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顧勁臣之後, 容修的確嘗試挑戰了很多。
他漸漸允許DK樂隊在舞台上挑戰世界殿堂級的搖滾歌曲,創造了很多精彩的舞台表演。
也會在排練時和兄弟們一起玩玩以前輕易不會去碰的經典,在琴室彈鋼琴時也會改編古典作品……
如今, 他又改編了莫紮特的鋼琴曲。
彈奏到後半部分, 左手低音遠距離八度大跳,連續的三度、八度的跑動,連續半音階的跑動……
他使用了多種演奏技巧, 又提高了十六分音符的活潑感——
這種“活潑感”是莫紮特的特質和風格。
曲子裡有儀仗隊的颯爽風姿, 有容少校的矜貴典雅,還帶著一絲獨屬於他的童真和單純。
在顧勁臣看來, 容修這個人,內心世界或許很難分析,但隻要一直聽容修的音樂,就能聽出這兩年來,容修在心態上的成長與心境的變化, 發現他對“音樂”的理解越發地深刻了。
容修彈奏了一個輝煌龐大的結尾,在A大調上演奏,很適合容少校的霸氣風格。
隨著右手快速跳躍, 進行曲一波接一波地向前推進,綿延著無限的歡快,氣勢磅礴!
是這個男人與他的鋼琴、他的音樂“三者之間互相成就”的極致爆發!
修長手指突然敲出超強力度, 讓這架擺在歐洲琴行中落了灰、不起眼的裡特米勒一瞬間成為了全場焦點, 爆發出了洪亮而又震撼的音色!
如果這架鋼琴有靈魂、意識與思想,那麼,它此刻定然與容修靈魂交融,它的琴音就是它的語言,它在呐喊, 在傾訴,在對所有人炫耀——“這是平凡的我有生以來最輝煌的時刻!”
三分二十秒,這一刻,人琴合一,彼此成就。
如此精彩,如此震撼,華麗而又扣人心弦。
容修讓這架三千英鎊的鋼琴發揮到了極致,向世人展示出了它蒙塵的魅力與本色。
最後一個A大調主和弦洪亮響起,樸實有力,乾淨利落,結束了這首經典的樂曲。
周遭一片寂靜。
琴行仿佛變成了小型演奏廳,就在剛才,大家一起欣賞了精彩的鋼琴表演。
沒有人鼓掌,沒有人開口,旋律與音符形成了音樂漩渦,空間與觀眾們仍然在沉浸在琴音的餘韻之中。
“Bravo!”
安靜之中,遠處突然有人喊出一聲,是那對上了年紀的白人夫妻,紳士先生輕輕地鼓起了掌。
那一聲鼓掌,打破了寧靜,
嘩——!眾人這才回過神,滿廳嘩然。
琴行內一片掌聲和叫好聲!
“我的天啊!太好聽了!瞧我聽到什麼!!”
“好厲害,真的太厲害了,我以為我身在音樂廳!”
“好好聽哦外祖母,我想要那個……”
“這真的是三千鎊的鋼琴彈奏的曲子嗎,是我們中國製造?”
亞洲家長團激動地圍了過去,隨後就是琴行內的一些零散顧客。
“大哥哥的鋼琴彈得太好了!也是在這裡學的嗎?太厲害了!”
七八歲的小男孩雙眼放光,大聲地喊了出來:“媽媽!他比我的老師彈得好聽!”
……這可真是童言無忌。
這小男孩就是主播安妮的兒子,已經與齋藤老師學了十節課,從出生到現在他隻回過中國兩三次。由於不同於彆人的膚色,小男孩在學校裡朋友不多,再加上三年前安妮又生了個女兒,他就更內向了。今天自打進到琴行,他就一直跟在爸爸身後,頂多碰一碰琴鍵,一直都沒怎麼說過話。
齋藤老師對安妮說他上琴課很興奮,可他之所以興奮,隻不過是因為他能彈到教室裡的鋼琴。其實他不太喜歡和齋藤老師上琴課的過程,因為他見過齋藤老師對黑人小孩的態度——
沒錯,齋藤老師對黑人小孩的教學態度,都要比對亞裔小孩更好一些。
而西區的白人家長們,根本不會把孩子交給黃種人作為小孩的啟蒙老師,除非那位老師在國外有著非凡的名氣、地位或演出資曆。
現在小孩多精啊,對大人的態度非常敏感。但是,安妮並沒有發現兒子的異常,這半個月一直在積極地錄製選購鋼琴的短視頻,連今天兒子和她一起來琴行有點無精打采都沒發現。
剛才齋藤老師彈鋼琴時,小男孩一直沒有多大反應,而此時,他竟然激動地大聲喊了出來,而且難得地說了他爸爸一直在教他的中國話。
容修起身,對在場觀眾頷首,彎下身對小男孩微笑:“謝謝你,喜歡麼?”
這麼問著,他又環視四周的孩子們。
“喜歡!!大哥哥彈得太好了!太好聽了!”
“這台鋼琴比剛才那個鋼琴更好聽!”
“我也覺得這個鋼琴更厲害!!”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一對比就太明顯了。
這是真正的高手啊!
琴行裡一片吵鬨聲,之前一直是家長們在谘詢討論,聒噪而又混亂,此時終於響起了孩子們的聲音。
容修望向不遠處的兩人,表情平靜淡漠,並沒有炫耀或咄咄逼人,也沒有多餘言語,隻矜持頷首表示感謝,示意自己“試琴”結束了。
小林導購僵在原地,早已被那琴聲震住,不得不承認,這是他在這家琴行聽過的最完美的一次試琴演奏。
齋藤早在兩位白人夫妻被琴聲吸引過去時,就有掩麵遁走的衝動。
此時,齋藤神色萬分複雜,尷尬得下不來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所有視線都投射過來,眾人神色各異。
齋藤無暇探究那些眼神和表情都是什麼意思,剛才是他用言語刺激對方過去彈琴,但眼下根本不知要如何收場。
於是,在所有家長們的目光裡,齋藤老師淡淡地留下一句“預約看琴的時間過了,各位決定下來就找小林導購拿琴”,就很乾脆地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場的家長團見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見齋藤老師不帶他們選琴了也沒有挽留,兩架鋼琴彈奏的旋律與音色表現此時仍在腦中回蕩,即使他們再缺乏音樂細胞、聽不出鋼琴好壞,也能看出兩人孰強孰弱了。
主播安妮一臉激動,寶貝地將拍攝的視頻保存好,站在她老公和孩子們旁邊,心中五味雜陳,雀躍又遺憾。
儘管她很喜歡那家霸氣的132古典大鋼琴,但也僅限於鋼琴的霸氣外觀,為了上鏡更博人眼球而已。
事已至此,如果她仍然執迷不悟,盯著那架超出預算的“品質一般、工廠成迷”的鋼琴,那就是她腦袋進水了。
卡皮爾則是無比激動又興奮,鼓掌時還大歎著:“太厲害了!”
身為古典樂愛好者,他隻在大馬皇宮酒會上看過容修用鋼琴伴奏,其次就是在網上聽過容修的原創配樂作品……
剛才容修將莫紮特的“土耳其風回旋曲”詮釋的太棒了!
卡皮爾再次確定,他果然沒有選錯,容修是最合適的、最棒的老師!
要把小米尼送到中國去、到容修的學校讀書一事,一直遭家裡長輩的反對,但卡皮爾一直在堅持,但此時此刻,他比任何時候都要篤定,自己這個決定絕對沒有錯!能讓眼前這個男人成為小米尼的啟蒙老師,是多麼幸運的事情啊!
“顧少?”衛忠小聲說,“快到和老先生約定的時間了。”
顧勁臣始終站在牆邊角落,聽到提醒,目光仍未從容修臉上收回,“知道了。”這麼應著,他給張南使個眼色,張南會意地離開了原地。
遠處,容修蓋上琴蓋,一抬眼就見小林導購走來。
“這架鋼琴的音色也很好,我們家琴行代理的鋼琴沒得挑剔,都是各國賣得好的高級鋼琴!”小林導購求生欲極強,“如果在這種比較寬廣的空間,還是132的琴更合適……”
餘光瞟到張南身影,容修看了一眼腕表,便不想再繼續與小林糾纏辯論,柔和神色漸漸收斂,回應道:“今天發生的事很抱歉,您知道的,我並無惡意,隻是想讓孩子選購到真正合適的鋼琴。”
容修說著,瞟了一眼那架主推的鋼琴,壓低聲音道:“至於那台琴的品質究竟如何,我想你心裡比誰都清楚,真的想和我在這裡討論,想讓我繼續說下去麼?”
容修渾身氣勢忽冷,小林導購頓時愣住,對方話已至此,簡直是將台階遞到他腳底下,再不接著就是不識抬舉。
小林立馬閉嘴,識趣地沒有再說,但還是有些不甘心。
容修卻沒再搭理他心裡怎麼想,轉而回頭望向在場眾人,微笑道:“當然,剛才我彈奏的那架鋼琴,也有些小毛病。”
在場家長們:“??”
“我們國產的鋼琴啊……”容修深吸一口氣,擺了擺手,“罷了,不說了。”
華裔家長們:“???”
“先不說鋼琴,”容修對小林提醒了一句,“如果沒猜錯的話,剛才我彈奏的那架鋼琴從庫房拿出不久吧?庫房濕度控製不夠,有點潮了——剛才琴蓋沒打開,說不準,不過,我聽著,有兩個榔頭柄稍微有點變形了,找個調律師打開調.教一下吧。”
小林:“?!”
聽著?榔頭變形?
“時間差不多了。”容修轉過身,對卡皮爾直白地說,“丹麥街這麼大,去彆家看看,正好我還有家琴行要去,接下來才是今天的主要行程。”
“好的。”卡皮爾痛快地說,雖然沒買到鋼琴,但他的心情比剛來時更好了!
容修轉頭尋找顧勁臣,眼前忽然模糊不清。他閉了閉眼,指尖伸進鏡片後,壓了壓眼尾。
“他們一會兒還去哪家看琴嗎?”
亞洲購琴團的家長們一陣議論,人群中有家長問身邊的人。
“好像是?”家長們躍躍欲試,側麵地打聽容修接下來的行程,“請問,你們一會兒要去的琴行,也在丹麥街嗎?”
張南他們閉口不言,卡皮爾有些無措,容修無奈地說實話:“是的。”
“介意帶我們一起去看看嗎,這位老師?”
“是啊,幫我們也選一架鋼琴好嗎,我們可以給報酬的!”
“拜托了!拜托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