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字太灑脫了,與眾不同!”張巡撫看到黎青執拿出來的文章上的字有些吃驚:“這是你寫的?”
“大人,這是我左手的字。”黎青執道。
張巡撫道:“我看過你的左手字,之前沒這麼好……”
“寫《沉冤錄》的時候,練了練。”
張巡撫:“……”《沉冤錄》確實不短,但寫這麼一本書,就練出這麼一筆風格獨特的字來……黎青執也太厲害了一點!
黎青執右手的字非常好,而這左手字,在他看來並不輸於黎青執的右手字。
就是這風格有點獨特,有些人可能不喜歡,像他這樣喜歡的吧,又絕對會非常非常喜歡。
隻是都說字如其人,這字跟黎青執可一點不像,這字給人的感覺,著實有點“狂”。
張巡撫看過字,就開始看文章,然後他發現……文章更狂。
黎青執這次給他的文章,跟黎青執之前給他的文章截然不同,他甚至覺得這不是一個人寫的!
可這還就是一個人寫的!裡麵有些東西,黎青執之前還跟他聊過。
張巡撫看完一篇,馬上開始看第二篇。
他看得很認真,一直沒有說話,黎青執就也沒說話,坐在旁邊靜靜地等著。
許久之後,張巡撫道:“你這文章……太好了。”
黎青執之前的文章,字詞都是精雕細琢過的,好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
但這些文章……這是刀劍,是斧子,是能劃開一切的利刃!
張巡撫看得心跳加速,看完之後,心情久久不能平複。
這些文章,太讓他驚豔了!
不過要是讓人知道黎青執寫了這種文章,他的科舉之路肯定不會太順利。
大部分官員,並不喜歡這種刺頭。
“用煢獨散人的名字,也挺好,”張巡撫站起身,“子霄,你回去吧,這文章我明日拿去給方山長,今日……我想再看幾遍。”
張巡撫現在沒有心情跟黎青執多說,隻想研究研究黎青執寫的這文章。
“大人,那我先告退了。”黎青執向張巡撫作揖行禮,離開了張巡撫的住處。
而張巡撫又將文章看了一遍,然後就拿來紙筆,開始謄抄。
黎青執用煢獨散人寫的文章一共五篇,加起來字數不少。
發現自己一時半會兒抄不完,張巡撫乾脆把自己的一個心腹師爺叫來,跟他一起抄。
張巡撫的這個師爺是臨湖縣的人。
張巡撫在臨湖縣大開殺戒的時候,他主動找上張巡撫,要為張巡撫效命,張巡撫當時以為自己會死,自然沒有同意,但這人並未離開,而是在張巡撫住處附近租了房子,然後每日上門求見。
這也就算了,他還每天都給張巡撫寫一封信,洋洋灑灑地表忠心,當時禾興府有人說張巡撫壞話,他一個讀書人甚至去跟對方打了一架。
張巡撫挺欣賞他,再加上他有真才實乾,也就留了他在身邊。
“大人,您果然認識煢獨散人!”張巡撫的這心腹看到張巡撫給他的文章,心情激動。
他生活在臨湖縣,家裡也受過婁家的壓迫,甚至他父親,就是因為被婁家搶了生意,才會活生生氣死。
正因為這樣,他特彆崇拜揭露了婁家罪行的煢獨散人,把《沉冤錄》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
不過他雖然崇拜煢獨散人,但從未問過張巡撫煢獨散人的真實身份。
他知道晉王很恨煢獨散人,要是讓晉王知道煢獨散人是誰,煢獨散人就危險了。
“他這字太好了!”這人又道,又去看文章,然後越看越激動:“這文章……”這文章他都不知道要怎麼誇!
“你快幫我謄抄這文章!”張巡撫道。
這人立刻幫忙謄抄起來。
等他謄抄完……第二天,張巡撫約見了方山長。
他每次見方山長都約在城外,躲開周圍人的視線,這次也不例外。
“你找我有什麼事情?莫不是又要給我文章?”方山長匆匆趕來,在張巡撫對麵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喝了一口之後,方山長就無語了:“你這都是什麼茶?”他打開茶壺看了一眼,發現裡麵竟然還有不少茶葉梗,一時無語。
這種茶一般都是窮苦人家喝的。
他平日裡喝的茶算不得頂尖,但也不會喝這樣差的。
“能解渴就行了,”張巡撫道,“我是有文章要給你。”
“黎子霄寫文章的速度還真快……他對科舉研究頗深,一定會走得很順利,”方山長道,“隻是《安江文集》一個月才出一本,一個人的文章,一本裡最多刊登一篇,你給我這麼多文章,要上到猴年馬月去。”
方山長不太喜歡黎青執。他覺得真正的讀書人,不該去研究怎麼把八股文做得更加完美。
但他也知道這是不能避免的……事實上,黎青執的文章他已經整理出來,打算讓安江書院的學生學著寫。
“我這次拿來的文章,不是黎子霄寫的,”張巡撫道,“他的文章,比黎子霄的文章好了不知道多少!”
“還有這事?你快把文章拿出來,給我看看。”方山長來了興致。
張巡撫也不耽擱,將黎青執昨天給他的文章拿了出來。
他拿出來的,是黎青執寫的原稿,因此方山長最先注意到的,也是黎青執的字。
“這人的字有點狂……煢獨散人?是他的文章?”方山長驚訝過後,當即看起來。
而這一看……方山長坐不住了:“這文章,簡直振聾發聵!跟這一比,黎子霄寫的文章又算得上什麼?”
張巡撫聽到方山長的話有些好笑,當然他並沒有笑,反而附和:“我早就說了,他的文章,遠勝黎子霄!”
“這兩人的文章,壓根就不能放一起比!黎子霄寫的文章是家養的雀兒,煢獨散人寫的文章,卻是展翅翱翔的老鷹!”方山長道:“看這文章,我能看出殺氣來,這煢獨散人,絕對心懷天下!”
方山長對煢獨散人誇了又誇,對黎青執就有點看不上了。
張巡撫問:“老方,你敢讓《安江文集》刊登這文章嗎?”
“我有什麼不敢的?”方山長道:“我要把它放到這一期的《安江文集》裡!”
張巡撫沒想到他這麼著急:“這一期的《安江文集》已經印了不少了吧?怎麼放進去?”
“也是,而且這文章有這麼多篇,放不進去……我要加印一本《安江文集》!”方山長道。
張巡撫沒想到方山長竟然這麼看重這文章,甚至打算加印一本書,不免愣住。
然後他就看到方山長折好手上的紙,塞進了懷裡。
“等等!老方,這手稿是我的!”張巡撫拿出自己謄抄的文章:“這是我謄抄好的,你拿去印刷吧。”
方山長道:“這文章是煢獨散人讓你給我的吧?既如此,你怎麼能不給我原稿?”
“他這手稿,分明是給我的!”
兩個年紀不小的老人,為了幾份手稿爭執起來。
最後雙方各退一步,張巡撫給方山長其中兩篇文章的原稿。
方山長拿到五分之二的手稿,又拿走了全部的謄抄的稿子,回到安江書院。
他將負責編撰《安江文集》的書院的先生都叫了來。
“山長,莫不是這個月要出的《安江文集》出了問題?”一個先生開口詢問。來這裡的人都跟《安江文集》有關,應該是這書出問題了,就不知道出的是什麼問題。
方山長道:“這個月要出的《安江文集》沒有出問題,是我想加印一本。”
“加印一本?”眾人吃驚。
《安江文集》一直都是一個月出一本的,從未加印過,好好的為什麼要加印?
“你們過來,看看這文章。”方山長將自己手上拿著的,煢獨散人的原稿和謄抄的稿子拿出來給這些人看。
這些人看過之後,都被驚住了。
“這煢獨散人太敢寫了!”
“他寫這東西,就不怕引起眾怒?”
“他的字當真灑脫!”
……
眾人看法各異,甚至還有人對煢獨散人有些不滿——他出生世家,煢獨散人這文章,像是在指著他家裡罵。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文章寫得極好,一針見血。
大齊存在的,可能會拖垮大齊的一些事情,都被他指了出來。
其實這些問題,以前也不是沒人發現過,但一般人真的不敢寫,也寫不了這麼好。
“我想加印一本書,將這幾篇文章放進去,你們可有意見?”方山長問。
眾人麵麵相覷,都沒有意見。
這些文章分開放《安江文集》,那要連著放五期,中間指不定就會出點意外。
直接印成一本發出去,反而沒事。
那之後……煢獨散人是被人罵還是被人誇,就跟他們沒關係了!
隻是……距離八月十五隻有十來天,要重新印一本書,還挺麻煩的。
但也不是做不了……其中一個先生當即表示他可以幫忙排版。
這人說完之後,又有其他人也表示願意幫忙。
隻是……“山長,我都願意幫忙了,可否給我一份原稿?”
方山長冷了臉:“我可以親自排版,不必勞煩你們!”
文章一共五篇,而他隻拿到了其中兩篇的原稿。
讓他再往外分出去一份……這是不可能的!
那個想要原稿的先生隻能道:“那山長,你讓我多看看?這煢獨散人的字,我實在太喜歡了!”
這字真的太好了,遠勝黎子霄那端端正正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