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雲芝芝已經快走出楓樹下的青石板路的時候,她又回看了一眼彆院。
就在這時,一個婢女匆匆從彆院跑出來。
“姑娘,留步。”
雲芝芝停下來,她並不認識這個婢女。
婢女快步跑到雲芝芝前麵一丈距離方停下,她福了福身,手上捧著一瓶藥奉了上來。
“公子讓奴給姑娘送來。”
左手掌心現在開始愈合了,還好血跡滿掌,看不出什麼來。雲芝芝還是把左手往身後放,不想惹人懷疑,就右手接過藥:“替我謝你家裴公子。”
婢女和他的主人一樣十分守禮,福了福身後才離去。
雲芝芝轉身離開,這位裴公子不但是個君子,還挺善解人意,怕她警惕多心,特意選了一個婢女來給她送藥。
那小孩冒誰的名不好,偏偏冒裴珣這個名字。
和裴珣的品格相比,他不會覺得羞愧嗎?
***
雲芝芝回了京。
見周枕已經睡下,她悄悄地回了屋。
今晚,注定讓雲芝芝睡不著了。
她在想如何尋到仇人,來自洛京不知道是不是也是騙她?就是按照裴珣的身世編的,若連洛京人都不是,雲芝芝隻覺頭大。
想來想去,都隻能按照原來的計劃,他會冒充裴珣,不是裴珣的朋友,就是裴珣的敵人、或者仰慕嫉妒裴珣的人。
所以,第二日,雲芝芝又在周枕還沒起來的情況就去酒肆多打聽了一番,裴珣畢竟是京中名人,開酒樓的肯定都知道。
然而得來的消息也都相當有限,他和大部分世家子弟和同窗關係都不錯,雲芝芝問有沒有什麼仇人還被酒肆小二懟了一通,說第一公子溫潤如玉,翩翩君子,豈會和人結仇?
這話就可以證明從市井打聽這種消息不靠譜。
雲芝芝清楚,肯定還有其他消息渠道,隻是她剛來京,現在找不到罷了。
她思考一上午,最終決定回去尋裴珣。
一個人的交際圈,自己才是最清楚的一個。還有,就算最後她在裴珣交際圈找不到人,她可以拿出畫讓裴珣認。
不過,這是她最後的打算了。
事關靈蓮,雲芝芝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在找這個人,相信那個人也不會想讓任何人知道她。
這一回,雲芝芝自然不會再強闖,她這次不是隻偷看一眼裴珣,而是要和裴珣交朋友,進而得到他的交際圈。
於是,雲芝芝備了一份三百年雪參的禮物來到彆院門口求見裴珣,在外等通報的時間有些難熬,她有點擔心這位裴公子不見她。
裴珣是君子不錯,君子不代表就應該有求必應、人人都要接見。
好在,裴珣還是看重雲芝芝的,不過片刻,雲芝芝就被請了進去,去的還是書房。
世家藏書多,一大間屋子密密麻麻放著紙書和竹簡,房內還熏著香,雲芝芝進了這環境都不由自主放輕了腳步,唯恐驚擾到書房的寧靜祥和。
等引路的人退下,雲芝芝看了上首的裴珣一眼,準備開始認錯賠禮。
“手上傷如何了?”裴珣主動開了口。
雲芝芝一聽,就舉了舉包紮過的左手,其實白布之下她連個疤痕都沒有了,但表麵功夫是要做的。
“已經好多了,謝謝裴公子的藥。”
裴珣看了一眼,雲芝芝見他又從身上掏出一瓶藥丟了過來。
“傷口愈合後,每日早晚還需繼續上藥,這樣不會留疤!”
雲芝芝接住,這是聽她求見特意為她準備的,還是他自身常帶?
於是,她詫異的問:“想不到你堂堂世家公子,在家裡還隨身帶著傷藥?”
裴珣淡淡回答道:“每日習武時有時會受傷。”
雲芝芝抬起頭,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難怪你功夫這麼好。”她隻好順勢誇了一下。
裴珣淡淡掃她一眼,卻什麼也沒說。那眼中意味讓雲芝芝有些不好意思,她想說,如果他和她一樣變異了,可能會比她厲害很多倍!
雲芝芝乾脆,再次謝過裴珣贈藥之恩。藥收著就欠了人情,她就需要還,你來我往一下,這才有交情。
接下來,她主動賠罪:“裴公子,昨晚我左思右想,好生反省了一番,我不應夜闖裴公子你的私宅,還和你大打出手。但錯已經鑄成,我隻能儘力彌補。”
說到這,她偷偷看了眼裴珣的臉色。
見他無所波動的情緒,她隻好再加點砝碼:“所以,裴公子,我欠你一個人情,日後你隻要有不違道德法律,我又能做得到的事請我做,我必全力給你辦好。”
“你可以相信我一點,我武藝不錯,應該能幫上點忙。”雲芝芝語氣越發真誠。
說完,她等了有一會兒,上頭才傳來裴珣的聲音:“不必。”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然後走下台來到雲芝芝麵前:“正如姑娘所說,隻要有理,又不違道德法律,我又能做得到的事,我也可助姑娘達成目的。”
“所以,姑娘夜闖入府真正目的是什麼?”
雲芝芝過來拜見之前,就想過肯定要給裴珣一個交代,她早已想好應對的對策。
所以,她真情實意的說:“裴公子,請相信我一回,我呢,昨晚真沒壞心,隻是過來看你一眼,看完就走!”
雲芝芝目光顯得特彆認真,闖入房間的陽光此時映照在她身上,一個明媚少女真誠真摯,似又是表露真心的話語,若是旁人早就恨不得相信了。
裴珣並不相信,歎道:“姑娘心不誠。”
雲芝芝明白,這樣的真話在主人家視角裡確實牽強。
所以,她把她準備好的理由交給了裴珣。
她陪著笑:“裴公子真是慧眼如炬,我還是沒能瞞住您,我隻為見你一麵是真的,隻是還有彆的原因。”
裴珣這時候願意回過頭看雲芝芝了。
雲芝芝說:“我聽一商人說你的一幅人像畫價值千金,我缺錢了,就想掙上一筆,因不知你就是裴家主,所以準備趁夜偷偷看一眼,好回去作畫。”
又七分真三分假的說:“裴公子,有時候真相往往就是一個簡單的理由,我來自偏遠之地,可不懂你們洛京世家的彎彎繞繞。”
裴珣顯然陷入思緒之中。
又說:“你若不信,你留我住兩天,我可以證明給你看。”雲芝芝說出了目的。
裴珣問:“如果我記得沒錯,昨日我留姑娘,姑娘反倒是和我動了手,今日回來願意留下,姑娘反複無常,確實很難讓人相信。”
雲芝芝認同的點點頭:“裴公子,你說的是,昨晚我以為你要留我做客,是去地牢做客,但裴公子後來放了我,我就相信裴公子的為人了,這才想回來解除一下誤會,順便彌補所犯過失。”
話語有理有據,但裴珣實在難以想象就是這樣一個離譜的理由。
“真的隻是為我作畫?”
雲芝芝特彆真誠地說:“我想掙那一千金,我一路上洛京,身上已經沒有幾個銅板了,特彆窮。”
裴珣冷聲說:“以你的本事,想掙錢並不困難。你可知,這彆院是我裴氏的禁地?”
雲芝芝這才明白裴珣為何一直不相信她了,原來還有這一出,若非今日她跑回來誠懇賠罪,答應給他辦一件事表明心意,他隻怕都不會告訴她。
雲芝芝眼睛眨都不眨,和他說:“隻要畫幅畫就能得千金的事,很少見的。”
“我初來洛京,哪裡知道這是你家禁地?”
裴珣盯著她的眼睛,有些不怒自威,到底是世家家主,還是挺有威勢的。就短短接觸一晚上,她就認清這裴珣是個有儒士君子風度的人,所以,雲芝芝可不怕他。
眼下知道他在尋她破綻,便毫不閃躲回視。
最終,裴珣先移開目光,然後說:“你過來。”
雲芝芝連忙跟上,裴珣回到他的書桌,但沒坐下。他將原本的帖子和信件收到一邊,又重新撲了一層新紙,他磨了墨,將筆遞給雲芝芝。
“你畫。”
雲芝芝微微一笑,自是明白這是他的試探。
但她真會畫。
她莊重的說道:“我需要畫畫東西有些多,還請裴公子幫忙準備。”
裴珣微微頷首。
世家準備東西就是快,雲芝芝需要的東西有些是在世界還沒出現的,但她細細描述之後,裴家下人都能臨時給她做好,一應齊全後。
雲芝芝試了一下所有的東西,勉強可以上手。
她抬起頭朝著裴珣微微一笑,然後攤開了畫布。
先做線稿,一開始還有些生疏,到底是她水平還在,漸漸的她就沉入其間。
偶爾她會看身側裴珣一眼,但最後她畫的卻是第一次見他的場麵,樹木光影下清雋雅致君子,在如今她心中都有十分清晰的畫麵。
裴珣見雲芝芝神情專注,隨著她開始漸漸勾勒出他的模樣,他知道這姑娘是會畫技的,雖然是一種新的畫法,但她專注忘我的態度,隻怕畫技還不差。
難不成,她真的隻是為了畫他?
雲芝芝在一邊認真畫,裴珣就在一旁等,待見她不再抬頭,畫布上已經勾勒全人物和風景後,他輕輕地退到身後書架旁挑了本書看。
書房寧靜,窗外的陽光灑在兩人書架和桌前,一室的溫柔和煦,顯得歲月靜好。
敲門聲打破了書房的寧靜。
裴珣第一時間看向雲芝芝,怕打擾到她。
發現雲芝芝頭也不抬,繼續畫著她畫,他才輕輕去了門口。
門開,下人要稟報,裴珣擺了擺手,然後無聲走出和合門,直到過了書房竹林,才問:“何事?”
“府裡傳來話,有人手持裴氏招賢帖而來,非要見家主才願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