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能不乾嗎?她要是不乾,村裡人會怎麼看她?他們家現在總共就六畝地,不把糧食收回來將來又要吃什麼?
金茉莉思來想去,拿著鐮刀去找自己的哥哥。
金柳樹:“……”
金柳樹很懶,以前農忙的時候,他都是想儘辦法不乾活,讓金小樹父子多乾的。
結果今年,金小樹往家裡交了點錢,說要搖船做生意不下地,他二叔年紀大了乾活又沒以前那麼有力氣……金柳樹想偷懶都不成。
結果他剛把自家地裡的活兒乾完,他妹妹來找他了?想讓他幫姚家乾活?
金柳樹當然是不情願的,但這到底是他妹妹……他帶著兩個弟弟,心不甘情不願地幫著金茉莉把活兒給乾完了。
但他少不得發牢騷:“茉莉,你也真是的,就這麼一點活兒你不能自己乾了嗎?你看金小葉,她當初大著肚子,還下地割稻呢!”
她哥也覺得金小葉好?金茉莉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金茉莉小的時候特彆可愛,她一哭金柳樹就會哄她,但現在金柳樹自己孩子都兩個了!
看到金茉莉哭,他隻覺得煩躁,還有點生氣。
他幫金茉莉乾了這麼多活,結果隻是說了一句,金茉莉就委屈上了……
秋收之後,有很多雜七雜八的事情要做。
金小葉沒空,就讓黎老根去做——黎老根雖然做得不太好,但還是會的。
至於黎青執……不到十歲的孩子都能打斷他的胳膊,沒人敢讓他乾活。
黎青執恢複了之前的生活,每天看看書,教教孩子,然後再用左手寫寫書,用右手練練字。
時間眨眼又過去了好幾天。
經曆了一場秋收之後,縣城就沒什麼人談洪家的事情了,洪暉也重新回到崇城縣的讀書人圈子裡。
“我那弟弟生來癡傻,那天也是犯了病……我平日裡都在讀書,並不知道他犯病的時候竟然這麼嚴重,真是對不住那位黎兄。”洪暉一臉愧疚。
洪暉的朋友見狀,紛紛開口:“洪兄你不必自責,這跟你無關。”
“你弟弟與常人不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依我看,分明是那姓黎的不對,本就是他主動跑到你弟弟麵前,才被打的,而他的胳膊會斷,也是他自己身體不好。”
“確實如此!那姓黎的被一個天生癡傻的孩子打傷後竟然鬨到公堂上……他指不定是嫉妒洪兄,故意找洪兄的麻煩!”
……
這些人聚在一起聊天,聊著聊著,就覺得黎青執不是個好人了。
洪暉是願意給賠償的,結果他非要鬨到公堂上……他是衝著洪家去的,就為了毀掉洪家的名聲吧?
洪暉的老師,是縣城的一個舉人,姓孫。
孫舉人年紀不小了,他在縣城開了個學堂,收了一些天資聰穎的學生。
跟李秀才收學生來者不拒不同,孫舉人收學生的要求很高,而他也是崇城縣公認的,最好的老師。
朱前一開始,其實是想讓朱尋淼跟著孫舉人讀書的,但是孫舉人看不上朱前,朱尋淼隻能退而求其次,去了李秀才那裡。
洪暉考上秀才之後,就不再日日去孫舉人那裡讀書,但這次重新回到崇城縣……他少不得要去拜訪一下孫舉人。
孫舉人跟洪暉的那些朋友一樣,覺得黎青執太過分。
黎青執被洪暉的弟弟打傷確實可憐,但出了這樣的事情之後,雙方明明可以坐下來好好聊聊……何必把事情鬨大?
“這個姓黎的我沒有聽說過,這次的事情,應當也不是他主導的,興許是那朱尋淼嫉妒你,才設計毀你名聲,毀洪家名聲,”孫舉人道,“幸好我當初不曾收他!”
洪暉哽咽了一下:“多謝先生信我。”
孫舉人想到這些日子縣城關於洪家的種種流言,愈發心疼自己的學生,拉著洪暉說了許多話。
洪暉麵對孫舉人的時候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但從孫舉人那裡離開,來到僻靜無人處,他就立刻冷了臉。
以前,崇城縣沒人知道他的弟弟是個瘋子,現在這件事卻已經人儘皆知。
洪暉一想到這件事就難受,也恨死了朱尋淼和黎青執。
可惜洪家早就沒落了,他又隻是個秀才,並不能把這兩人如何。
深吸一口氣,洪暉問自己的小廝:“我不是讓你去盯著朱尋淼和黎青執嗎?這一個月,他們都做了些什麼?”要是黎青執或者朱尋淼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他一定會讓這兩人聲名掃地!
然而……朱尋淼這一個多月不是去學堂讀書就是在家待著,休沐的時候都沒有出門,啥也沒乾。
黎青執同樣如此——他壓根就沒有離開廟前村!
至於黎青執在廟前村乾了什麼……怕進村子會被村裡人看出不對勁,他們的人並未進村,也就不清楚黎青執的具體情況。
洪暉聽完,更生氣了,偏又毫無辦法。
李秀才的學堂每逢初一十五都休沐,農曆十月初一這天,黎青執一大早就跟著金小葉出門,打算去找朱尋淼。
這一個多月,朱尋淼沒來找他,但托人給他送了一些書,同時送來的,還有他拜托朱尋淼搜羅來的文章。
這些東西,黎青執看了之後受益匪淺,就是……他已經看完了。
他打算找朱尋淼,再借一些書來看。
金小葉很早就出門了,黎青執跟她一起走,到朱家的時候也就有點早,朱前還在吃早飯。
人家吃東西的時候去拜訪不太好,黎青執乾脆去了廚房。
他跟周廚子聊得特彆好,這次特地給周廚子帶了禮物。
這禮物並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就是一些泥鰍,這是村裡人在水溝裡抓的。
廟前村並不是家家戶戶都種兩季水稻的,有些人家隻種一季水稻,冬天的時候會種油菜。
就是開油菜花的那種油菜,結出來的籽可以用來榨菜籽油。
油菜基本上九月播種,來年二月開花,然後結油菜籽……等油菜收割,正好可以種水稻。
當然也有人在冬天種小麥,種植時間跟油菜差不多。
水田裡改種這兩樣東西不需要澆多少水,水溝裡的水就越來越淺,然後一些有經驗的人,就跑去抓東西了。
除了泥鰍還能抓到小鯽魚、黃鱔、螃蟹乃至甲魚,不過最多的還是泥鰍。
黎青執花錢跟村裡人買了一些,大半自家吃了,剩下的就帶了來,打算送給周廚子。
當初周廚子可沒少送他東西。
來到廚房,黎青執就見周廚子正坐在灶膛後烤火。
夏天沒人願意燒火,但到了冬天,燒火就成了人們搶著乾的事兒。
“黎先生!”周廚子看到黎青執就笑起來:“你吃了嗎?我做點吃的給你填肚子?”
“我吃過了,不過要是有多出來的吃食,我能再吃點。”
周廚子聽得哈哈大笑:“鍋裡還有粥,我再給你拿個皮蛋。”
“謝謝周叔!”黎青執吃起來,順便把泥鰍給了周廚子。
周廚子很高興,跟黎青執聊起來,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就聊到了不太雅的事情:“唉,最近那收人中黃的人不天天來了,隔幾天才來一次,我家裡都臭了!”
縣城家家戶戶都用馬桶,馬桶肯定有味兒,要是幾天不倒,那味道就更大了。
城裡有規定,不許往河裡扔東西,往河裡倒馬桶更是不被允許,大家也就隻能等著人來收。
說完,周廚子想到了什麼,一臉尷尬:“黎先生,對不住,你吃東西呢,我不該跟你講這個。”
“沒事,你詳細跟我說說吧。”黎青執道。
見黎青執不嫌棄,周廚子就說了說情況。
以前崇城縣有很多糞夫收人中黃,那會兒城裡人甚至能將之賣錢。
但後來一個張姓商人壟斷了這生意,他們就拿不到錢了。
因為人中黃賣的錢本就不多,那姓張的商人又有背景……大家雖然會私底下發幾句牢騷,但日子照舊過著。
可最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些收人中黃的人總不來!
黎青執聽完,忍不住道:“將來說不定要讓你們出錢,然後人家才願意來收人中黃。”
那張姓商人這行為,不就是搞壟斷,然後再提價嗎?
據他所知,村裡人買肥料的價格也漲了。
不過這門壟斷生意,真的是臭氣熏天。
這生意雖然臭,但附近的百姓都要肥料,所以那張姓商人,怕是賺的不少。
按照周廚子所說,那張姓商人是縣城孫舉人的妻弟……這時代秀才沒什麼分量,但舉人是有分量的,甚至可以當官。就是靠著孫舉人,這個張姓商人才能在崇城縣搞壟斷。
黎青執之前對這個張姓商人沒什麼感覺,但猜到他的打算之後,卻忍不住皺眉。
希望他不要做得太過分,不然百姓的生活,一定會更加艱難。
兩人沒有繼續聊下去,因為朱尋淼來了。
“黎兄,你這段時間可寫了東西?”朱尋淼見到黎青執就問。
“寫了。”黎青執笑起來,拿出厚厚的一遝紙。
他又給苟縣令寫了個案子,還幫丁喜寫了一些。
既然要跟朱尋淼借書,這些就先給朱尋淼看。
不過他這次過來,也不單單是想要借書——他還想去拜訪一下李秀才,讓李秀才指點一下自己。
他雖然背了很多書,也會寫小說,但寫正經文章的水平著實不怎麼樣,若能得到李秀才的指點,他的科考之路應當會更加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