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現在走路還是很不方便啊,扶著我你肯定舒服點呀,待會兒還要下樓梯呢。”
蔣落鼓起勇氣,又握住了她的手臂,隨後呼出一口氣,苦惱:“其他都還好,但我感覺我這次數學好像要砸了,倒數第二道題的第二小問沒寫出來,連著第三小問也沒寫出來。”
她沒出聲,聽著蔣落在耳畔嘰嘰喳喳,被扶著一步步小心翼翼下了樓梯。
她偶爾覺得蔣落是隻麻雀,在逐漸靠近以後話越來越密集,微信上發消息更是勤,好像什麼東西都能令她感到新鮮,今天的飯菜、路過的流浪貓、新開的零食鋪子……
季煙汀愛聽,也不愛聽,因為她不太會回話,基本上隻有簡單又笨拙的“嗯”或者“哦”,從小到大也從來沒有人會不間斷地跟她分享那麼多普普通通的有趣生活。
她沒有辦法熱情地說“天呐,真的嗎”,也沒有辦法像那個人一樣輕輕幾句話就讓人覺得身心愉悅,分享欲得到極大的滿足——即使她已經努力學習過了,也隻是東施效顰。
可是蔣落好像不覺得沒有漂亮的回應是一件多麼令人失落的事情。
人剛到教室門口,便聽見裡頭的吵鬨聲,一群人圍在講台邊上,垂著腦袋伸手用力戳著台上的卷子。
“1/3!真的,信我!我蒙題一向很準!”
“市一中的數學答案總是出得千奇古怪的,1/3那麼簡單,怎麼可能?我賭(1+√3)/7!”
“沒有要排除的可能啊!你們怎麼都填的一個答案?”
“有沒有答案和我一樣?我寫的(5+√2)/3。”
講台中央的費非度餘光裡瞥見季煙汀,直起脖子大喊一聲:“季學霸,填空最後一題答案多少?”
圍著試卷的人儘數安靜下來,目光望過來,帶著明顯的期許與祈禱。
季煙汀捏了捏指尖,心裡沒底,淡淡地回應:“我寫的1/3。”
與此同時,另一道嗓音響起:“(√3)/2。”
她頓了下,扭頭望過去。
周予酌與拿著卷子的劉啟莫站在教室一角,聞言也抬起眼,兩道視線在半空中短暫地觸碰後又交錯。
這一圈人依舊安靜,目光在兩個人之間來回掃視。
季煙汀心底漫開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慌,這股情緒很淡,但卻不容忽略。
【完蛋,他之前是理科班的,他做文科的數學卷子不是手到擒來嗎?】
【不對,在此之前我一直是年級第一,他這號人我從來沒有聽說過,誰對誰錯還不一定呢。】
角落的周予酌彎了彎唇:“但我也不確定這個是不是正確答案。”
她鬆了口氣。
原來他也不確定。
人群再次進入無止境地吵鬨。
“你看,我就說是1/3吧!”
“你怎麼知道季煙汀一定是對的呢?她又不是次次滿分,神仙都會犯錯,我就賭她錯了!”
“我賭一包辣條!”
“……”
身側的蔣落皺起眉,歎了口氣,“啊——又錯了,我寫的(√3)/2。”
季煙汀點點頭,沒吭聲,心底的慌漫得更厲害了。
-
腳崴的第二周,腫脹消得差不多了。季煙汀買了護具,在護踝的支撐下,走路幾乎已經不瘸了。
今天的陽光格外好,還是早上,便照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但溫度已經涼了下來,或許今年的冬天會來得很早。
絡州有過早的習俗,早餐店一直人來人往,煙火氣在陽光下化作白霧飄散開。點了單之後,季煙汀在裡頭找了張空桌子坐下,習慣性地從校服口袋裡拿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擦了擦桌麵。
未等多久,老板便將兩碗豆腐花、兩根大油條和一籠包子端了上來。
季煙汀舀了一勺豆腐花,倏地想到什麼,道:“對了,我現在可以走路了,從明天開始就不麻煩你送我了,這段時間謝謝你。”
外頭又湧進一批學生,吵吵嚷嚷著點餐,周予酌沒聽清,抬起眼,問:“什麼?”
“老板!要兩個包子,一個豆漿!”
“哎?店裡怎麼沒空桌子了?”
“你去找拚桌的嘛。”
“……”
季煙汀下意識瞥了眼那幾個學生的校服,深黃色的棒球服,左胸處彆著徽標,上頭用金絲線勾勒出一隻展翅的鳥。
不是市一中的。
“我是說。”她再次張口,剛想繼續說下去便被一道聲音打斷了。
“哥們,你們這旁邊有人坐嗎?”
季煙汀抬起頭,穿著深黃色校服外套的男生拍了下周予酌的左肩,彎著腰大聲詢問。
“沒。”他答。
“哦,謝謝。”男生拉開椅子,招呼自己的同學,“來個人,這裡有空椅子,能拚桌。”
季煙汀低著頭喝豆腐花,感覺身側有人幾步走過來,扯開椅子落座。
那幾個學生轉悠了會兒,分開找了幾張能拚桌的空椅子坐下,店內的吵鬨這才漸息。
坐在正對麵的周予酌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季煙汀。”
“嗯?”
“抱歉,我剛才沒聽清,你是想說什麼?”他重新問了一遍。
她放下勺子,擔心他這才又聽不清,下意識身子往前傾了些,靠近他:“我剛是想說,從明天開始我可以自己來去學校了,就不繼續麻煩你了,這段時間謝謝你。”
周予酌的動作頓住了,漆黑的眼睛盯著她沒動。
季煙汀眨眨眼,見他不吱聲,身子又往後撤了撤,有點摸不著頭腦:“怎麼了?”
【怎麼這副表情?自行車後座一下輕了98斤,不應該輕鬆嗎?】
【難道是我臉上有什麼?不應該啊,出門前照過鏡子,今天的我也很漂亮。】
他像是被嗆到了,輕輕咳了兩聲,挪開視線,“所以你的意思是,從明天開始,我們就得在學校見了?”
“對。”
周予酌沒吭聲,低頭喝了口豆腐花,半晌,才說:“感覺會有點不習慣。”
“不習慣?”
“嗯,因為後座少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