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煜：“您要信哪部分？”
徐小歌：“蕭子寧蕭樂然那部分，信信也無妨。”
至於林元風說的自己無心家主之位，深愛蕭子珊的話，當樂子聽聽得了。
林家弟子都快占領半個蕭家主城了，他要真維護蕭家，會對此視若無睹？
不過，徐小歌信不信不重要，林元風是不是真維護蕭家，也不重要。
所謂懷璧其罪，林元風能與蕭子寧分庭抗禮就是罪。徐小歌領到的任務是殺了這贅婿穩固蕭子寧的位置，林元風清不清白都不影響徐小歌來日要他的命。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一點。
徐小歌不喜歡林元風。
他這人很少對陌生人有明顯情緒波動，可他從聽到林元風聲音的那刻開始，就從心底冒出一種說不出的不舒服。
大約是八字不合。
林月靈滿腹心事，壓根沒聽見徐小歌和梅煜在說什麼，還是遇到了攔他們的人，她才回過神來。
攔路的是蕭家的二管家，名為周晏。
這人是個凡人，但油滑老練，在處理家宅事務上是一把好手，左老勉強也算知人善用，才將他提拔到了這個位置。
不過左老大概沒想到，這個凡人二管家居然在前幾年被林夫人收買，成了林家養在蕭家主宅的一條狗。
周晏麵上是和氣人，攔下徐小歌後，先上來一通關心，詢問貴客深夜出門可是有什麼需要，又笑說林家夫人不見了女兒，正著急呢。
最後說這夜已深，還請貴客們回房休息，若是有什麼需要，吩咐他們這些下人就是。
徐小歌微笑：“若貴客需要的就是出去呢？”
周晏諂笑，“貴客何必為難我們這些下人呢？”
徐小歌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貴客隻是想出個門，可你這做下人的不僅阻攔，還帶著人準備下黑手，我為難你？”
周晏：“……”
周晏原本是奴仆的做派，半躬著腰和徐小歌說話，可在聽聞這句後無奈笑開，站直了身體。
同時，突然出現了數十修士包圍了這處，裡層外層的。
這些人皆是身著淺緗色蕭家家服，是蕭家的看家護衛。
周晏：“您這也是，何必說得如此直白呢？隻要您無視林家小姐所言，裝成對我家小姐失蹤之事一無所知就好，我家小姐明早就回來的。這樣我們方便，您也方便不是？”
周晏不知徐小歌底細，隻知道是左老帶回來的，聽說修為不高，最多不過築基，還帶著生死不知的少年與貓。
如果不是他接到消息，說林家小姐去找了徐小歌，還要和徐小歌一起離開，他壓根不會把徐小歌放在眼裡。
周晏“勸”完徐小歌，又看向林月靈，
“不是小的胡言，您母親一定不想您摻和進來的。”
林月靈看向湧進來攔他們的修士們，心中五味雜陳。
這些人中除了蕭家護衛，竟還有她娘的貼身侍女！
這侍女名為寶芸，是名得她娘指點過的樂修，此時就和那些試圖攔下他們的蕭家修士站在一起。
雖聽了兄長說自家圖謀蕭家，可“聽說”終究隔著一層，如今鐵證在前，林月靈隻覺得身上從頭涼到了腳後跟。
自己母親確實與蕭樂然失蹤有關。
寶芸上前，對林月靈恭敬地叫了小姐，說著“夫人有事暫時離開，還請小姐莫要任性了，過來吧。此時過來，我不告訴夫人。”
林月靈看著寶芸，渾身僵硬了片刻，而後悲傷卻堅定地抽出了隨身唐刀。
什麼多餘的話都不必說，這動作本身就是態度。
周晏看著林月靈的表情，露出幾分假惺惺的憐惜。
周晏並不知今夜會發生什麼，他們這些小嘍囉隻要聽上麵的命令辦事就行了。
他們收到的命令是：看好主宅，在林夫人明早帶蕭樂然回來之前，蕭家主宅不能出岔子。
那些大人物們都被林家和蕭爺的勢力牽製住了，剩下的都是無名之輩，他自然不怵。
周晏此時攔徐小歌，也不過就是在鎖消息罷了，擔心徐小歌將蕭樂然失蹤的消息送到了外麵，其實心中並未將徐小歌和他身邊的兩個孩子放在眼裡。
周晏看向徐小歌，“貴客當真不退？”
答案可想而知。
而後他又裝模作樣地歎息了一聲，“這又是何必？”
話語落，隨手做了個“動手”的手勢，語氣輕慢，
“不要傷著林家小姐。”
隻提林月靈，卻沒提梅煜與徐小歌。
梅煜想都沒想，往徐小歌身後站了一步。
有徐小歌這尊大佛在，沒有他出招的機會，梅煜看得門兒清。
果不其然，徐小歌沒理會衝上前來的人，一撩玄色錦衣下擺，單膝蹲下，在地上繪了道符。
土遁符，微改了部分筆畫。
符咒落於地麵，浮起金光，而後突然，這片土地好似震顫了一下。
這張改動過的土遁符文也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
再下一秒，這些地上的符籙自發而動，不過瞬間，就到了衝過來的那些護衛腳下。
護衛腳下的土地好似瞬間化作淤泥，所有人的腳都踩不到實處，被迫下陷。
剛剛看著還周圍都是修士，這會兒居然大半陷進了土地裡，隻剩下上半身，死死卡住。
有人想要掙紮，可土遁符的力量墜著他們。
不過瞬間，情勢劇變。
周晏沒把徐小歌放在眼裡，故而隨手帶上值夜的護衛就過來了。
雖說蕭家的護衛也不是什麼泛泛之輩，大多都是拜入蕭家的外姓弟子，甚至不少都結了丹。可徐小歌連元嬰修士都不放在眼裡，遑論這些人。
周晏身上約摸有法寶，他倒是沒陷進去。
可此時還站在地麵上的，隻有他和那位林家的婢女了。
周晏臉色白了一層，臉上隱有驚懼。
徐小歌撚了指尖上的灰塵，站起身，真心問道，“你就沒聽說今日主街道上出的意外嗎？”
……主街？
周晏後知後覺，似乎是有聽聞過，今日城內主街出現修士決鬥，好似還是左老放的訊號，讓人去善後的。
周晏：“那些傷者是你所為！？”
徐小歌：“那倒不是，我是另外一個，乾這種缺德事的是你們家爺。”
周晏下意識有些腿軟。
這是能跟蕭餘書交手的人……
徐小歌彎唇：“還要攔嗎？”
周晏說不出話，可他清楚的知道——這不是自己能夠攔下的人。
他咽下口水，看了看身後的寶芸。
寶芸雖是侍女，卻也是林夫人教導過的樂修，實力不俗。
更何況同在林夫人手底下做事，寶芸本就位階比他高。
徐小歌順著周晏的視線看向寶芸。
寶芸也眼底帶著震驚。
她一開始也沒把徐小歌放在眼裡。
徐小歌身量纖細高挑，一身玄色錦衣，顯得腰身格外的細，再加上臉生得白淨，眉眼清俊，乍看幾乎有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意思。
看修為底子，好像也不過築基。
——竟是看走眼了！
徐小歌迎著寶芸的視線，天生的笑唇似彎非彎唇，眉眼更顯生動，尤其是眼下那顆血痣，襯著蒼白的膚色，倒像是殺人時不小心濺上去的血點子？
攔不住。
寶芸清楚的知道，她不是這符修的對手。
寶芸看向林月靈，道：“小姐您今日如此選擇，夫人會對您失望的！”
林月靈：“……”
林月靈：“我沒有選什麼，是母親選的，我一直在我自己的路上。”
那是蕭樂然，是收留了她大半年的蕭樂然。
蕭家的東西本就是蕭家的，說破天來，也是自己母親不對。
不知何時，寶芸手上出現了一支青玉蕭，
“我承諾了夫人要看住您，小姐想出去，那就從我身上踏過去。”
真是會打算盤，放著徐小歌不敢招惹，戰書專下給林月靈。
林月靈應戰，提刀上前。
可下一秒，張朱砂黃符自林月靈身後飛出，徑直落向寶芸身邊。
枚符分彆是魘禱，布霧和氣禁。
不過瞬間，寶芸就被籠罩在氣禁符封住的黑色霧氣中。
外麵的人看不見她，她也難逃出來。
林月靈愣了片刻，回頭看徐小歌。
徐小歌：“你有時間在這裡耽擱？”
林月靈：“……”
徐小歌：“自家恩怨留著下次私人時間解決吧。”
徐小歌帶著兩個孩子光明正大地自周晏身邊走過。
周晏的腳好像黏在地上了一般，根本動不得分毫。
徐小歌並沒有對他做什麼，是他不敢。
凡人之於修士大能就如螻蟻一般輕賤。
他並不覺得徐小歌會是個仁善的人。
雖然他知道該做點什麼，可，攔不下就是攔不下，何苦為此無枉丟了命？
.
出了蕭家主宅，林月靈就拿出了燈火闌珊圖。
這也是徐小歌要帶上林月靈，而不能讓她留在蕭家解決恩怨的原因。
林元風給的去傳承之地的路徑，得靠林月靈調動。
燈火闌珊圖是黃宙階的靈器，黃階靈器是天地玄黃四階中最低的，很多黃階靈器凡人也可使用，但這並不意味這些靈器全是下等廢物。
譬如燈火闌珊圖，這地圖在定位引路的功能上，幾乎無出其右者。
林月靈手上這張燈火闌珊圖是林家特意向蕭家的煉器師定製的，林家內部通用，自然也可以彼此共享地圖信息。
但外人卻用不了。
林元風也是用這個方法送出的路徑。
燈火闌珊圖本身是一張空白羊皮卷，羊皮卷右上角有個小小的手繪簡筆畫，分彆是鳥、魚和一條蚯蚓狀的小蟲子。
林月靈注入靈力之後，個小小的簡筆畫都活過來一般，鳥兒撲棱翅膀，魚兒吐著泡泡，蚯蚓扭動身子。
下一秒，鳥兒和蚯蚓自羊皮卷上浮出，當真化作飛鳥和蟲子，一個高飛入天，一個下潛於地。
在它們飛高和潛深的同時，林月靈手上的羊皮卷逐漸顯現出附近的山川地貌。
在這山川地貌的圖形之間，有一處格外顯眼的紅點。
那紅點就是林元風標注上的蕭家傳承之地，也是涉靈山靈脈所在。
徐小歌看了一眼，突然覺得有些眼熟。
但未多言。
他知微秘境中有神行符，但他停留在築基，肉身承受不住這種符咒的傳送，隻能用了土行符。
慢是相對慢了些，可誰讓金睛玉雪卷毛獅受傷了呢。
人在地下如風一般疾行，仿若魚兒在水中暢遊一般無所阻礙。
林月靈有心事，尚且反應不過來。
可梅煜卻是清醒得很，行走得這麼順暢，可徐小歌隻看過燈火闌珊圖一眼。
好像他本就記得路。
涉靈山是蕭家的主場，這裡又靠近主城，不論是地上還是地下，想必禁製都少不了。
就連燈火闌珊圖這種靈器，遇上禁製或是隱山藏海的陣法，圖像上都會出現“假象”。沒有林元風給的地圖，隻靠靈鳥和蚯蚓收集信息，很難獲得準確地圖。
可徐小歌帶著他們一路走的順暢，沒有遇到禁製阻攔，也沒在地下碰見什麼不該碰見的。
梅煜：“前輩對蕭家家主傳承之地，好像也很熟。”
徐小歌輕描淡寫：“去過幾次。”
去過幾次，但那時不知道那裡是蕭家的家主傳承之地。
梅煜又有些想撓眉毛了，他一做這個動作，就顯得不大聰明。
徐小歌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微笑，“想問什麼？”
梅煜搖頭，“隻是覺得，那好像不是可以隨便帶外人去的地方。”
徐小歌：“的確如此，所以我才欠了蕭家天大的人情。”
梅煜：？？？
·
蕭家家主傳承之地在涉靈山主山深處的地下一巨大溶洞宮殿裡。
徐小歌在離溶洞宮殿不遠的地方遇到了另一人。
那人是蕭家旁支子弟，名為蕭子塵。
他是林元風專門安排給徐小歌“引路”的。
蕭家的傳承之地隻有蕭家血脈才能進去，外人若想進入，須有蕭家人同行，以血打開禁製。
林元風雖身未至，但安排還算周到。
蕭子塵雖說一路打開禁製沒有遲疑，卻也隻願意幫忙打開禁製。
再往深處，他就不願去了。
“雖然在下也關心家主，但說到底，還是在下自己的命比較重要。更何況今夜有些特殊，那位聯係了諸多族內親族都聯係不上，隻能讓我這個旁支中的旁支來幫你們打開禁製——這可不是什麼小手筆可以做到的。裡麵想必也是龍潭虎穴，以我這修為隻怕應付不來，我就不去添亂了。我家家主和小丫頭，就托付給諸位了。”
蕭子塵一甩拂塵，跟得道高人一般對著徐小歌人行禮，緊跟著就撤了。
徐小歌見怪不怪。
梅煜天生情緒慢半拍，至於林月靈，心情低落，連帶著對外界的反應都遲鈍了。
徐小歌給自己和倆孩子拍了隱身符，往溶洞宮殿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