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旦鬨開，必然會烏煙瘴氣，一部分滾迷罵黑草莓抄襲，另一部分罵DK碰瓷。
然而，不論當時事件鬨得多火爆，隨著時間沉澱，熱點也終究會過去，可汙點卻永留烙印——這場戰爭終會變成兩支樂隊的黑料，二十年後黑曆史不一定被傳成什麼樣，男人們也會從此變成仇家，永為宿敵。
這不是容修想看到的畫麵，也不允許他的音樂世界變質，更不希望搖滾圈成為外人眼中的笑話。
對於這件事，顧勁臣一直沒有發表看法。其實他心中也氣惱，可卻不太想讓容修陷入抄襲風波，之前他已經分析過了，打官司是非常消耗精力的，到時網上必然鋪天蓋地的輿論。
一方麵希望容修能維權，一方麵不願容修被風波所擾，在這種矛盾的心態之中，顧勁臣也沒辦法給容修太好的建議。
唯一能做的，就是穩住媒體風波和控製輿論，等容修最終與黑草莓的協商。
“何必呢。”輕飄飄的一聲。
這件事情就看怎麼處理，是成為圈內笑話，還是笑談，就看己方的方式和態度。
遇見黑草莓之後，容修覺得還蠻有趣，打官司撕破臉還不至於。
聶冰灰開了腦洞：“如果我們敗訴了，可能將來在某位歌手發新歌時，就會有一部分黑子陰陽怪氣：矮油，快去聽聽容修的歌，要是有點像就改一改，不然會被告的。”
兄弟們：“？？”
媽噠，還講不講理了？
就是這麼不講理，圈內圈外都有其事。某位音樂人維權，控告對方抄襲編曲之後卻敗訴，至今“受害人”一方還在被網友們調侃詬病，不少人表示沒聽出哪兒一樣。編曲不是那麼容易聽出來的，反正大家又不會跑去分析工程。
敗訴就更倒黴了，敗訴就是碰瓷。
沈起幻說出了其中關鍵：“這件事就怕恒影出麵，如果由高層來處理，黑草莓就要攤事了，不論他們官司輸贏，黑明浩都要完蛋。”
大家深以為然。
憑容修和DK的粉絲和人氣，一人一口唾沫就淹死他了。
對商人們來說，這就是良機，此時不炒，待到何時？
而且，己方還站在道德製高點上，恒影老頭子們才不會在意會不會毀了一支搖滾樂隊，“殺死”一個有才華的競爭者。
更遑論恒影還有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總裁夫夫。
一個笑麵虎參總，一個手段狠辣的商董，隻要容修一句話，兄嫂可不會顧忌什麼殿堂五行，一句“法律至上”，祭出世紀恒商的超級律師團隊，隻消告一下，不管官司勝負，光是醜聞輿論也夠黑草莓受的。
就算黑草莓破釜沉舟，壯士斷臂，立即換掉主唱，這支長壽三十年的樂隊也完了。
容修搖了搖頭。
他想起，讀小學的時候，班級裡發生了疑似偷竊的事件，老師站在講台上叫全體學生把書包打開。容修當時就想過，將來他決不會做一名這樣的老師。
容修沉思片刻，道了一句“過兩天和葉霄見麵再說”，就沒再繼續談這件事。
黑草莓的四位初代創始人，都是容修非常尊敬的老前輩。
至於現任主唱黑明浩給他的印象，容修並沒有對兄弟們多談。
*
直到夜裡，顧勁臣問他“對黑明浩印象如何”時，容修也隻道：“能有什麼印象？有血有肉的。”
顧勁臣眉心微動。
“有血有肉”乍聽簡單，就像容修形容某人的長相“有鼻子有眼”一樣。
但這四個字出於容修之口，已經是對一個男人非常不錯的印象了，甚至可以說評價很高。
即使黑明浩性格不好，嘴巴壞，當著韓國DK的麵揶揄了容修，說容修“沒搞到舞台就敢頭鐵帶樂隊跑到英國來”……
容修還是給了他很高的評價啊……
“他挺獨特的，你喜歡那樣獨特的人？”顧勁臣問。
容修沒有回答。
顧勁臣揉了揉他的頭發：“知道了，隨你。”
下半夜，兩人互忙各的，臥室大床上堆滿樂譜和劇本，《一飛衝天》春節之前要殺青，顧勁臣已經開始甄選接下來的好故事。
“沒想過自編自導自演？”容修的目光沒離開樂譜，仿佛問得漫不經心。
顧勁臣微愣，沉默片刻說：“我還不到火候。”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我覺得你可以，趁年輕，有體力。”
台燈微醺的光線籠罩著容修的臉龐，幾乎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顧勁臣失笑，故作輕鬆道：“到四十歲也會有體力的。”
“趁我現在還能幫你。”容修側過臉，不經意般地補充，“還有你的演唱會，儘早提到台麵上，計劃一下吧，你不是很希望這一輩子能舉辦一次演唱會麼，這也是影帝擁躉們的願望。”
顧勁臣臉色沉下，眼圈漸漸變紅，與容修對視著，這次沒再堵住容修的嘴不叫他說。
他知道，這或許也是容修的願望。
雖然容修從沒有明說過，但在龍庭大家一起聊天時，小白曾調侃過“很期待臣臣親自當導演，或者舉辦大型演唱會”的話題。
不論是籌備電影，還是演唱會，都需要大量的人力與精力，兄弟們都會幫忙，有樂隊朋友們在，最不缺的就是人手，趁樂隊還沒有太大的巡演壓力。
容修當時沒參與吹牛皮活動，但也同樣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趁他年輕，有體力，身體健壯，能親眼鑒證愛人成功。
臥室裡寂靜良久。
一張兩三米見方的大床，兩人相擁睡成了單人床。
久久沒有言語。
過了一會兒，不等顧勁臣點頭，容修碰了碰他發紅的眼角，拿開他手裡在選的劇本。
關了燈，兩人準備入睡。
黑暗中，容修說：“不是喜歡獨特，而是做為搖滾明星，一名原創者，永遠都要保持那種獨特，還有與外界的格格不入。將來，我可能也會有一天像大多數創作者一樣，靈感枯竭，走投無路，要依靠聆聽彆人的作品汲取靈感……”
容修說到這，顧勁臣抬手，指尖抵他唇間，不叫他繼續說。
容修躲了開，接著說：“即使有那麼一天，我寧可自己失去視力，失去創作的能力，也不願失去真性情。我希望自己永遠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真實的人，不忘初心，不昧良心，踏踏實實，坦坦蕩蕩，不驕不躁，寵辱不驚，再善良一點，做自己就好了。”
顧勁臣抱緊他：“就像不忍心扔下小黃一個人呆在黑暗裡那麼善良？”
容修：“……”
“你又說它是人……”提到小黃鼠狼，容修笑容就僵住，無奈地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兄弟們眼裡變成什麼形象了，都要封神榜了。”
顧勁臣哈哈笑開，扭著身子往容修懷裡拱，腿也不老實地連碰帶蹭的。
容修的掌心扣在他後腰貼著膏藥上，輕輕地給他揉著拉傷的地方。
宵夜是顧勁臣煮的，容修卻仍滴酒不沾，完全進入禁欲狀態。顧勁臣訝於自家先生的克製力，不論他怎麼挑逗，容修真的一點反應也沒有。
可惜了豪華城堡的浪漫環境，這間臥室還是他特意選的湖景房呢。
還有裝滿了情趣小用品的木匣子……
這種時候也羞於太主動，顧勁臣拱在容修懷裡，實在說不出“有點想”，於是恨鐵不成鋼地哼唧一聲，在被窩裡軟軟又擰了擰。
果真像無骨蛇一樣纏著人。
容修受不住，大手掐了他一把，隨後又咬住那喘著的嘴唇，吻得顧勁臣缺氧迷糊，才終於老實了下來。
月光裡聽見勻稱的呼吸聲，顧勁臣摸索到手機點亮，將容修的話語記錄了下來。
又要走紅毯了啊，必然會開始一場有意無意的夫夫人生商談。
這讓顧勁臣想起上次在威尼斯的集中采訪，容修假借“諾丁山”混進記者群裡，隻為給他一些鼓勵和支持。
顧勁臣的備忘錄上，已經寫滿了容修的語錄和一件件小事。
也許有人會覺得，容修的話語不過是在給他灌雞湯。
但在顧勁臣心裡，它們就像航海迷途中的燈塔，也似驚雷，似太陽，能讓陷入泥沼、身處混亂、恐懼與黑暗中的人充滿了溫暖和能量。
借著月光，顧勁臣看向那些被他搡到床邊、堆在床頭桌、掉在地上的一摞摞打印下來的劇本，它們在房間各處散放一片。
有幾部作品，他隻看了十幾頁就覺得開篇不夠精彩，便無心再讀，直接pass掉了。
事實上，全世界每位知名導演和影星都有至少一火車皮的備用劇本——電影人對劇本的甄選著實嚴格，越紅越嚴格，一部電影劇本在前十頁（10分鐘）不能吸引他們，就注定石沉大海。
以前顧勁臣每次都會認真地閱讀揣摩劇本35頁以上——25～35分鐘是一部電影“第一次出乎意料或驚人意外”的位置，同時也是第一幕的結束、第一個“人物成長弧”。
但，眼下這些劇本，他此時幾乎想不起故事梗概是什麼了。
像大多電影人一樣，隻讀了個開頭與賣點，並沒有縱覽全局、提煉其中的亮點與價值。
這才猛然意識到，在忙碌與競爭的日子裡，看著業內人們對自己的評論，以及影迷們的期待，自己確實有些浮躁、焦慮了。
容修是否也恰恰注意到了這一點，才看似不經意地提醒了他？
上升期的演員務必謹慎，選劇本尤其困難，即使是影帝也有找不到“好活兒”的時候，大腕的壓力不比小演員小。
更遑論是被千萬影迷和業內人士捧成的“票房靈藥”，所有對手都在等他翻一次車。
——彆忘初心。
月光朦朧，手機屏忽明忽暗，顧勁臣在備忘錄上將容修的話記錄了下來。
——不忘初心，不昧良心，踏踏實實，坦坦蕩蕩，不驕不躁，寵辱不驚。
大多成年人拚搏到最後，都忘了當初為什麼要拚，丟失的初心，還能找到麼？
“睡覺。”
耳邊傳來容修迷糊的一聲，被窩裡的大手將他摁在胸膛。
容修似夢囈：“外婆活著的時候，我每次找不到急用的東西，把屋子翻得亂七八糟，她都說，先彆找了，等你不找的時候，它就會突然跳到你的麵前了。”
“嗯，好。”顧勁臣笑應他，窩在他懷裡，笑著閉上了眼。
“明天還要讀劇本麼……”
這句話沒問完，容修就睡著了。
黑暗中顧勁臣說：“是啊，靜下心來，回頭重新讀。”
但願他們一直如此，互相扶持、督促著往前走。
*
第二天早晨，容顧二人特意下了樓，與加百列、路易一起用了早餐，交代了接下來一周的工作行程。
顧勁臣從這天開始，白天要出去陪李導應酬、開電影論壇會，偶爾閒時才會留在城堡，主要教路易烹任，先從炸魚薯條開始。
而容修則要帶著樂隊在地牢裡閉關，沒有時間陪男爵先生悠閒地過貴族生活了。
隻有一點點空閒時間，容修還要履行承諾，擔任男爵先生的健身教練。
就這樣，DK樂隊開始了緊張的全日製排練，為一周三天的東區演出。
容修熱情地邀請了加百列，表示歡迎參觀：“如果閣下對搖滾樂隊的排練感興趣，而且不怕吵鬨……歡迎你到下麵來找我。”
“噗！”顧勁臣一口奶咳了出來。
到下麵來找……
陰曹地府似的，容哥對他的排練場地有多大的怨念，語氣都怨生生的。
城堡地牢已經布置出了一個小型的錄音棚，外麵開闊的空場就是大家排練的地方。
為了搖滾明星們便於創作和休息，男爵先生準備了一個豪華沙發床，還有一架小三角鋼琴，昨晚送貨工人們陸續將它們搬了進去。
地牢陰惻惻，空闊幽暗，有獨特的空間氛圍感，通風口時不時吹來外麵的小陰風兒。
整體就像拍攝哥特金屬MV的恐怖棚子。
地牢裡塞滿了DK樂隊攜帶出國的樂器和設備，都是平時在家慣用的。
這時候就能看出容修的決策有多正確。
富富有餘的趁手樂器讓樂隊在排練中擁有更多的可能性，錄製音軌時音色十分豐富，下周演出時也能完成更震撼的舞台，完全不需要特殊情況時出去找樂器。
第三張專輯的收尾創作，以及部分音軌的錄製，計劃就在這座古堡裡完成，兄弟們對此充滿了期待。
而在做這張專輯的同時，DK樂隊還要進行兩天的緊急排練，再完成一周三天的演出。
好在是拚盤演出，舞台不大，現場隻容納五百人。
典型的英式七八十年代的搖滾俱樂部風格，特點就是“雖小但遍地都是”，一晚隻需要唱幾首歌曲，大概和小巡演差不多。
此時，團隊已經全部在地牢裡集合。
有一說一，這裡的條件雖比不上恒影的千萬級專業錄音棚，但確實比龍庭的地下室強多了。
四周點著幽暗燈光，充滿了神秘詭譎的氣氛。
加百列滿意地環顧四周，他告訴容修，等DK樂隊離開之後，錄音棚和排練室布置也不會拆掉。
沒錯，這個陰惻惻的地牢，變成如今詭異哥特的模樣，加百列打算就這麼保留下來——
這個地牢永遠留給容修。
容修：“？？”
好比國外電影名場麵的拍攝地點，一般都會立個牌子供影迷們參觀。
加百列說，或許多年以後“DK樂隊曾經的錄音場地”也會變成滾迷們的打卡聖地，那樣一來，波普城堡就會在全世界出名了。
加百列優雅地推了推金邊眼鏡，鏡片泛的光也隨之一閃，對容修微微一笑：“如果將來你想再帶著樂隊來這裡找靈感，這個地方就可以隨時給你們排練了，打開門就可以使用。”
容修：“……”
不我不想，你還是趁早把它給拆了吧。
誰會想沒事想跑到地牢來？
DK樂隊再怎麼紅，能紅到在國外有一個城堡博物館？而且還要立個紀念牌子？
反正，將來決不會有“再回地牢看看”這種念頭，想都彆想，趕緊拆了彆給我留著。
容隊長腹誹了一萬句。
他似乎並沒察覺到，DK整支樂隊都有立flag這個特殊才能。
“這次出國，你們的時間這麼緊張，光是錄音就幾乎占用了所有假期，怎麼還要安排Live House演出？”加百列上前，碰了碰容修的搓衣板電吉他，擔憂又驚奇地問，“你們在國內也這麼忙？”
容修轉身坐在沙發上，輕啜一口紅茶，說：“在國內要比這更忙，再過兩三個月，就是華人的新年。不過，再忙都要演出，作為搖滾樂隊一定要在現場演出，即便沒有演出的舞台，創造條件也得演出。”
想組成一支真正的band，沒那麼容易。
即使每一位成員都是頂級高手，也未必會讓樂隊變得更強。
個人的才能和技巧，隻能決定一支樂隊的實力下限，但不能決定樂隊的上限。
隻有現場演出的配合，才能磨礪一支搖滾樂隊。
隻有兄弟們之間的化學反應、一起並肩走過的每一段路、共同經曆過的那些舞台合作，才能達到“大於五”的效果，讓這個大家庭變得堅不可摧。
容修的話語讓男爵先生對這支華人樂隊的未來發展更加期待了。
*
從這天開始，團隊正式忙碌起來。
容修帶著兄弟們排練，一起出國的幕後人員們也全都沒有閒著。
大家當然不會真的以為是出國來玩的，每個人心裡都有數，前一刻兄弟姐妹們還在城堡裡嗷嗷瘋跑，後一刻就集體端正了心態，開始陷入瘋狂的工作模式。
“巡演小團隊”近二十人，除卻樂隊五人之外，剩下全是幕後成員。
這次他們真正脫離了公司龐大的人力資源，開始第一次嘗試獨立操作一支樂隊的演出、策劃、執行等等。
大家分工明確，為樂隊進行統籌、接洽LOFT舞台負責人、與提供備用樂器與設備的琴行接頭……以及國內外的線上宣傳、線下與當地後援會的聯絡……
工作相當複雜且忙碌，並不是說一拍腦門想演個出，排個練、找個地方一登台就完活的事兒。
這才是容修籌備這次“團建”的主要目的吧？
大家漸漸地意識到，容修也許在出國之前，就安排了這次LOFT演出，為此還登門求了人，就是為了讓DK整個大團隊運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