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未抒站在雨後初晴的潮濕夜色裡, 垂著眼瞼看她。
他神情很認真,莫名讓宋晞產生一種錯覺,好像這個提議並不是隨口說說, 而是對他挺重要的。
一陣風吹過,樹上積水被吹落。
裴未抒個子高,優先被水滴砸中鼻梁,水花迸濺。
他短暫閉眼的瞬間, 仍不忘抬手輕輕帶了一下宋晞的肩,把她引到樹冠以外的地方。
裴未抒的動作太自然,是刻在骨子裡的教養。
做完這些,他才垂了頭,用指尖拂去皮膚上沾染的濕潤。
宋晞盯著裴未抒的指尖,覺得他甩掉的水滴, 儘數灑落進心裡,惹得她心潮動蕩。
往來行人鬨鬨哄哄,有兩波排隊等位的人起了爭執。
宋晞在嘩鬨中鼓起勇氣, 回答說:“好啊。”
裴未抒眼睛彎起好看的弧度, 問宋晞有沒有什麼推薦去的地方。
上學那會兒,宋晞是個刻苦的學生,又乖又努力,很少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到了大學也一樣。
挺多同學乍一脫離高中那套嚴格教育,都是撒歡地玩。她在住校之後,沉浸在校園裡, 反而更多時間都在學習、看書。
在鷺島四年,她連一家酒吧都沒進去過,熟悉的飲品店也隻有校園附近和夜市的攤位。
此刻就異常懊惱,後悔自己當時怎麼就沒留些時間娛樂娛樂。
想來想去, 也隻想到海邊。
宋晞有些猶豫地開口,心裡其實已經做好被拒絕的準備了:“裴未抒,你......想去海邊散步麼?有沙灘的......”
裴未抒竟然點頭:“好啊。”
沙灘離宋晞她們學校不遠,大學時宋晞和楊婷常常去。
晚上沙灘會有賣帶夜燈的氫氣球,偶爾也會遇上有人抱著吉他邊彈邊唱。
走過去要半個多小時,有些遠。
裴未抒抬手攔了一輛出租車,陪著宋晞坐到後排。
後排敞著半扇窗,晚風拂麵。
宋晞順著車窗向外看,指給裴未抒:“從這條路一直往西邊,再到我們學校,是以前學校組織馬拉鬆的路線。”
“你參加了麼?”
“參加了。”
宋晞有些不好意,說自己就是重在參與的那種陪跑的。
“那些同學都好厲害,裁判一發槍他們就沒影了。我聽人說,開始時不能跑太快的,不然後麵會沒力氣。但就算我跑得很慢,後麵也還是跑不動了,可能是倒數第幾吧......”
裴未抒說:“我們學校也組織過馬拉鬆。”
“是大學?”
“不是,高中。”
“那你一定拿獎了吧。”
“並沒有。”
“怎麼會呢......”
這詫異的問句說完,宋晞自己先心驚一瞬。
她知道裴未抒有夜跑的習慣,但那是高中時期刻意路過裴未抒家門前,偷偷聽來的。
見裴未抒看過來,宋晞給自己的話找補:“就...你看上去就像那種......會贏的!”
“未免對我太有信心了。”
裴未抒笑得很暢懷,“我和程熵,並列倒數第一。”
宋晞也笑:“真的假的?”
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路程,裴未抒在出租車上給宋晞講起參加馬拉鬆那年的趣事:
他是和程熵一起參加的。
兩人常年打球,體力還可以,本來跑得好好的,也算是比較領先。
跑到某條街道,程熵看見他當時心儀的女生了,非要在人家麵前展現展現,來了個突然加速。
結果自己絆了自己一跤,直接跪地,腳也崴了。
等裴未抒扶著他,以老大爺遛彎的速度,好不容易走回學校,操場上馬拉鬆的旗子都已經拆了。
同學紛紛準備去吃午飯,看見他們還熱情地打招呼:“Hi,How about eating out?”
程熵不以為恥,抬抬腫起來的腳:“eating trotter。”
講到這裡,裴未抒自動切換了比較易懂的“豬蹄”翻譯,加了一句“Pig’s Feet”做解釋。
宋晞沒想到會是這樣,每一步發展都超乎想象。
她聽得一愣一愣的,最後忍不住笑起來。
好喜歡和裴未抒聊天的感覺。
他這個人一點也不端架子,體貼又幽默,總能逗笑她。
幾乎讓人上癮。
也是“說曹操曹操到”。
程熵還真就在這會兒打過視頻來,裴未抒接了視頻,很自然地和朋友打招呼:“正和宋晞聊起你,馬拉鬆倒數第一名。”
“你不也是倒數第一名,咱倆並列的好嗎?而且後來我想了,進校園時是我先邁的腿,我應該是倒數第二才對。”
爭完這些,程熵忽然問,“不是,你怎麼還和宋晞在一起?”
宋晞心一緊。
裴未抒仍然落落大方:“約過晚飯,打算一起去海邊走走,快到了,怎麼了?”
從語氣聽來,程熵很是失望。
他和蔡宇川叫了幾個其他朋友,在外麵聚會,本來以為這個時間裴未抒自己在酒店,孤零零的,想氣氣他的。
“結果你還挺滋潤,有人陪著吹海風。”
蔡宇川把頭擠進屏幕:“你都不知道帝都今天天氣多差,那大風,樹枝都吹折了。我要是出去站幾分鐘,能把我吹到鷺島去。”
“我去——”
視頻那邊不知是誰在驚叫,緊接著是慌手慌腳放下碗筷、挪開椅子的聲音。
“你把我車停哪了?不會就是那邊吧?”
宋晞聽著裴未抒手機裡一片嚷鬨,有些納罕。
視頻裡有挺多人她都不認識,裴未抒也就沒把手機往她這邊轉,見她目光往這邊瞥,給她解說了幾句。
猜測是帝都風大,吹斷了樹枝,程熵的車也許就停在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