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這天夜裡, 烏托邦主唱也是被抬著離開DK套房的。
雖然DK兄弟們已經答應經紀人絕不會欺負烏托邦,但是,這次把人灌醉的是連煜。
連煜好像真的生氣了,直接帶著許乘風和白翼, 衝進書房把尚壘扛了出來。
然後, 連煜在桌上擺了兩排八分滿的啤酒, 一瓶伏特加倒在一排小酒杯裡, 他說要和尚壘交朋友, 於是兩人對飆深水炸.彈。
尚壘這輩子都沒被這麼灌過酒。
而連煜也從不在容修麵前這麼喝,因為他知道容修不喜歡酒鬼。
烏托邦樂隊都喝得儘興,連煜和白翼不得不架著尚壘送他回客房, 免得走出門之後不小心被外麵的骨肉皮占了便宜,或是一個疏忽摔破了相。老實說這家夥確實長得挺帥的。
連煜倒是巴不得尚壘能一跤摔斷鼻梁骨。
把尚壘抬回樓下的客房,回來的路上, 連煜和白翼並肩站在電梯裡。
“感覺怎麼樣?”白翼問, 交流暗號似的,“他是同?”
“沒什麼感覺。”連煜說。
“沒感覺?”白翼懵了,“你沒有雷達嗎?就是說……很邪乎的那個雷達……”
“我又不是同。”
“????”白翼更懵了:“什麼?你不是嗎?你不是經常和那些…”
連煜:“……”
過了好半天, 電梯門快開時,連煜回頭瞟了他一眼:“一起過夜而已, 我沒上過男的也沒有被怎麼樣, 隻是互相幫助,巴適的很。”
白翼半張著嘴巴,這特麼的太直白了, 一時間都讓二哥不會抬杠了。
這麼說來,這家夥在某一方麵也是個雛兒啊,居然還敢在自家身經百戰的老大麵前裝先生?
兩人回到套房, 白翼帶著兄弟們收拾地上的酒瓶,連煜看了一眼書房。
容修已經不在書房了。
連煜轉身來到臥室,在門口站了很久。
*
夜色愈來愈黑,窗紗半敞,臥室窗邊開了一盞落地燈。
暖光濃鬱,混著月色,彆有一番美感。
容修躺在床上,明明有了困意,身體也倦乏,卻睡不著,有什麼東西在身體裡亂竄,悄然而又澎湃,讓他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渴望。
腦中仍然是剛才視頻裡的畫麵,他接收到了顧勁臣的求愛眼神,但在那之後,他六神無主地故意回避了對方。
於是,此時此刻,在夜色與棉被的掩蓋之下,兩種若隱若現、卻又固執得無法紓解的念頭在腦海裡飄來飄去。
他無法克製罪惡的欲望強悍地左右他的腦神經和身體,渾身的火氣也旺盛起來,心中的雜念形成一個清晰的輪廓和聲音:
——立刻讓他到你的身邊來,難道你不想嗎?
“想!”肉|欲大聲說。
“不想!”理智嘲諷地喂喂兩聲表示抗議。
“人天生就是孤獨的。”靈魂蜷縮在旁邊自閉了。
容修在溫暖的被子裡蜷縮,微微有些發抖,他覺得有種撕裂感——他真實地感受到了身體的反應和變化,甚至能體會到荷爾蒙的熱量和衝動,腦袋裡出現了無數音符和旋律……靈感來得太洶湧,渾身下上幾乎要脹爆了。
這種失控的感覺格外陌生,他仰躺在床上,一隻手抱著從龍庭帶來的那個枕頭。他有了無比明確且清晰的認知,他再也不能像十七八歲時那樣無憂無慮、沒心沒肺地出來巡演了,心裡的牽掛,讓他擁有了落腳之處。
而同時,這種思念與牽掛又是一種彆樣的體驗,它是牽引,也是動力,一路上讓他完成了大部分的創作。每到深夜裡,這種感覺更盛,靈感也更加強烈。
容修睜開眼,盯著幽暗的天花板某一角試圖轉移注意力。
不過,堅持沒多久,他的腦子裡就出現了更多的畫麵——
舞台上演出時的畫麵,人山人海的歌迷歡呼的畫麵,無數尖叫呐喊的聲音……最後的畫麵是一張熟悉的臉,柔軟的身體與激烈的性i愛。他強製自己不去想,不要去想那些,掌控住自己的意誌與思想……
然後,在他的壓抑與克製中,他看到,天花板上便突然像裂開了一道口子,有黑氣從中湧出來,似要將他吞噬進去。
容修猛然縮回身子,覺得四周恐怖重重,巨大的壓力向他碾壓過來。他重新閉上眼睛,竭力回避著腦中所想的那些事,同時感覺到一點疑惑。
他很清楚,自己並不是一個戀愛腦,也自幼喜靜,更愛獨處,從來不需要人陪。顯然,此時這樣更好,最聰明的辦法就是無欲則剛,不要承認自己脆弱或有需求。
有需求和缺失感,是因為彆人給得太多,過於享樂,也過於愉悅了。由奢入儉難。
半個鐘頭就這樣過去,他在腦內模擬彈奏了十二小節布魯斯的和弦進行,終於覺得腦子也累了。他懷裡抱著一個枕頭,把腦袋放在另一個枕頭上,聞到了熟悉的氣味,終於向黑暗和壓力讓了步。
但是,身體和靈魂仍然在叫囂,暴風雨般的情感一直在衝擊著他,一刻也沒有停歇過。
*
連煜在容修的臥室門口很久很久,久到他幾乎忘卻了時間。
久到樂隊兄弟們都收拾完了酒瓶,可客廳裡還是一片狼藉。
連煜聽到,沈起幻對他打招呼說“晚安”,感覺到白翼拍他的肩膀,醉醺醺問:“喂喂,杵這兒乾嘛呢,裝門神呢?”
“容修一直沒出來。”連煜說,“他屋裡沒有飲用水吧?他喝了啤酒總會起夜要喝水。”
“可能早睡了吧。”白翼用懷疑的眼神斜看他,咕噥道,“沒事獻殷勤,你又有什麼事兒要求他?”
連煜垂著眸子沒應聲。
不等他回應,白翼站不穩地扶著牆,溜著牆邊往客房走:“你進去問問他吧,我不行了,堅持不住了,我先去睡了啊。”
然後連煜敲了敲主臥的門,沒有聽到容修的回應。
連煜推開門,看到屋內漆黑,容修已經蜷縮在大床中央睡著了,懷裡抱著一個枕頭,手裡還緊攥著黑屏的手機。
月光裡那身影形單影隻,顯得無比孤獨與脆弱。
連煜想起許多年以前,巡演的路上幾乎每晚都是這樣度過。
前一刻還在把酒狂歡,後一刻就陷入到漆黑而又死寂的深淵。
大腦裡仍是舞台上刺眼的燈光,眼前是各種鋪滿鮮花的紅毯、慶功派對上的欲海肉林,耳畔仍是震耳欲聾的尖叫與呐喊,網上是層出不窮的讚美與詆毀……
他站在沸騰的人群裡反複耳鳴,深夜躺在床上感覺自己正在慢慢窒息地往下陷;越狂歡,越孤單,輝煌過後,徒留黑暗。
於是後來,他的床上就再也沒空過,夜裡再也不敢關燈睡覺,那種迷茫與孤獨不是自己所能承受的。
巡演路上想得最多的問題就是……
成名到底是為了什麼。
起初為了賺錢養家,後來為了這人曾經說過的那句話。他說,連煜,即使你離開了DK,我也相信你一定會成功。
此時,黑夜中,連煜來到主臥床邊,拽來被子輕輕抖落開給他蓋上。
“早點休息。”被子下忽然傳來很輕的一聲,“天快亮了。”
連煜一愣:“你沒睡著?”
“睡不著。”
“正常。”連煜點頭,停頓了一會,“是不是覺得沒意思了?”
“為什麼這麼說?”
容修拽著被子,將枕頭往上挪了挪躺好。
“所有人都說你屬於舞台,但我知道你從小就不喜歡這種生活,”連煜背朝著月光站立在床邊,垂著眼看著容修,“我也知道,能讓你一站一站堅持下來的,隻是身邊的這些兄弟。”
臥室裡安靜了好一會兒。
連煜上前半步,微微俯下了身,“容修……”
“我好想他。”
“……”
出乎意料的一句,無比的陌生,連煜渾身一僵,保持俯身的姿勢。
容修仰躺在床上,連煜彎腰俯視他。麵對麵半寸的距離,連煜深深看著容修。
注視太久,要是旁人看到,一定會誤以為是在索吻,或是想趁其睡著時行凶掐死對方。
光線融進連煜的眼眸裡,似團火。容修半夢半醒,不知清不清醒。如果他清醒,怎麼會對他說出那種心事?
容修眼神迷離困倦,透過月色凝視了他一會兒,沒有接著那四個字繼續傾訴。
連煜身子俯得更低,湊近容修的臉:“還不到半個月。”
“已經半個月了。”容修抬起手臂,腕子遮住雙眼,“你說的沒錯,好無聊啊……”
“路還長著,長達半年的巡演還在後麵。”
“……”
“……”
沉默。
其實,連煜想問容修的是,是不是真的非那人不可,或者是不是真的陷進去了?
但話到嘴邊又咽下去,差點嗆到自己,出口變成了一句:“為什麼不讓他陪你一起巡演?”
容修閉著眼,仿佛事不關己般地淡淡道,“保持一定的饑餓感,會讓人的頭腦更清醒,美味不可多得。”
連煜:“……”
神特麼美味不可多得,除非旅途中還有彆的零食,否則就要承受繁華褪去之後的巨大孤寂和饑餓感。
“你現在仍然覺得他適合你,適合你的生活?”
“不用你管。”
“好啊,我看你能堅持多久。”連煜勾唇一笑,直起身子,“晚安。”
*
搖滾真的自由麼?
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真正自由的。
火車自由,但它也局限於軌道上自由奔跑;飛機自由,可它離不開藍天。廣袤浩瀚如宇宙星辰,卻也有軌跡,不曾絕對自由過。
看似無拘無束的巡演之路,容修覺得自己被綁在車輪上。
唐山站結束之後,樂隊隻能在這裡休整一日,就要再次踏上預設的征途。
另一方麵,DK樂隊火熱的Live House小巡演現狀,也受到了網友們和業內人士的矚目。
DK樂隊每經過一站,都會有無數歌迷發出讚歎,以及同台樂隊兄弟給出的好評。
而樂隊這次行程最大的收獲,大概就是正式結交了十多支樂隊朋友,與京城周邊的媒體也相處甚好。封凜還促成了不少潛在合作。
每抵達一站,樂隊剛安頓下來,丁爽和多寶就會輪班陪封凜出去應酬,談成了不少商務合同,為樂隊接下來的正式巡演奠定了基礎。
出道即將第三年,DK樂隊踏上了巡演的征程,沒得選擇,這才隻是一個開始。
年少時的容修渴望離家,自由自在,振翅高飛;而立之年的容修卻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其實他歸心似箭,更似倦鳥歸巢。
“現場演出”是搖滾樂隊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