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溫的身體像是終於撐到了極限, 他踉蹌著向後退了兩步,背靠在牆上,向下滑去。
外麵的探照燈反射進微弱的光芒, 布魯斯終於借著這一絲絲的光線看清了埃德溫的情況。
他靠坐在牆邊, 一隻手捂著腹部,一隻手撐在地上,那柄漆黑色的長柄傘沒有了支撐, 隨意地倒在一旁。
不知何時, 子彈穿過他的腹部,汩汩鮮血從他的腹部流出。
白色的襯衫和淺咖色的西裝馬甲上已經暈染上了血色, 那暗褐色的痕跡還在向外擴展蔓延。
一向整潔乾淨的紳士先生此時已經顧不上自己的滿身血汙了。
“有人麼!這裡,這裡需要救援!有醫生麼!!”
布魯斯大聲喊道, 試圖尋求救援。
他蹲坐在埃德溫身旁, 用手試圖捂住傷口, 阻止血液繼續流出,但這樣的動作隻是徒勞。
埃德溫輕輕撫上布魯斯的手,示意他不要再做這樣徒勞的事了。
不知道是血的溫度過於溫熱, 還是因為失血過多,布魯斯隻感覺埃德溫的手是如此的冰涼。
他的心一沉再沉, 不由得攥緊了埃德溫的手。
布魯斯有好多話想對埃德溫說。
他想說我相信你,想說可不可以一直留下來作為我的家庭教師, 想說我不會辜負你對我的期望。
想說——
“不要離開我,埃德溫先生……”
布魯斯終於顫抖著聲音, 小聲說道。
埃德溫此時的狀態並不好。
他穿著防彈西裝擋子彈時已經斷了兩根,這種疼痛感對他來說並不妨礙他後續的動作,但在黑暗中麵對對方的火力壓製,他仍然被子彈擊中。
埃德溫知道自己不能在這時候倒下。他的身後是已經被逼到死角的自己的學生。
更何況, 他並不會真正的“死亡”。
在這個世界“死亡”隻是提前結束在這個世界的任務。
但布魯斯不一樣。他是有血有肉的,真實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
布魯斯是他完成任務的關鍵。
疼痛對於埃德溫來說微不足道,但失血過多仍然讓他不可避免的感覺到冰冷,腦子昏昏沉沉。
他脫力地靠在牆邊,朦朧間他好像看到布魯斯在他身邊,似乎還為他掉了幾滴眼淚。
如果不是實在沒有了力氣,埃德溫甚至有點想笑。
——這孩子。
在埃德溫心中,布魯斯一直像一隻黑色幼貓。
平時這隻黑色幼貓隻是裝作溫順地舔舐著自己的毛毛,但如果有人試圖接近他,試圖伸手撫摸他,這隻看似溫順的貓貓就會瞬間跳起,身上每一根毛都豎起,警惕地用那雙鈷藍色眼睛直勾勾看著你。
如果你還想不顧地繼續伸手,甚至會被給上一爪子,然後他便會瞬間跳開到安全地方,離得遠遠的。
他無時無刻不在警惕著一切,防備著一切。
他看上去凶且沉默,很難接近,但遠處看著他的人隻能感覺到他的孤獨與疲憊。
於是埃德溫劃分了一條線——“你不用信任我,我所教的你也可以有選擇的去學。”
在那雙鈷藍色的眼睛下,埃德溫保持著應有的距離,他不會去越過那條線,隻在線旁陪伴著這隻警惕一切的黑色幼貓。
他沒想過有一天,這隻黑色幼貓會自己跨過這條線,蜷縮在他身邊,甚至——
甚至為他流淚。
在原本的計劃裡,埃德溫對於自己的定位是,在學生漫長的生命中偶然陪伴他們同行的路人。
在短暫的同行路上給予他們幫助,而短暫的行程結束,他便在岔路口走向下一條路,而學生也在屬於自己的路上繼續走下去,或許多年後會突然想起曾經有那麼一位同行人的存在。
但現在,埃德溫突然有了些不一樣的感覺——這種感受很難辨彆,埃德溫此時昏昏沉沉的腦子還不足以讓他在此刻想清楚。
他隻是感覺有些遺憾。
他沒能多陪伴布魯斯久一些,沒能看到這隻黑色幼貓將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我不會死,我隻是……”
埃德溫斷斷續續地開口,他想說自己不會死,隻是前往了彆的世界,他想說不要因為這個難過,這不是死亡,隻是分彆。
但大口咳出的血阻擋了他之後的話語。
他感覺自己被一股吸力向上吸引著,這個世界已經逐漸開始排斥他的存在。
他的身體開始散成一簇簇微弱光芒,埃德溫用儘最後的力氣,輕輕拍了拍身旁眼圈泛紅的少年。
“我會陪著你,直到永遠。”
埃德溫最後輕聲說道。
下一刻,他的身體散成無數簇光芒,一刹那迸發出的光照亮了這個黑暗的角落,繼而逐漸消散。
他想告訴布魯斯,他沒有死亡,隻是繼續前行。
布魯斯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在埃德溫的身體開始消散時,他試圖伸出手拉住眼前的黑發青年,但光芒隻是徒勞地從指尖消散。
眼前的一簇簇光芒逐漸微弱,最後消散而去,隻剩下最後一簇光芒,輕輕漂浮在布魯斯的手心之上。
光芒十分微弱,但也足夠在這試圖籠罩一切的黑暗當中,隱約撐出一小片的光明。
“韋恩——布魯斯韋恩!”
終於有人來到了這間屋子,他大喊著布魯斯的名字,尋找著失蹤的韋恩小少爺。
“……我在這裡。”
布魯斯終於站了起來,他胡亂擦了擦臉,臉上已經看不出淚痕了,隻是眼角有些微紅。
在其他人看過來前,他小心翼翼地收攏手心,藏好了屬於他的那一縷光芒。
*
當埃德溫再次睜眼時,他來到了任務裡的第二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