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明日還要趕路呢。”
白玥說著轉身離去,能夠感覺到顧宴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直到她進入拐角處。
而白玥沒有看到的是,顧宴看著她的目光當中滿是誌在必得。
從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到東宮太子之位他都得到了,更彆說找到一個女人了,既然喜歡,為什麼不能留在身邊呢?
此刻的顧宴還沒意識到白玥並非他強求就能得到的,他更沒想到,次日一早軍隊啟程,他沒有在隊伍中見到白玥,聽彆的士兵說,白玥一早就走了。
不要軍功,也不要嘉獎,她的出現如夢似幻,在周朝軍隊式微的情況下忽然出現,單木倉匹馬挑了敵方先鋒的首級,用兵法戰略指揮作戰,贏得了與戎羌之間的勝利。
最後在班師回朝之際,深藏功與名,消失在人群當中。
再回首去看她當時參軍時留下的文書,上麵內容全部都是模棱兩可的,很顯然緊靠著這份卷宗是找不到她的,消失的無影無蹤,沒有人知道她去往何處。
如果不是戎羌真的投降了,如果不是敵軍先鋒首級作為戰利品依舊掛在城牆上,他們都要覺得她的出現是個錯覺。
顧宴垂下眼眸,她竟然真的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本來他還想著等回京之後,在她離開之時派人在身後跟著,摸清楚她的底細。
現在看來隻有在她當初參軍時留下的文書上下功夫了,顧宴知道希望渺茫,畢竟女子參軍不是小事兒,她肯定會在各方各麵都處理好的。
難道他以後都無法再見到她了嗎?
一想到此處,顧宴隻覺得心中憋悶難受。
閉了閉眼睛,斂去眸中情緒,顧宴朝著前方李宏走去,在李宏驚訝的目光之下,亮出了東宮的令牌。
李宏這些年駐守邊疆,許久沒有回京城,自然不知道當初那個不受寵的七皇子長大是什麼模樣,也想不到皇帝新封的太子會裝作小兵來軍中。
“微臣不知太子駕到,還請殿下恕罪。”馬車內,李宏跪下請罪。
“無妨,孤隻是想來曆練一番而已。”顧宴聲音平淡道,“李將軍帶軍有方,令人佩服。”
“殿下過譽了。”李宏一想到之前那個戎羌人挾持了顧宴,心中便是一陣後怕,若那時讓人傷了當朝儲君,那他可就真是千古罪人了。
顧宴讓李宏起身,問道:“林嶽離開之前,與你說了什麼?”
“回殿下,林嶽他隻說不想進入朝堂,請求卸甲歸家,我再三挽留,見她態度堅決便讓他離開了。”李宏以為顧宴是注意到了白玥在軍事上的才能,又為她說了不少的好話。
那樣少年英傑離開,他也覺得很是可惜,進入軍中,一定能訓練出更好的兵將。
顧宴也不解釋,隻是讓他將當時白玥入軍時留下的文書拿來。
希望雖渺茫,那也要去找。
她也真狠心,怎麼說也在一起相處兩個月,竟不留一言的離開了,是怕夜長夢多暴露自己的女兒身嗎?還是說怕他將此事傳播出去,趕快離開來個死無對證。
可他分明都說了不會對任何人說此事,一瞬間顧宴心中滿是委屈。
白玥對於他的那些情緒一概不知,在離開軍營後立即騎著快馬朝著姑蘇趕去,她之所以這般著急離開,主要原因就是怕家中人擔心。
她出來不到兩個月,家中肯定日日擔驚受怕,早回去一日他們也能早安心一日。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怕夜長夢多,畢竟她也無法做到算無遺策,被顧宴發現女兒身不就是個意外,不過她也從未懷疑過顧宴會將此事宣揚出去就是了。
快馬加鞭,白玥馬不停蹄的日夜狂奔,隻用了三日便從邊疆趕回了姑蘇,剛到姑蘇城外,跑了三日的馬終於隻撐不住倒下去了。
無法,白玥隻好棄馬進城,等稍後再讓人來給馬收屍吧。
*
“唉,昨個兒如海回來說已經邊疆軍隊已經班師回朝了,也不知道玥兒能否平安回來。”
林府內,林母唉聲歎氣,女兒一走兩個月音信全無,她也由最開始的憤怒到現在的期盼。
“玥兒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無事的。”賈敏在一旁安慰道。
林母點點頭,她心中自然無比希望女兒平安。
想起事情起因,又忍不住埋怨丈夫,“都怪你公爹不乾好事兒,看那些流民可憐開倉救濟就是了,乾什麼感歎自己老了沒用了,現在可倒好,女兒替父從軍,兩個月了不知生死。”
公婆感情甚篤,賈敏嫁到林家多年早已知曉,這兩個月更是聽到了無數遍婆婆埋怨公公的話,公公自知理虧,又擔心女兒,從來不曾還過嘴。
“明日我要去寒山寺上香,為玥兒求一道平安符回來,保佑她平安順遂。”賈敏說道。
林母點點頭,想了想剛要說一起去,忽然這時外麵進來人說道:“老太太,太太,姑娘回來了。”
林母聞言先是一愣,隨即起身快步出去,剛到門廊下便見白玥身著長袍,風.塵仆仆出現在眼前。
“母親嫂嫂,我回來了。”
白玥上前剛要行禮,下一瞬整個人便被林母抱住,“你終於回來了,可嚇死娘了,你要是再不回來,我也活不下去了。”
林母完全不顧白玥身上塵土,抱著她聲淚俱下,訴說著這些日子憋悶的心緒,上上下下仔細的看著女兒,看看她可有受傷,可還康健。
“玥兒一路趕回來肯定累了,母親要問什麼也要讓她先進屋喝口茶再問才是。”賈敏笑著上前說道。
“好好好,進屋進屋。”
林母拉著白玥進屋,隻是剛一踏進門檻,握著她的手便鬆開了,上前坐在上首,擦乾臉上的淚水後麵容嚴肅了起來。
“你可知錯?”
白玥知道,她參軍的後遺症來了。
當即跪下,將事先準備好的腹稿一股腦的說出來。
“女兒知錯了,不該擅自離開家,讓父親母親,兄長和嫂嫂為我擔心,女兒保證不會再有下次,還請母親原諒。”
認錯態度很好。
“你既然知道,為何知錯犯錯?”林母問道,心中升起陣陣委屈,明知道家人會跟著擔心,還隻留下一封信便離開,根本不知道這兩個月家裡是如何的擔驚受怕。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父親憂國憂民,做女兒的自然也不能看著他暗自傷心流淚。”
一招禍水東引,成功的將林母的注意力又拉到了林父身上。
“暗自傷心流淚?”林母大驚,她嫁到林家幾十年,從未見過丈夫流淚,如此說來,女兒這完全是為父分憂,一片孝心令人動容。
賈敏見林母注意力轉移了,連忙上前求情。
林母知道女兒這兩個月必然是受了許多苦,讓她先下去洗漱休息,反正她人已經回來了,有什麼事兒以後再說也不遲。
“這事兒終究還是不能讓外人知曉,府內知情的那幾個你再去敲打敲打。”白玥走後,林母對賈敏說道。
兩個月前女兒替父從軍,他們對外也隻說女兒生病了,去清閒的莊子上修養小住了,故而知道此事的人不多,現下人回來了,僅有的幾個知情.人還都是簽了死契的,敲打一番自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好,我這就去辦。”賈敏將下人找來警告了一番,又讓人去給林父和林如海送信兒。
這兩個月他們也都擔心不已,儘早告訴一聲,也好讓他們儘快放心不是。
賈敏嫁到林家來時,小姑子隻有三歲,她又多年沒有生育,完全是將小姑子當成女兒一樣養大的,兩個人關係還是很親厚的。
“玉兒,有沒有想姑姑?”
白玥體內有靈氣,馬不停歇的跑了三日也不覺得累,洗漱過後迫不及待的來到小侄女兒的院子,將她抱在懷裡,感受著獨屬於小孩兒的軟軟糯糯。
“有想。”兩歲已經能說很多話了。
黛玉小胳膊摟在白玥脖子上,腦袋湊上前親昵的貼著姑姑的臉,“姑姑,玉兒好想你。”
童聲童氣的,能將人的心都融化掉。
“玉兒好像瘦了許多,可是又病了?”白玥捏著黛玉的小胳膊,好似比她走的時候要細一些。
“玉姐兒苦熱,胃口差些,沒有生病。”伺候黛玉的嬤嬤說道。
白玥想了想,說了幾個開胃的食譜讓廚房準備。
黛玉出生時便體弱,賈敏在生產之時也並不順利,她之前經常用靈氣為黛玉清洗身體,這才讓她一日比一日強健起來。
“姑姑,吃。”
黛玉小手捏著芙蓉糕送到白玥嘴邊,白玥就著她的小手咬了一口,幸福的眯起眼睛。
從前吃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麼,可去軍營之後再也沒有吃過這麼香軟的小點心,現在再吃感覺美味無比。
晚些時候,林父和林如海回到家中,隻是斥責了幾句不該留出參軍,同時對於她的英勇還是加以肯定的。
“之前聽說有個叫‘林嶽’的前鋒將軍,深入敵軍陣營取了首級,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傍晚,林如海又將白玥叫到書房,苦口婆心勸說道:“以後可千萬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了。”
“哥哥放心,以後再也不會了。”
白玥嘴上順從,可林如海知道這隻是她應付他們的說辭而已。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你這次所做的事情不足為外人道也,但家裡人都是以你為榮的。”
對於白玥的行為,林如海是敬佩的。
林家世代書香,不曾有人習武,白玥是因為從小體弱多病,家中才找了女先生教她一些拳腳功夫,為的是強身健體,沒想到竟能派上這樣的用場。
見林如海麵露惋惜,白玥笑著說道,“哥哥不用覺得我是女兒身無法施展才能而惋惜,我沒有那麼大的野心,若真的讓我進入朝堂,我肯定會覺得累。”
進入朝堂,光耀門楣的同時,也意味著要收到更多的束縛,朝堂規矩眾多,諸多掣肘那是她不願意接受的。
“不要說我了,還未來得及恭喜哥哥,嫂嫂又有孕了,咱們家馬上就要添丁進喜了。”
說起妻子再次有孕,林如海自然是十分開心的,隻是一想到妻子上次生產時的困難,他又不免跟著擔心。
“哥哥儘管放心,嫂嫂這胎交給我就是了,我肯定會將嫂嫂照顧好的。”
原身從小就有病,看病吃藥,再加上林家藏書眾多,白玥索性便稱自己‘久病成醫’,光明正大的將醫術拿了出來。
這也是她能夠為父母兄嫂調理身體的理由。
林如海相信白玥醫術高超,這兩年愈發好的身體就是最好的證明,“如此便麻煩你了,府內大夫也看著,可我始終不放心。”
賈敏這一胎已經超過三個月,算是安穩下來,所以才想著去趁著天氣晴朗,去寒山寺祈福。
翌日一早,白玥隨著賈敏同去進香,看著大殿上頭的金像,白玥不知道那些神佛是否還在,但這僅僅一座寺廟就這麼多的香客,更何況天底下那麼多寺廟呢,想來佛陀們也是聽不到他們願望的吧。
拜佛過後,賈敏來到後院廂房休息,打算中午吃過齋飯後,休息片刻下午離去。
白玥不累,想要出去轉轉,剛走到門口就被嬤嬤攔住了,“姑娘還是不要出去了,我剛剛在外頭聽說近日有一夥賊人,專門擄走年輕女孩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是小心為好。”
“賊人?擄走女孩兒?官府沒管嗎?”在寺廟裡轉一圈都聽說了,想來應該傳播很廣了吧。
“官府正在派人捉呢,可不知道什麼模樣,哪是那麼好抓的。”嬤嬤歎了口氣說道。
就是官兵也不能全然護住所有百姓,凡事還是要自己小心為好。
“玥兒彆出去了,過來咱們聊聊天。”
賈敏叫白玥過去,她其實對白玥去軍營之事很是好奇,但在家中有公婆在她也不好多問,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多了解一些。
白玥見賈敏有興趣,挑挑揀揀與她說了一些,顧忌著她有孕,血腥暴力部分全部刪減,但賈敏仍舊聽的津津有味。
哪個少女不懷春?
青春萌動之時,看過幾個坊間的話本子後便向往著嫁給一個蓋世英雄,戰場廝殺的硬漢,對她卻是鐵漢柔情,兩個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雙.宿.雙.飛,成就一段令人豔羨的佳話。
奈何那終究隻是想象,現實是父親榜下捉婿,將她嫁給了當年的探花郎林如海。
他們夫妻婚前沒有見過麵,婚後也算是琴瑟和鳴,相濡以沫。
嫁過來多年沒有身孕,家中也沒有姨娘同房來礙眼,公婆對她還算和善,現在有了個女兒,腹中還有個尚未出生的,已經是極好的日子了。
“現在想想,年少之時的想法極其幼稚。”賈敏失笑,且先不論是否有那樣年級合適,又鐵漢柔情的將軍,隻說她是國公府的嫡出小姐,國公府靠著軍功起家,她就不可能再嫁到武官之家。
聯姻這種事情,不僅是要為自己爭取利益,也要讓人看到他們的避嫌,武官和武官的聯姻,是為皇室所不容的。
賈敏看著白玥,容貌精致如玉,瑰麗明媚,這樣出眾的妙人兒,公婆又會為她選一位什麼樣的夫婿呢?
應該是一位家世相當,品行端方,樣貌出眾之人吧。
白玥不知道賈敏已經開始幻想她日後夫婿的模樣了,隻一心想著方才嬤嬤所說的賊人。
在距離姑蘇城百裡的時候,她路過茶攤喝口茶的功夫,好像聽人說過此事,隻是那時她著急回來,並沒有仔細去聽。
現在看來那些賊人作案範圍還挺廣的,這一帶都有他們的蹤跡。
“嫂嫂,我忽然想起去年在莊子上小住的時候,得了一顆極好的百年野山參,用來給爹娘滋補身體再好不過了,我想去莊子拿回來哄他們消消氣。”午後,白玥對賈敏說道。
“派人去拿回來就是了,何必親自跑一趟呢。”寒山寺本就在城外,去莊子上不過一個多時辰的路程而已,但聽嬤嬤那話,賈敏有些不放心。
“我怕他們笨手笨腳的弄壞了,斷個須子什麼的豈不是不美了。”白玥說道,“嫂嫂不必擔心,我多帶兩個人跟著就是了,今日晚了不宜走夜路,我明日肯定回來,還請嫂嫂替我和爹娘說一聲。”
賈敏見白玥堅持,她也不好擋了她對父母儘孝,“我正好也想吃些莊子上新鮮的瓜兒果兒,我同你一起去,明日再一道回來。”
賈敏說著,派了一個人回府內報信,隨後吩咐車夫往莊子上去。
白玥知道賈敏是放心不下她一個人,故而也不再多說什麼,坐在她身邊扶著,暗中往她體內輸入靈力,但也沒有太多,沒有經過引氣入體的身子還是太過虛弱,太多靈氣反倒無法承擔了。
不多時,馬車在莊子上停下來,林家人有來小住的習慣,這裡一直有人打掃,她們忽然來了倒也是忙而不亂。
“嫂嫂累了一日,快快休息吧。”
到了莊子,賈敏也就放心了,這麼多佃農家丁在,有個什麼意外也能應付,再說那些賊人擄走女孩兒,又不是土匪會闖進莊子了來。
白玥回到自己房間,在彆人沒有看到的地方,悄然從窗戶一躍而出,朝著一個方向飛奔而去。
從寒山寺廂房出來時,她就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人扛著麻袋出去,而那麻袋中正是個昏迷了的姑娘,雖不知道是不是一夥賊人,但到底是遇到了,她就不能束手旁觀。
在那人身上做了標記,此刻追過去倒也不費吹灰之力。
說來也巧,那人的藏身地點距離林家莊子竟隻有十裡地,一處不起眼的茅草屋中,裡頭卻藏著好幾個妙齡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