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壓縮袋裡裝了五十斤蘋果。
顧挽月從裡麵拿了幾個, 將不知怎麼跟過來的小奶狗抱到身前。
它的瘸的腿被治好了，缺了一塊的耳朵也沒再流血，看起來精神頭不錯。
烏溜溜的眼睛瞧著紅蘋果, 還努力想要靠兩隻後腿站起來, 支棱起身體，用前爪好奇的去探。
顧挽月用刀劃開手裡的蘋果, 一圈圈的削掉外皮。
刀劃破蘋果的外皮，切開裡麵白中帶粉的果肉, 汁水爭先恐後地飛射出來，沾得她手上都是甜甜的清香。
在滿是鹹腥味的環境裡, 獨特的果肉清香, 絲絲縷縷地飄出來。
仿佛腐壞惡臭的灰色泥地裡，突然綻開了一朵白色的梔子花, 香氣四溢, 讓人情不自禁地看過去。
原本壓抑沉痛的讓人窒息氛圍, 都稍微被衝淡了些。
看到還活潑亂跳, 嗷嗷期待水果的小狗，不少人臉上都不自覺露出淺淡的笑容, 帶著期許的低聲祝福著：
“它的精神海沒有完全崩潰。”
“等恢複一段時間門，應該就能恢複神誌了, 去療養院吃好喝好玩好，也挺不錯的。”
“還挺會享受, 臨退役前，還混上一頓自然食物。”
“顧治愈師拿出來的自然食物，可比外麵能買到的好吃多了，有人猜，她自己淨化了那些食物。”
“還能自己淨化？治愈師不是隻能治療精神海裡的汙染嗎？”
“上次那件事你忘了？散在空氣裡都行。”
嗅覺敏銳的獸人們, 都下意識聳聳鼻子，感覺香極了。
狗狗鼻子靈敏，更能嗅到那股汁水中的清甜。
削掉的皮還沒落在地上，它就高高仰起頭，用小嘴巴去叼。
顧挽月注意到它去吃皮，用手捏住長長的皮的另一端，試圖拉出來：“這個沒洗，彆吃。”
“汪汪~”
小奶狗飛快汪汪兩聲，奶聲奶氣的。
它叼著蘋果皮的一端就想跑。
長而不斷的蘋果皮，紅白交織，像是彩帶一樣，在小奶狗身後拖著。
可惜它傻乎乎逃錯了方向，竟然直奔對麵的白珒而去。
顧挽月對白珒道：“幫我抓住它。”
白珒掃了一眼小奶狗，見它哼哧哼哧叼著一串蘋果皮跑路，飛快伸手一抓。
拎起它的後脖頸，放到顧挽月麵前。
小奶狗緊張地用兩隻前爪抱緊蘋果皮，緊張地閉眼，嘴裡還努力吸吮著蘋果皮的滋味。
耳朵都緊張又興奮的迎風顫抖。
因為精神海暴動，自動退回到幼年時期神誌的小奶狗，恐怕是這裡唯一無憂無慮的人了。
他忘記了一切，隻覺得趕緊多偷吃點好吃的，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和無憂無慮的孩童無異。
讓人看著就忍不住莞爾。
又忍不住落淚。
顧挽月將削好皮的蘋果切成小塊，遞到它嘴邊：“試試這個，更好吃。”
小奶狗耳朵抖了抖，濕漉漉的鼻頭不斷聳動，然後猛然睜開眼睛，瞪得圓溜溜的。
頓時放棄了蘋果皮，嗷嗚一口吃起了切成方塊的蘋果。
“哢嚓~”
“哢嚓~”
脆生生蘋果不斷發出誘人的聲音，混雜著清香，不斷地飄散到空氣中。
顧挽月喂了幾塊，就贏得了小奶狗的信任和喜愛，不僅整個人湊上來貼貼，還用親昵的想用舌頭來舔她。
顧挽月用手抵住它的頭，又扔了個蘋果給白珒，將壓縮袋遞給了旁邊的機器人。
她對機器人道：“看看誰想要，給大家分分。”
機器人其實是個清潔機器人，還從沒分發過東西。
突然被交代了全新的任務，處理器運轉得都有些艱難。
它咕嚕咕嚕滾著輪子轉圈，笨拙的從壓縮袋裡掏出一個個又紅又圓的蘋果。
然後舉著鮮紅的蘋果，呆呆的問：“你要嗎？”
它的程序處理器可能是被戰火波及，有點壞掉了，見獸人們不回答，就伸手直接將蘋果塞進了獸人懷裡：“給你。”
臉上還帶著未乾淚水的獸人：“……”
兩隻爪爪捧著紅蘋果，有些不知所措。
機器人兜兜轉轉，像是個給孩子送驚喜的聖誕老人，不斷地從壓縮袋裡掏出一個個紅彤彤的蘋果，所到之處，哽咽和壓抑的悲呼戛然而止。
顧挽月深吸一口氣，那股濃鬱到仿佛要窒息，讓人完全喘不過氣來的悲傷壓抑，總算散開了些。
她道：“蘋果代表了平安，用這個送他們離開吧。”
彆讓最後一段記憶，全是淚水和悲傷。
顧挽月見機器人繞了一圈，就是沒給她對麵的白珒分一顆，就從腳邊拿了一顆扔過去。
“試試，甜的。”
白珒伸手接住了蘋果，灰藍色的眸子看了好一會兒，咬了一口。
味蕾被充盈飽滿的汁水充盈，這是有生以來，味蕾第一次受到如此強烈的衝擊，灰藍色的眸子裡閃過驚異之色。
即使從小不缺自然食物，但白珒也是頭一次吃到這麼香甜的水果。
肉質細膩，爽脆多汁。
最重要的是，回味有股獨特的冰糖般清爽的甜意，縈繞在味蕾上，最後絲絲縷縷的傳到心裡。
白珒：“難怪寓意平安。”
顧挽月又切了一塊，喂給吃得歡實的小奶狗。
四周也開始慢慢傳來哢嚓哢嚓的聲音。
飽含著低聲嗚咽和獸喃，發出高低起伏的哭腔。
“甜的。”
這個品種的蘋果，會經曆兩次霜降，蘋果的糖分濃鬱且堆積，形成醇厚自然的冰糖心，一口就能甜進心裡。
將毛茸茸們從悲痛中拉扯出來，才陡然感覺到，一股劫後餘生的幸福。
“好吃！”
“我班長肯定還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自然食物。”
一位年輕的獸人戰士小心收起了蘋果，用隨身的軍刀切下了它啃過的那一小塊，然後抱著蘋果，朝一隻體積巨大的棕熊跑去。
他找了根繩子，將蘋果串起來，係在棕熊的脖子下。
看起來就像是，給大號的棕熊，打了個小號的紅色領結。
軍醫喊道：“乾什麼呢？不許安裝定位和監控啊，這是違反規定的。”
年輕的士兵也趕緊解釋道：“沒有，我知道規定的，我就是給班長送個吃的。”
見他這樣做，許多手裡捧著蘋果的毛茸茸都舍不得了。
都珍惜地將手裡的蘋果，送到漫山遍野的獸堆裡。
有的用壓縮袋、空間門紐裝起來，放在最明顯的地方。
有的用外物，直接掛在胸前、係在爪子上。
還有的獸形怎麼看不合適，乾脆就直接放嘴裡。
“要平安啊。”
“你最喜歡吃甜的了，保證沒吃過這種清甜。”
顧挽月問白珒：“去到原始星之後，就不能送物資進去了嗎？定位也不能裝？”
白珒：“會定期投放物資，但是沒法控製誰得到。”
“光腦，定位都是按照他們自己簽署的意願書安排，不允許私人安裝。”
說著，他打開了一份意願書，虛虛的浮在半空。
包括精神海崩潰後，如果達不到去療養院的有意識條件，意識完全喪失，是安樂死還是去原始星。
是否要銷毀光腦。
是否要開啟原始星定位。
是否給家人或指定人員開啟看護視頻。
固然有了這些可能生活會好些，遇到意外也可能有人幫助。
但這幾乎是將自己最狼狽的一幕，暴露在人前，沒有隱私、失去尊嚴。
“選的人不多吧？”顧挽月的語氣幾乎是陳述。
白珒將意願書收起：“嗯，99%都選擇以最純粹的獸形去原始星生活。”
顧挽月抱起小奶狗，手撓撓他的下巴，小奶狗舒服地眯起眼，狗臉上滿是享受。
“它是會去療養院嗎？為什麼其他人不能去？就因為精神海完全崩潰了嗎？”
白珒看了一眼在顧挽月懷裡躺著，幸福的用兩隻爪子抱著蘋果啃的小奶狗：“如果有親人，或者指定監護人照顧的話，也可以不住療養院。”
白珒又將目光投向遠處昏迷的獸群：“不僅是失去人性，精神海在戰場完全崩潰的獸人，會不定時爆發，暴起傷人，他們的武力值也高於常人。”
顧挽月沉思，還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相比圈養、監視以免他們傷人，去原始星自由的生活，恐怕是最好的辦法。
望著漫山遍野昏迷的毛茸茸，她將又掏出兩個壓縮袋。
“給喜歡吃甜的獸人分一分，祝他們在原始星平安。”
軍醫給昏迷的毛茸茸們治療好了傷口。
一顆顆紅彤彤的蘋果被係在脖子上。
毛茸茸們軟乎乎的睡在地上，脖頸下掛著一抹紅，軟乎的肚皮順著呼吸起伏，看起來安穩祥和，甚至有點喜慶。
飛船很快到達。
這是專門通往原始星的運輸飛船，上麵印刷了原始星的綠水青山、碧海藍天。
白珒和星球指揮官，帶著星球上所有戰士，對著飛船齊刷刷的敬禮。
一直到運輸飛船再也看不到影子，手才放下來。
原始星。
又降落下來一批毛茸茸。
草原上，雪山巔、雨林中都紛紛發出各種獸類的咆哮。
陸續從昏迷中醒來的毛茸茸，有的感覺嘴裡一甜，有的好奇的捧著胸口的紅果果。
“嗷嗚？”
“吼哦~”
高大的棕熊嗅了嗅身上的味道，總覺得好像有點熟悉，嫌棄的看著自己被淚水沾濕粘起來的毛毛，覺得肯定是那個不長眼的小崽子乾的！
還啃了一口它的儲備糧！
這麼香、這麼好看、聞起來就甜甜的儲備糧！
棕熊氣呼呼咬了一口胸前的蘋果。
頓時眼前一亮！
***
顧挽月緩了好幾天，才從那天的情緒中脫離出來。
這時她才發現，枯雲星似乎一切都恢複了正常。
連那天觀察到的緊張氣氛，都好像全都消失不見。
“適應能力真強，也許這就是一線吧。”
顧挽月也振作起來。
決定趕緊將帶來的禮物，分給大家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