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事後他發現不對,玉溪府已經屍橫遍野。
隻是……擔心刺激到聖上,以及當時涉及的人實在太多……最後這件事大事化小,不了了之了。
現在……煢獨散人又把這件事扯了出來?
書稿有很多,呂慶喜一時半會兒看不完,不看完的話,他也不敢做決定……
呂慶喜道:“你先回去,這書……咱家慢慢看。”
“是,千歲爺。”沈家家主離開了。
呂慶喜等他離開,立刻就看起手上的書來。
之前因為那本《沉冤錄》,呂慶喜在皇帝麵前哭了一場……但那場哭,他作秀居多。
他本身不覺得有必要哭。
他自己就挺慘的,小小年紀險些餓死,之後又被切了子孫根,家裡人也找不到了,他無親無故,斷子絕孫。
所以……何必為彆人傷感?
可這書不一樣。
這書裡寫的,是他的家鄉。
他離開家鄉的時候還是個孩童……他其實很懷念在父母身邊的日子,也想念自己的家鄉。
黎青執雖然寫了呂慶喜熟悉的家鄉,但為了避免惹怒呂慶喜,書裡寫到的人,沒一個姓呂的。
隻是……呂慶喜年幼時,他家中極為貧苦,這書裡出現的人,其實都是跟他家差不多的情況。
呂慶喜沒有哭出聲,眼眶卻已經濕潤了。
他發達後沒找到家人,但他一直覺得家裡人還活著,比如他弟弟,可能是在彆人家做佃農。
比如他妹妹……隻要她長大,總能嫁出去,興許已經生兒育女。
可就算他們之前活著,被洪水那麼一衝……他們還能活下來嗎?
呂慶喜看了整整一天。
他先將這書看完,又看了那本《治水策》。
這煢獨散人太聰明了。
他知道隻是百姓的慘狀,並不能給晉王帶來多大的麻煩,所以……他著重寫了盂縣縣令李兆。
李兆身為盂縣縣令,本身並無錯處,一直好好賑災,結果突然被砍了。
朝中官員看到這情況,是何感觸?
呂慶喜不知道這煢獨散人是何許人,但他知道,這人絕對跟晉王有仇。
親眼見到了當年那場水災的人,哪個跟晉王沒仇?
被人送到他屋裡的,他的同鄉木珍珠,不就恨極了晉王?
明日裡,他要把這書交給聖上,再哭一哭六年前的事情。
此外……這書他要快些印出來!再讓木珍珠多散播散播這方麵的消息。
他相信木珍珠會把事情辦好。
畢竟木珍珠,就是因為六年前玉溪府的事情,才跟晉王結仇的。
這麼想著,呂慶喜找來手下,讓他們給沈家家主送去一些賞賜,再讓沈家家主明日一早來見他。
他打算見過沈家家主,了解些情況之後,再去見聖上。
京城是有宵禁的,晚上不許百姓隨意走動,尤其是靠近皇宮的那幾條街。
但拿著呂慶喜給的令牌,自然可以暢通無阻。
於是這天,沈家家主都已經睡了,又被叫起來,然後就得知呂慶喜給了他賞賜。
他去看了看那些賞賜,就知道自己這次,要交好運了!
沈家家主太過興奮以至於一晚上沒睡好,而第一天一大早,他去了呂慶喜府上。
沈家家主在呂府門口,遇上了木掌櫃。
木掌櫃是這幾年冒出頭的,沈家家主之前沒見過她,但聽說過她。
木掌櫃也早已知道沈家家主來到京城的事情。
雙方笑著打招呼,一同進去找呂慶喜。
呂慶喜已經醒了,他讓兩人進去,卻沒有顧上木掌櫃,而是問沈家家主:“這書,你到底是如何得來?”
沈家家主立刻道:“千歲爺,這是張巡撫給的……”
他將張巡撫找人印書,正好找到沈家,然後他用最快的速度將書印出來的事情說了。
“書你已經印了?印成了什麼樣子?”呂慶喜問。可彆還印得那麼寒磣!
沈家家主立刻拿出一套書給呂慶喜:“千歲爺,這是草民精心印刷的書,共印了一萬套,帶來京城五千套。”
沈家家主下了血本,這書印得極為精致,書皮也用了上好的紙張。
呂慶喜看過極為滿意,又想起來一件事,問沈家家主:“你詳細說說,你去見張巡撫時的事情。”
沈家家主不明所以,但還是把那天的情況說了,其中就包括他問張巡撫有沒有要捎帶的東西,張巡撫說沒有的事情。
不過他也幫張巡撫說了句話:“張大人想來是政務繁忙又囊中羞澀,才沒給千歲爺請安。”
正常來講……怎麼都要送點禮啊!
呂慶喜之前心情一直很差,但聽沈家家主說完,心情卻好了一些。
張誌儒壓根不是他的人,沈家家主卻想讓張誌儒給他送禮……張誌儒一定很難受!
還有這書,張誌儒怕是隻想印出來,結果沈家家主偏要給他送……
光是想想,他便覺得心情愉悅。
“我這就入宮。至於你那些書……交給珍珠吧,她會把事情辦好。”呂慶喜道。
木珍珠辦事,他是放心的。
木掌櫃一直在旁邊聽沈家家主和呂慶喜的對話,雖然兩人說得並不清楚,但她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等呂慶喜離開,她當即看向沈家家主,詢問起來。
沈家家主道:“是這樣的,煢獨散人寫了一部《逃荒錄》,寫得正是六年前玉溪府水災的事情,他還將當年盂縣縣令的手稿整理了一番,寫了一部《治水策》……”
“盂縣縣令?”木掌櫃一愣。
她一直想為父親申冤。
可她發現,這事已經了結了,而且她沒有證據。
她壓根不能為父親申冤,甚至需要小心一些,免得被人發現她是李兆之女。
沈家家主道:“那盂縣縣令李兆,當真是個了不得的人,可惜了……”
木掌櫃有點茫然——她很敬重自己的父親,也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好官,但她父親並不是多麼出色的人……
沈家家主道:“木掌櫃,你應當不知道他,但你隻要看了煢獨散人整理的《治水策》,就知道他多麼有才了!”
木掌櫃更茫然了,她跟著沈家家主來到碼頭,看到了一大堆書,又拿了一本簡單翻看。
她隻看到一些隻言片語,但已經被震撼到了。
當初煢獨散人寫《沉冤錄》,將臨湖縣百姓的慘狀寫得入木三分。
而這次他寫《逃荒錄》,玉溪府的種種慘事,又躍然於紙上。
木掌櫃隻看了幾個片段,就已經忍不住想要痛哭出聲。
當然她沒哭,因為沈家家主指點了跟李兆有關的片段給她看,她看到了書中對她父親的描述。
這些描述,讓她覺得有些不真實。
她父親不是這樣的,至少沒這麼聰明。
在她記憶裡,他父親確實很愛重百姓,水災前就一直在加固堤壩,水災發生後,他更是不顧安危努力救災。
但他寫不出來《治水策》。
他是個讀書人,不擅長實乾,收集很多治水的書回來後,看是看了,但懂得還沒有他的師爺多。
煢獨散人,為什麼要這麼寫?
木掌櫃思索過後,很快就想到了原因。
光是百姓的慘狀,不足以將玉溪府的事情鬨大,畢竟這是天災。
雖然一開始賑災出了問題,但後來還是賑災了的!
而且那已經是六年前的事情,朝中官員不一定願意舊事重提。
但若是……當年冤死了一位好官呢?
不管怎麼樣,她對煢獨散人萬分感激。
有了這書……她就有把握為自己父親翻案了!
她父親今後,還會成為一個公認的好官!
木掌櫃積累的情緒在此時爆發,眼眶瞬間紅了。
“木掌櫃?”沈家家主擔心地叫了一聲。
“沈老爺,我跟千歲爺是同鄉,因而看到此書,便有些動容。”木掌櫃道。
“原來如此!”沈家家主算是知道原因了。
“這些書,便交予我吧,我會讓京城的百姓,都知道當年玉溪府的慘狀,也讓他們知道,玉溪府盂縣,有個縣令叫李兆。”木掌櫃笑起來。
煢獨散人必然跟玉溪府有關,而他寫這書,肯定是因為他恨晉王。
他們是同道中人!
木掌櫃讓人將書全都搬去自己的住處,又讓人把包括常端在內的,能幫她辦事的人全都叫了來。
這些書,她要儘快賣出去!
常端急急忙忙來到木掌櫃家中,就得知煢獨散人寫了新書。
他怎麼完全不知道?
黎青執讓吳掌櫃給他送的東西他已經收到了,裡麵全是吃的用的,但沒有任何跟黎青執的新書有關的東西。
這書不是常瞻印的?
這書確實不是常瞻印的,常瞻印不出那麼精美的書來。
常端接過書看了看,得知這書的內容,頓時有些激動。
他就知道,黎青執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找晉王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