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確實該給工錢了。
天越來越冷，新碼頭那邊的夜市沒人去逛，她們已經不去擺攤了，這些女工也就拿不到幫忙擺攤的錢。
“我正琢磨這事情，她們的工錢是不是應該給的跟縣城的女工一樣，然後扣掉早飯晚飯的錢？”金小葉問黎青執，從縣城招的女工，是不在他們這裡吃早飯和晚飯的，發工錢的話，要講究個公平。
黎青執道：“可以！小葉，既然我們都給工錢了，也該對她們有點要求……以後每天早上讓她們跟著我們上半個時辰的啟蒙班，中午再跟著我們上半個時辰的啟蒙班，你覺得怎麼樣？”
黎青執一直想讓這些年輕的女工學認字，但之前他沒時間教。
現在有時間了……他可以教一教，順便把啟蒙課本給寫出來。
當然，他到底是男的，在這個時代還是要注意一點，所以讓金小葉跟他一起給女工上課為好，或者乾脆讓金小葉去上課，他就待在一邊收集數據。
要是以前，金小葉會覺得讓這些女工學認字沒必要。
畢竟這很花時間，而且這些女孩子學了也沒什麼用，她們又不像她，打算去做生意。
但最近她要做的事情越來越多，很想找幾個幫手，又不好招男掌櫃放繡坊裡……要是這些女工能認字，也挺好的？
金小葉答應下來，而且第二天，就跟廟前村的女工們說了這件事。
能拿工錢，這些女工都很開心，但對金小葉說的她們必須學認字這事兒……她們有些茫然。
她們為什麼要學認字？她們又不去考科舉！
要知道他們村，總共沒幾個認字的。
金小葉道：“你們要是能學會認字和算賬，可以當掌櫃，工錢跟錦娘王姐還有徐夫人拿的一樣多。”
廟前村這些女工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黎青執著手編寫教材，讓金小葉教金葉繡坊的女工認字的時候，省城，沈家的書坊已經把《治水策》全部排版好，開始印刷了。
沈家家主讓人先裝訂出二十本《治水策》來，然後跟二十套《逃荒錄》一起裝進箱子，帶著前去拜訪張巡撫。
張巡撫得知沈家家主來了，立刻讓人進來，然後就見沈家家主身後，有兩個家丁抬著個箱子。
“這是？”張巡撫詢問。
沈家家主打開箱子：“張大人，這是《逃荒錄》和《治水策》！我的書坊已經印出來了，準備了二十套給您送來。”
張巡撫看了一眼，發現箱子裡裝的，確實是裝訂精美的《逃荒錄》和《治水策》，他拿起一本翻了翻，發現裡麵沒有絲毫錯誤。
這書的質量，比當初黎青執他們自己印的《沉冤錄》好了不知道多少。
“多謝。”張巡撫道，他正好想要一些書送人。
“不用謝，大人，這書已經開始印了，印出來之後，第一批書我會全部帶去京城，第二批書等我的船隊離開江安省半個月後，再在省城出售……”沈家家主說著自己的打算。
他之所以打算半個月後再開始賣書，是怕提早開始賣，有人買了書之後快馬加鞭送去京城。
半個月後再賣的話……他的船隊已經到京城了！
他要成為第一個把書送到京城的人！
沈家家主又道：“這次我會跟著船隊去京城，大人您有什麼東西要我帶去京城嗎？”
“不用了。”張巡撫道。他平日裡，也就跟自己的好友通通信，那些信件走驛站就行，不需要沈家家主專門幫他送。
沈家家主提醒張巡撫：“張大人，我這次會去拜訪呂公公……”張巡撫身為呂公公的人，是不是應該給呂公公送封信送點東西？
張巡撫聽到沈家家主這話，就知道沈家家主在想什麼了。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看了看箱子裡的書，張巡撫道：“我確實有東西要交給呂公公，你稍等。”
張巡撫打算把黎青執的手稿交給沈家家主，讓他拿去給呂慶喜。
沒彆的原因，主要是黎青執的手稿，字太漂亮，太討人喜歡了。
這手稿交給呂慶喜，相當於是給了皇帝……他相信皇上會喜歡，甚至會對“煢獨散人”有好感。
當今聖上學問不差，也欣賞有學識的人。
黎青執的手稿張巡撫早就整理過，他將之疊好，給了沈家家主：“這是《逃荒錄》的原稿，你把它交給呂公公吧。”
沈家家主有點沒反應過來，張巡撫不寫信，反而給他一份《逃荒錄》的原稿？
這是想乾什麼？
沈家家主有心再攀攀關係，但張巡撫已經送客了。
他隻能拿著那原稿回家，順便跟自己夫人說了這件事。
沈夫人來了興致：“你將那原稿拿來給我看看。”
沈家家主立刻就把稿子給了沈夫人。
沈夫人剛打開，眼睛就亮了，目光再也沒辦法從上麵挪開。
沈夫人出身書香門第，她的母親還是出了名的才女，她從小跟著母親讀書，才學也非常好。
可惜的是，她母親在她十五歲那年去世。
她爹不學無術才學平平，以至於不喜歡她和她的母親。
除此之外……她的母親生了她之後就再無所出，以至於不受她祖父母待見。
在她母親去世後，他爹娶了年輕貌美的新人，再加上原先的那一群妾室……他爹隻顧著那些鶯鶯燕燕，完全不顧她。
她守孝三年之後，婚事就被蹉跎了，之後更是被嫁給一個商人。
她起初極為不滿，但到了沈家之後，發現沈家沒有那麼多規矩，她丈夫還願意給她錢，讓她去買字畫買孤本……時間一長，她覺得沈家也挺好。
也就是在沈家這樣寬鬆的環境裡，沈夫人一個勁兒地為自己的愛好花錢。
而她的愛好，主要就是字畫。
不久前，她就高價收購了黎青執的一篇作品反複欣賞，而現在……
這煢獨散人的字，比黎青執的字更討她喜歡！這樣獨樹一幟，不受拘束又有章法的字，她以前從未見過。
“這字也太好了……相公，這稿子能不能給我，不送去給呂公公？”沈夫人眨巴著眼睛看著沈家家主。
沈家家主和沈夫人都已年過四十。
四十多歲的沈家家主已經發福，頭上也沒幾根頭發，但沈夫人不同，彆人看她外表，會以為她隻有三十多歲。
她每日讀書寫字收藏字畫，還一身書卷氣，氣質出眾。
而沈夫人的模樣，恰好是沈家家主最喜歡的，以往被她這麼一看，沈家家主什麼都會答應。
他夫人也就是買點字畫什麼的，憑什麼不答應？他夫人買回來的字畫，要是轉賣出去還能賣更貴！當然，他夫人不賣就是了。
但今天……沈家家主一個激靈，立刻道：“不行！”
他夫人前段時間喜歡黎青執的字也就罷了，那黎青執二十出頭，都能當他兒子了，他沒什麼好計較的。
但這個煢獨散人，他估摸著應該跟他差不多年紀，要是他夫人整日看這人的字和文章，拿他跟煢獨散人比……
要是煢獨散人還露了麵……
沈家家主覺得煢獨散人應該是個長須飄飄身形瘦長很有氣質的中年男人。
那樣的人，多招人喜歡！
他夫人瞧見了這樣的男人，指不定會嫌棄他！
沈夫人見沈家家主拒絕，並不覺得奇怪。
這是張巡撫要給呂公公的東西，他們確實不可能留下。
但這字實在太好，她想好好欣賞一番，不欣賞個十天半個月，她都舍不得放手……“那我與你一道去京城？路上我要好好欣賞一番這字。”
“夫人，京城路途遙遠……”沈家家主試圖說服自己夫人。
沈夫人立刻冷了臉：“你不讓我去，莫不是在京城養了外室？”
沈夫人自己的親爹是個沉迷女色的，她沒成親前，就不想要那樣的丈夫。
成親之後，她對沈家家主管得也很嚴，不許沈家家主亂來，若有點苗頭，那必然是要生氣的。
也是她運氣好，她公爹還有沈家家主都敬重讀書人，又想改換門庭，因而對她極為縱容，沈家家主更是一直沒納妾。
沈家家主指天發誓，說自己沒有養外室，最後還不得不答應沈夫人，讓沈夫人與他一道去京城。
而在他答應之後……沈夫人忙不迭地看煢獨散人的字去了。
沈家家主失落不已，偏偏他自幼讀不進書，隻喜歡跟人交朋友，都這麼多年了一筆字還是像狗爬，甚至就連沈夫人給他生的兩個兒子都像了他……
他沒有拿的出手的字畫，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夫人欣賞彆人的字畫……
算了，眼不見為淨！
沈家家主轉身離開，卻不知道他一走，沈夫人就拿出一百兩銀子，讓信得過的管家去求見張巡撫，說沈家家主仰慕煢獨散人，想求一幅煢獨散人的字。
張巡撫聞言有點茫然——沈家家主之前來找他的時候，怎麼不說這事？
不過黎青執應該願意寫。
他已經看出來了，黎青執很愛錢。
黎青執收到張巡撫送來的信的那天，同時得到了吳白川的消息。
吳白川告訴他，沈家的商隊再過幾天，就要出發了！
之前沈家那邊傳出消息，說可能會推遲一些日子出發，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走，這讓吳白川很擔心，現在的話……總共也就推遲了五天，倒也不妨事。
黎青執聞言輕咳了一聲。
要不是他多寫了一本《治水策》，沈家肯定不會晚出發。
不過沈家家主是真的很大方！前前後後都給了他兩千多兩銀子了！
現在，沈家家主還給他一百兩銀子，就為了求一幅字……黎青執覺得可以寫。
這可是一百兩銀子，當初他給朱前寫自傳，寫了很久很久，也就到手一百兩銀子。
他不僅要寫，還要寫得讓沈家家主滿意。
黎青執都想寫一篇文章，專門誇獎沈家家主了！
但煢獨散人的人設是個逍遙自在不在意外物的……到底寫什麼東西，他要琢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