。
就這樣，在即將殺青的時候，容修終於解開了“被無視之謎”。
李裡在劇本圍讀之前，就已經叮囑過除了容修之外的所有人，從現在開始，演員都不要理睬容修，為了拍攝時順利，大家必須養成一個習慣——
——把容修當成空氣。
怪不得，有好幾次在拍攝訓練館的戲份時，大家演得都特彆的好，台詞也沒出錯，反正容修沒察覺出哪不對，但就是莫名其妙被李導喊NG了。
原來隻是因為在宮霖和陸少寧互動時，小東北他們沒忍住看了宮霖一眼。
看這麼一眼，就是一個穿幫。
演員們要做的，就是一起拍戲時，不管宮霖和陸少寧做了什麼，就算容修臉上長花兒了，在眾人麵前脫光了，大家都不能有所反應，也不能給他眼神。
劇本的難點就在於後期剪輯，不能讓觀眾們在觀影過程中明確地注意到這一點，但還要留下一丁點“難道說……”的線索，讓觀眾們對“宮霖”這一角色產生那麼一種“直覺”，勾著他們看到結尾……
釣係電影。
所以在容修參與拍攝的一個多月裡，劇組演員們都強製性地養成某種習慣，對容修視而不見，沒有人敢去搭理他，但在拍攝時又不能過於明顯。
演員們都在強忍著，劇組日常時也不看他，免得正式拍攝時忘記這一點，大家都挺難的。
不然是真扣錢啊。
群裡一天幾千塊的紅包來往，都是因為看容修看的，比看大熊貓都貴……
容修不由想起，顧勁臣曾經給他講過馮導劇組的故事——
馮導在拍攝《芳華》時，為了讓小苗沉浸式表演，要求在整個拍攝過程中，所有人都孤立冷落她，甚至在吃飯時，演員們都直接當麵調侃“不喜歡她”，故意傷害她。最後她為觀眾呈現出了最精彩的表演，但是據說也影響到了她的心理健康。
好在容少校有一顆強悍的心臟，並未受到較大的傷害。
頂多幾次伸出了大貓爪子，然後克製地縮回去，悶頭鑽研劇本。
也許不是心理素質好，而是因為他的身邊有愛人。
*
李導去拍攝群演鏡頭了，夜裡九點多，演員們暫時休息了下來。
差點被容大貓摁住的小東北，為了彌補一個月以來的“失禮”，連忙上趕著湊到容修身邊。
給容哥端茶倒水，給容哥捶肩膀，哄容哥高興……故意做出的樣子甭提有多滑稽，惹得片場哈哈大笑。
小東北：“容哥，您有什麼活兒，我幫你做？”
容修：“……”
泥奏凱。
“沒有。”容修冷著臉，爺似的，不搭理小東北。
李飛昂和毛川等人站在一邊也比較惶恐無措，生怕容哥真生他們的氣。畢竟這一個多月大家確實過火了，劇組所有演員都不理他，換成誰心裡都會難受。
即使顧哥說過，容哥不會那麼小心眼，隻要把事情搞清楚了，就會理解大家，但大家還是很不安。
顧勁臣坐在容修身邊笑而不語。
“容哥，你給我找點活兒吧，我幫你乾活。”小東北哄道，“你有沒有沒洗的衣服？”
容修沉默了一會兒，冷著臉說：“沒空理你，我還要直播。”
說著，容修轉頭看了丁爽一眼。
丁爽已經將直播手機準備好了，就問容修：“哥，你打算直播什麼內容？”
容修：“不是和粉絲聊兩句麼？五分鐘？”
“是啊，”丁爽表情糾結，“可是你知道聊什麼話題麼？”
容修：“……”
聊什麼話題？
平時直播時，容修很少說話，反正有二哥和兄弟們在，不會冷場。
今時不同往日，人紅了之後，開口唱歌也是有限製的，這是公司規定，用行話說就是“要開口費”，不然就不值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