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聚會到下午兩點多。
兄弟們都有點暈乎乎的, 各回各屋,收拾行李,準備出發。他們要動身去石家莊, 還有五小時的車程要趕。
正如白翼在給臣臣的長信息上所說:
容修接完顧勁臣的電話之後,整個中午都有點沉默寡言,氣勢駭人,眼底遍布紅血絲。
用許乘風的話說:就像一頭想要下山去小村莊搞破壞、糟蹋田地和姑娘的凶獸。
糟蹋田地……
現在還哪兒有田地啊?
隻有勤勤懇懇在京城周邊打轉轉,根本沒有良田美地可耕的大牛。
容修真的覺得自己是拚命乾活、被騸了的老黃牛。
上了房車之後, 容修就去後麵躺下睡覺了, 樂隊兄弟們也安靜地沒有吵他。
容修是那種喝多了酒就會有點撩騷的類型,但有一個臨界點,超過那個點,就是喝醉了,爛醉的容修會乖乖找地方睡覺。
容修也確實累了,他殺青之後一下也沒有休息, 身體疲憊不說, 身邊還沒有可心人兒安慰, 大腦一直運轉創作,也精疲力竭了。
但除了十分親近的貼身人, 根本不會有人看到他的血條。
即使在最最精疲力竭的情況下, 哪怕虛弱得幾乎寸步難行, 他留給外人的印象,也是硬漢那銅牆鐵壁般的身軀,與不屈的風骨。
*
車龍駛下高速公路時,封凜仍在不停地撥電話——他沒有預定到希爾頓。
隻有兩家環境檔次一般的五星酒店(在封大金牌眼裡)。
地點還不錯,距離Live House不太遠,但是安保措施可能不太行, 連個VIP通道都沒有。
事實上,容修並不介意住在哪裡。
十年前他帶著樂隊住過條件極差的旅店大通鋪,還有什麼是他和二哥沒試過的?
容修在房車上度過了迷糊的五個小時,天黑時,抵達石家莊預定的酒店。
進了大堂就有經理等待,服務倒是相當貼心。
當然啦,由於酒店是勉強提升為五星的,平時多接待遊客與普通顧客,所以沒有VIP專屬停車場、路線通道,連電梯也要與顧客們共用。
於是,毫無懸念地,DK樂隊剛出現在酒店裡,就被一群年輕人拍了下來。
行程一下就暴露了,樂隊住在哪個酒店都不用官宣。
大堂裡傳來一陣低呼聲。
再加上不朽自由的主唱、吉他手在場,有些上了年紀的顧客也認出了這一行明星。
不少當地人都知道,最近DK樂隊要來石家莊演出
,但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勉強上檔次的酒店遇到明星。
在場不管是不是歌迷,都舉著手機上前來拍照。
閃光燈頻閃,樂隊男人們被簇擁在大堂裡,有人喚出容修的名字。
容修禮貌地摘掉墨鏡,在房車上時的疲憊感一瞬間消失不見,微笑著與圍上來的人們打招呼。
大堂經理當即帶著服務生們整頓秩序,熱情地帶著一行明星去往總統套房。
小型套房客房不夠,於是連煜和許乘風住到了樓下的商務套房。
也許這隻是兩人找的借口,保不準晚上有什麼花花腸子節目呢,連煜在石家莊不是還有大彆墅嘛?
“我不管,演出之後,我一定要去看看你的那個大彆野!”白翼說。
電梯裡,連煜表示熱烈歡迎。
“彆墅裡東西齊全嗎?”白翼問。
“齊全。”連煜言簡意賅,“你想要的,我都有。”
兩人擠眉弄眼一番。
“什麼時候去?”連煜看向容修,“演出完就去?”
“明晚演出完就過去?”白翼躍躍欲試,“晚上在那邊住一宿,再搞個泳池彆墅啤酒趴體!讓老連把他的朋友啊什麼的都叫上……”
話還沒說完。
“彆想了,我不準。”
容修打斷道,一把摁滅了二哥竄上來的欲望小火苗。
“你相中的那套好萊塢鎧甲,還在那棟彆墅裡,”連煜笑著釣他,“你不是喜歡麼,不想要了麼?”
“已經是我的了,”容修淡道,“你忘了麼,前天你喝醉的時候,已經把彆墅鑰匙給我了,如果在我離京之前,你不回去給我拿鎧甲,我就讓助理自己去拿。”
連煜:“……”
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在喝醉時把自家的鑰匙給花容月貌?
連煜:“總而言之,你就是不想和我一起去我家看看唄?我還沒在那個房子裡住過幾次,而且兩個月前剛裝修了,床都是新的。”
“我才不想去那麼色|情的地方。”容修微揚下頜,望著電梯樓層,慵懶道:
“你不是給我看過臥室照片麼,我都懶得說你——哪個正常人會把臥室裝修成豪華情趣房的樣子,沒一點品味和格調,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哦,有種腦乾缺失的美。”
連煜嘴角一抽:“……”
還說彆人呢,你簡直沒一點生活情調,你才腦乾缺失……
真不知道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影帝一天天有什麼性.趣可言……
“你真的不去?”
“想都彆想。”容修冷酷無情地說,“我不可能去你家住,不論是石家莊的房子,還是京城的房子,想想都覺得埋汰。”
連煜:“……”
什麼?埋汰?這是哪的話,太惡毒了,你才埋汰呢!
連煜深吸一口氣:“好好好,知道了。”
電梯門一打開,連煜氣鼓鼓就走,都沒和容修說聲“晚安”。白翼問他,一會要不要一起吃宵夜,連煜也沒有說話,頭也不回地出了電梯。
許乘風回頭和大家打了個招呼,表示今晚不和DK一起吃飯了,就追著連煜一起回房了。
電梯門再關上,轎廂裡終於安靜下來。
容修看向封凜,交代道:“封哥,明晚演出結束之後,就在這邊辦慶功宴吧,隨便吃個宵夜,幫忙預定下。”
封凜點頭:“好的。”
進到套房之後,容修出人意料地表示要休息了,此時還不到淩晨。
明晚就要登台演出,老大竟然沒有鞭撻大家連夜排練……
兄弟們既沒挨打,也沒被罵,真讓人忐忑不安啊。
樂隊兄弟們:“……”
自己的這種抖M心理也有點讓人忐忑不安。
能看出容修是真的陷入低穀了,不論是身體、精神,還是情緒。風風火火跑了小半個月,還沒有充分的準備,一路排練一邊演出,好在嗓子沒有發炎。
於是,演出前一晚,樂隊沒有排練。
兄弟們甚至沒有叫外賣,隻是鳥悄地讓酒店送來快餐,都沒有打擾老大休息。
*
藝術家們都很情緒化,他們的“情緒”大過一切,體力和精力都排在後麵,乃至於情緒可以左右靈感。
不僅如此,藝術家們還喜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所以大多時候看起來不合群,不通人情世故,內向而又專注,總是在狀況之外,偶爾還會雞同鴨講,非常情緒化,神經病一樣。
容修也一樣,從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那個天真爛漫、豐富多彩的音樂世界,所以外界很少有能影響到他情緒的人或事。
他曾經說過:生,無所謂,死,為所謂,無關生死的,更無所謂。
而今天顧勁臣的一通電話,影響到了他的情緒。
就像顧勁臣曾說的,十年來“容修”這個名字一直都在影響著他的情緒一樣。
儘管容修的臉上沒有任何表露,但如果“情緒”能像心電圖一樣顯現出來,那麼他的波動曲線一定十分清晰。
這個全新發現所帶來的感受,讓容修覺得陌生而又新鮮。
他躺在總統套房的大床上,覺得明明身體累得要命,大腦卻異常活躍。他伸出胳膊,抱住身邊的枕頭,等待那渴望已久的睡眠時刻到來。
可睡眠時刻遲遲沒有到來,他陷入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閉著眼睛,忽然看到了畫麵,是顧勁臣與他在家中沐浴的場景,耳邊傳來了湍急的流水聲……
流水嘩嘩。
在容修聽來,那就是降E大調和弦的樂曲聲。
這種樂曲聲不斷地在和聲華彩的變換中來回奏響。
這些“變換”就是不斷增加運動的旋律還有優美的和聲華彩,但是降E大調純粹的和弦卻永遠也不變化。
就像他們穩定而又紮實的感情。
夢境之中,似乎這個和弦通過其延續,想要賦予他無窮無儘的意義,漲潮,落潮,激蕩,旋轉,像有巨浪在他的身上高高地洶湧而去……
但他仔細去看,才看清楚在他身上起伏的是顧勁臣。
給他滔天的快感,給他浩瀚的愛意,還有沒頂的溫柔。
下半夜不知幾點,容修突然從那種夢魘狀態中醒過來,怔怔看著摁在懷裡的那個枕頭。
黑暗之中,床睡了一半,枕頭擺了一半,杯子裡的飲用水留下一半,他覺得自己也空空的,仿佛也隻有一半。
然後他衝到還沒來得及打開的兩個行李箱前,拿出筆記本電腦,又插上了便攜電鋼琴的電源線。
《一半》的前奏在他心中油然而生,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堪比身寸精那一瞬間,讓他快意失神。
一直以來,他都強製自己避免過於動情,怕被影響到情緒,那樣就會有一種被人掌控、失去自我之感,難免會影響創作。
然而,此時他錯愕地意識到,當他由衷地交付真心、將對方全然納入懷中,與之合而為一、難以自控地愛上什麼人的時候,他並沒有失去本心與自我,即使情緒被影響,也並沒有阻斷靈感的河流。
反而更洶湧了。
源源不斷的靈感長河,並不是從外部任何地方尋來的,而是從他的身體內部、從大腦深層、從四肢百骸,如山呼海嘯般地向他湧來。
從前他孑然一身,身體、大腦、四肢百骸都好像隻有一半,如今的他在接納另一半之後,似乎變得完整,靈感也來得更洶湧,更有衝擊力了。
這很讓人不可思議,不是麼?
這種跨過門檻、衝破天花板、闖出結界的感覺,雖然讓他的情緒一度不穩定,也讓他覺得苦惱,但好在結果還是不錯的,不知道其他同行在進步時,是不是也和他一樣?
……嗯,顯然容修想多了。
好在他沒對外人這麼形容,不然肯定要被罵凡爾賽。
於是,在小巡演最後一站演出前一夜,下半夜點多,容修用五分鐘寫完了一首歌,又用十五分鐘完善了鋼琴譜,然後將譜子打了出來。
第二天早晨,樂隊成員們捧著平板,看著上麵的鋼琴譜,所有人都驚呆了。
臥槽?!
說好的體力不支、情緒不好、精神萎靡(兄弟們簡稱“發情期想老婆”),所以陷入低穀呢?
“這是……新歌?”
封凜也有點懵,聽著容修坐在沙發上自彈自唱的歌曲。
他是在睡夢中聽到吉他旋律,覺得很合他的喜好,才從客房跑出來的。
好聽。
一首英倫風的情歌,和那個驚悚riff“魔鬼的聲音”完全是兩個極端,充滿了幸福向上的感覺,這是天使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