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看了一場冰演的直播視頻。”
醫生恰好調出了這一小段時間的儀器記錄。
他指著數據道：“大約是從五分鐘前開始的。”
歐陽樂樂的手被一把抓住, 一道略帶急切的聲音問道：“樂樂，剛剛那個小姑娘的花滑節目，是不是就是從五分鐘之前開始放的？”
醫生觀看數據，麵色嚴肅, 他提醒道：“在發出提示前, 有大約十秒鐘的時間, 波動達到了峰值。”
中年女人再也等不及, 直接一把搶過病床支架上的手機，將聲音調到最大, 然後放到病床邊。
視頻裡，現場觀眾傳來山呼海嘯的回應, 帶著傾盆如雨的快來，從視頻裡流淌出來, 落滿整個病房。
現場觀眾的聲音都是帶著快樂和享受的，交織著一陣陣的掌聲，熱鬨又歡騰，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最美好的一切。
猶如枯寂的病房中陡然升起的希望, 讓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激動又渴望。
病床上。
唇色水潤的男子依舊俊朗, 卻悄無生氣地躺在病床上，在整個病房的注視下，他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努力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手機被放到了枕頭邊。
“醒來好不好，這次換我帶你去看冰演，就去看這個小姑娘的冰演。”
“就像年輕的時候一樣, 我們一起去追她的比賽。”
“我跟你說, 這小姑娘滑得可好了，我看著比你帶我去看的那些都好。”
“你要是不看，肯定會後悔的。”
在沸騰的歡呼中、在朗朗的笑聲裡, 病床上男子的手又輕輕動了一下。
隻是輕輕彈了一下，但若仔細分辨，就能發現，他並不是朝著手機的方向，而是朝著熟悉聲音傳來的方向。
醫生從白大褂前胸的口袋裡，掏出了一支筆，用隻有醫生能看懂的字跡在記錄著什麼。
寫完後，他道：“這段時間我們會密切關注歐陽先生的情況，等會家屬到辦公室來一趟，現在的話，建議你們繼續。”
這間病房的動靜有點大。
周圍幾間單人病房也都聽到了動靜，都紛紛出來查看情況。
在看不到頭的等待時光中，有的人被放棄，也有的人堅持守候著希望，能經常來探望的，都成了友人。
這會兒問到了方法，儘管知道希望不大，但也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掃碼進入直播間。
萬一呢？
***
顧挽月的繞場很慢。
不是她故意滑得很慢，而是地麵上完全沒有下腳的空間了。
原本地麵上的鮮花和毛絨玩具就已經很多了。
但是當發現用毛絨玩具和鮮花，可以讓她滑得更慢一些的時候，越來越多不同的娃娃被扔下來。
顧挽月甚至看到了許多彆的選手的娃娃。
她無奈繞開，或者用腿先輕輕從縫隙中分開一條小路，才能繼續繞場滑行。
在這個過程中，那些飄得高高的冰花，也慢慢落到了後排觀眾的身上。
原本被現場氣氛帶動，從眾站起來歡歌的後排觀眾，陡然意識到，為什麼前排選手會顯得那樣興奮了。
“wow——”
他們深深的吸氣，仿佛多吸入一口現場快樂的氣氛，那樣美妙的情緒就能多在身體裡停留。
“是我們看得不夠仔細嗎？這樣絕妙的快樂竟然會晚到一會兒！”
“我的主！絕對是的，前排看得多清楚啊！顧挽月不愧是能征服所有裁判的選手！我要是裁判，要多少給多少！！！”
“該死的，我為什麼沒搶到前排的票，那該有多愜意？”
這個感覺實在是太令人陶醉了。
後排有小部分觀眾運氣不好，或是剛剛回了個消息，或是沒能得到冰花的青睞，隻覺得確實享受，胸腔中有情感在震動，足以讓他們銘記和回味，卻不至於如此失態。
他們好奇地問：“夥計，怎麼回事？”
興奮的人搖頭晃腦，原地扭腰擺手，跳著極具有民族特色舞蹈，手搭上他的肩膀搖晃：“你沒感覺到嗎？快樂！太幸福了！”
“但也不至於高興成這樣吧？”
“你不懂！我剛剛看你回了個消息，肯定錯過了一段吧？這麼美妙的體驗，錯過真是可惜了。”
“你給我描述描述？”
“怎麼說呢？emmm，誒！不好說，等回去再說，先讓我開心會兒，蹦起來，跳起來！”
他們身邊有位來自華國的觀眾，興奮的和同伴交流：“好像是小時候的潑水節的感覺，要是手裡有盆水，我高低給全場潑個透心涼！”
剛剛半路回複了消息的人，覺得有些心痛，惡狠狠的決定回去給發消息的手下加工作！
即使再怎麼艱難，顧挽月也終於繞場一圈，滑到了冰場出入口的位置。
觀眾：！！！
要結束了嗎？
還想要！
這麼美妙的感覺，有沒有可能持續更久一點？
有沒有可能再滑一遍呢？
顧挽月終於繞場結束，追光燈帶來的圓形光束，被大亮的燈光取代。
這下，直播間更能清楚的看到現場觀眾的反應了。
不論身份，不論膚色，也不論男女老幼，他們的臉上都帶著最燦爛享受的大笑，仿佛被最甘甜的氣息籠罩，沉浸在最意氣風發的時光，體驗最柔情蜜意的繾綣、享受功成業就的自豪……
相比微暗燈光下的歡呼、呐喊、搖擺、激動，在燈光大亮的這一刻，看到這樣的表情，衝擊力無疑更大。
隨著燈光大亮，觀眾們也似乎回過神來。
他們舉起雙手攏在嘴邊做喇叭狀，大聲喊道：
“這是我看過最棒的節目！”
“感覺太美妙了！”
“還能再來一次嗎？”
“下次冰演我肯定搶前排票！”
這樣的場麵，主持人都完全控製不住。
燈光大亮的時候，上來的主持人差點被花海和毛絨海給震撼到了，這真的完全沒有落腳的地方了？他都沒法想象顧挽月是怎麼繞場一周的！
冰童正在努力撿，想要以最快的速度，露出冰麵銀白的顏色。
主持人拿話筒的聲音，都壓不過全場觀眾的聲音。
這是他做主持人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主持人沒法，隻好求助般將話筒遞到顧挽月麵前。
鏡頭也從沸騰喜悅的觀眾席，落到了顧挽月身上。
攝像師似乎很懂觀眾的想法，又或許他本就是沉浸在其中的一員。
於是喜聞樂見的，操縱著鏡頭來了個超清特寫。
緩緩推進，將立在銀白冰麵上身高腿長、挺拔修長顧挽月清晰的融進了鏡頭裡。
考斯滕上碎鑽和亮片還在微微輕顫，白色被收斂於黑色的鮫紗之下，黑金色的考斯滕顯出威嚴肅殺之感，卻又讓人安心不已。
鏡頭繼續往前推，聚焦在顧挽月的臉上。
為了適應主題，她今天的妝效完全凸顯出麵容中清冷貴氣的感覺，鋒利的眼尾微微上揚，纖長的細睫用了深黑的睫毛膏，透著狼一樣的冷厲，英氣十足。
鏡頭剛剛推進，捕捉到這幅清冷貴氣的水墨畫，顧挽月臉上就緩緩蕩開笑容。
烏黑的眸子裡碎滿了星光，笑容張揚明豔，讓人想到三月的明媚春光中的豔陽天。
隨著鏡頭的推進，直播間和現場的觀眾，幾乎同時都醉在這個笑容中，仿佛最甘甜的春風，柔和的拂過水墨畫。
帶著春風又綠江南岸的自然和煦，讓人完全挪不開眼。
心臟都突然漏了一拍！
嗷嗷嗷嗷嗷！
顧挽月接過麥克風，無奈中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對現場熱烈的觀眾道：“很高興大家能喜歡這套節目。”
“太喜歡了！”
“這絕對是我心中最棒的節目！”
聲音突然又大了，大家都沉浸在歡樂的海洋中，用最大的聲音來證明自己的喜歡。
顧挽月隻好玩笑道：“感受到大家的喜歡了，你們瞧，冰童收拾了這麼久，都還有許多地方沒法落腳。”
“哈哈哈~”
“早知道該把出口堵住的，失策了。”
顧挽月早已收起了冰雕倒計時牌，她引導著觀眾抒發情緒，同時也有點好奇道：“在節目結束後，發現大家有格外熱情的反應，能分享是種什麼感覺嗎？”
直播間觀眾：！！！
他們連忙豎起耳朵。
同時手下也飛快的留下各種語言的評論。
“哈哈哈，所以連她本人都不知道嗎？”
“看顧挽月這副有點好奇的模樣，和我家主子被我偷走了小魚乾零食一個表情啊！”
“抓耳撓腮！心急如焚！急不可耐！”
“樓上還會用成語，我就不一樣了——急急急急急，我是急急國王！”
在顧挽月的引導下，現場觀眾的情緒終於平複下來。
主持人也沒催促，他也有些心癢癢，對大家的答案好奇得不行。
“是兒時無憂無慮，放學後在街邊追逐嬉鬨的快樂！”
“我感覺巨大的壓力一下釋放掉了，好像從鋼鐵城市逃離到了宮崎駿漫畫裡的夏天，眼下那些困難都沒什麼大不了了！”
“我感覺看到南冰洋皚皚雪山和波光粼粼的碧藍海水，那是我最快樂寧靜的一次旅遊，等冰演結束了，我還要再去一次！決定了不再猶豫了！”
“我看到我的從零開始的公司上市了！現在渾身乾勁十足，努力放手去做！”
……
每個人都有完全不一樣的說法。
因為每個靈魂都有完全不一樣的經曆和色彩，都有他們自己在盛世和平中最快樂的光。
在這些光中，多少都染著些勇氣、衝鋒、拚搏、無畏的情感，交織成夢幻的彩虹，高高地懸掛在天邊。
真好。
她喜歡的花滑，就是要在極致的技術下，帶人去體會和經曆平淡人生中不曾體會過的飽滿情緒，領略錦繡河山，閱遍嘻笑怒罵、情緒萬千。
這才是技術和藝術的完美結合。
這才是她顧挽月摯愛的花滑。
顧挽月唇角上揚，笑容更燦爛了幾分。
她見冰麵逐漸露出了銀白的顏色，和大家告彆道：“很高興能在這裡，和大家有這樣美妙的體驗，下次再見。”
有人急忙喊道：“顧，ime？”
顯然這人不太會說中文，又怕說太長了聽不懂，於是用最簡單的詞彙問，“下次？”
現場觀眾也都紛紛反應過來。
顧挽月可是退役了啊！
下次再有這樣極致的體驗，會是什麼時候呢？會複出嗎？又或者下一次冰演什麼時間？
顧挽月舉起麥克風道：“我會一直滑下去。”
但下一次是什麼時候，誰又知道呢？
顧挽月壞心眼地藏起了後半段，還衝觀眾們笑著wink一下。
趁著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將麥克風還給主持人，一溜煙消失在出口處。
皮一下很開心！
顧挽月聽著身後慢半拍的歡呼和慶祝的擊掌，幾乎能感受到主持人幽怨的目光。
她從冰麵上下來。
就被一群熟悉的選手包圍了。
雖然這裡是後台，但隻要站的離入口近一點，幾乎是距離冰場最近的地方。
“這套節目簡直完美！”
“你的傷好了嗎？居然在前半段一口氣跳了那麼多跳躍，我看得心都提起來。”
“這套考斯滕也太漂亮了，尤其在動起來的時候，滿場奔騰的金色洪荒神獸，詭譎又亮眼，玄妙神秘又氣勢威武。”
相熟的好友甚至來摸她腿，她羨慕道：“柔韌性竟然沒有退步，剛剛那個貝爾曼簡直太漂亮了。”
“說起漂亮，我覺得那個獨特的後躍跳真讓人眼前一亮。”
顧挽月套上外套這會兒功夫，就被人團團圍住。
她笑著接受友好的誇獎，又點道：“那個跳躍是從座頭鯨身上獲得的靈感，退役後去了南冰洋一趟，那裡的海水湛藍，冰山雪白，座頭鯨躍起能讓全船驚歎。”
她確實去過南冰洋，那時卻沒心情欣賞這樣絕妙的風景，真正的靈感，還是來源於那次選拔中座頭鯨的絕妙一跳。
還有好多充滿靈氣的動作，不過她暫時隻練出來了這一個。
顧挽月笑著往裡走，很快落入一個厚重又溫暖的懷抱。
是顧博達。
他的手臂都有些微不可查的顫抖，聲音也比往日更醇厚，如長笛回旋的低音。
“真好。”
對顧博達來說，能看見女兒意氣風發在冰麵上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仿佛衝破了所有的障礙，褪去了所有的束縛，沒有什麼更好的事情了。
金牌、世俗意義上的成功，再多人稱讚，都比不上今天這一幕，他神氣十足的小月牙又亮起來了。
健康、快樂，像個小老虎一樣嗷嗷叫，這就足夠了。
顧博達欣慰又滿足，素來笑得儒雅和煦的黑眸裡，氤氳著濛濛的水汽。
顧浩星也笑得跟地主家的二傻子一樣，與一身白色西裝馬甲的王子扮相截然不同。
他前言不搭後語道：“真好，誰說好不了了，這不就好端端的嗎？真是騙我眼淚，我妹好著呢。”
他右手握拳，激動的往左手掌心一錘，眼睛發亮道：
“之前還聽說得了癌症出去旅遊結果癌症就好了，說不定也不是騙子！”
這是顧挽月成年後，頭一次距離顧博達如此近，仿佛能聽到他胸膛中傳來的滾燙的、如山般的愛意。
但酸澀還沒來得及湧上眼眶，就被顧浩星的這番話徹底衝散。
顧博達也轉頭，手指彎曲，用指節對著顧浩星腦門來了一下。
“哎呦！疼！爸你乾什麼？”
顧博達不理會傻兒子，真是白生了這一副好相貌，他開口道：“回去咱們去醫院做個檢查。”
顧挽月：“我感覺挺好的，等回去有時間，我換個醫院做下檢查。”
至於什麼時候有時間？當然是趁著一家人都沒時間的時候，她就有時間了。
顧挽月輕輕摸了下外套袖口裡的倒計時牌，想到最後繞場滑行時的冰花，若有所思。
***
在冰演最後，顧挽月不出意料的收到了梅瑞狄斯的邀請。
她也是在她家關女王的提示下，才發現梅瑞狄斯的心思。
梅瑞狄斯是標準的歐洲人相貌，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含情脈脈看人的時候，給人一種被專注愛意籠罩的感覺。
“今天的節目很驚喜。”他彬彬有禮道。
顧挽月其實有點抱歉：“恐怕給你帶來了一些麻煩吧？”
梅瑞狄斯低笑一聲：“那可不一定，要是計劃的那麼好，那就不是無拘無束的冰上靈魂了。”
他紳士的邀請道：“有幸邀請你參加最後的壓軸整活嗎？”
把整活的節目放在壓軸，還真切合主題。
顧挽月正想答應，餘光就看到父子倆氣勢洶洶的朝這邊走來。
她眉眼都溢出笑，然後對梅瑞狄斯委婉道：“恐怕不行了，相信你會有更好的選擇。”
梅瑞狄斯被笑容浸潤得甜蜜蜜的心，突然就被潑了一盆涼水，英俊的麵容都透出委屈。
看著迎著光離開的心愛女孩，抿著唇耷拉著呆毛，走上了冰。
他失戀了。
整不動活了。
歡快的音樂、耷拉的呆毛、委屈巴巴的英俊麵容，詭異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了爆笑的沙雕效果。
“好可憐，來姐姐摸摸頭。”
“哈哈哈哈，我好像看到有朵烏雲追著他跑。”
“怎麼會這麼好笑！”
“哈哈哈，太快樂了。”
在冰演其樂融融的結束後。
在全世界花滑圈都掀起了一股熱浪。
不過還是在華國熱搜上最為明顯。
在熱搜前五十裡，隨便掃一眼，就能找到好幾個相關話題。
#顧挽月震撼冰演#
技術粉被視頻炸出來。
“好家夥，這一套要是拿去比賽，不拿金牌簡直天理難容。”
“豈止是金牌，隻要能在賽場上，以顧挽月的p分，分分鐘破自由滑世界紀錄。”
#顧挽月艱難繞場#
“哈哈哈，從沒見過如此艱難地繞場。”
“舉步維艱.jpg”
“把全場觀眾滑成這樣，這也太神了吧！！！”
#餘音繞梁三日不絕#
#冰演熱血沸騰#
這兩個話題下，聚集了一堆分享感受的。
“麻麻呀，救命！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冰演的畫麵，激動得我停不下來。”
“看完了直接狠狠刷兩套題！”
“考公黨本來早上還很喪氣，速度提不上去了。現在奮起，怒刷個兩千題，還不信拿不下你！”
“啊啊啊，直播都看得我心潮澎湃，現場到底是什麼感覺啊，我好羨慕能去現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