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湊近了一些,上半身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趴在辦公桌上,他的脖子往沈葵的方向直直地伸去,眼睛死死地注視著她,目光中湧動著某種瘋狂的情緒:“你……難道不想知道,公司這麼多人,為什麼偏偏要派你去分部嗎?”
他奇怪的動作令沈葵感到不安,她下意識地想要後退,但雙腿卻仿佛被粘在了原地,她遲疑地搖頭:“我不知道。”
“因為……”
徐叔拖長了音調,一邊說著,一邊又往沈葵的方向湊了湊。
他的半個身子完全貼合在了辦公桌上,下肢與上半身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藕斷絲連般的連接狀態,他的脖子不斷地向前延伸,如同某種活著的軟體動物,正在緩緩地、逐漸靠近……
眼前詭異的一幕卻絲毫沒有令沈葵慌張,她甚至有些恍惚地想著,徐叔的脖子……真的有這麼長嗎?
她的意識仿佛被剝離了軀體,沉入了某種混沌的原液之中。她眼前的畫麵逐漸變得模糊,隱約中她看到那桌上趴伏著的人仿佛變成了一條碩大的黑色巨蛇,正緩緩地向她逼近。
明明是極為恐怖的畫麵,沈葵的內心卻詭異地平靜。
她看著對方慢慢地、慢慢地近了……
更近了……
蛇頭高懸在她的顱頂,對著她緩緩張開布滿獠牙的大口……
就在這時——
“小沈!小沈!你怎麼了?沒事吧?”
同事張姐急促的呼喚聲傳到耳邊,如同一雙大手將沈葵從另一個世界猛地拉了出來。
沈葵感覺眼皮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光亮,大腦在逐漸蘇醒。身下傳來的微涼觸感提醒著她此刻似乎正躺在地上,她睜開眼睛,看到同事們將她圍在中間,自上而下地看著她,目光中透露著關切。蹲在身旁的張姐一邊焦急地撥打電話,一邊輕輕拍打著她的身體。
“我……怎麼了?”
沈葵揉著額頭緩緩坐起來,同事們七手八腳地將她扶住,有人說道:“你剛才突然暈過去了,怎麼回事?有沒有彆的不舒服?”
“沒事……”沈葵虛弱地揉揉了額角,強撐著坐起來,她的身上還有些乏力,她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記憶正在逐步恢複,如果沒記錯的話,她剛才……似乎是在老板的辦公室?
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她會暈倒在這裡?
她想了想,試探地問道:“徐叔呢?”
同事們一愣,彼此對視了一眼,張姐遲疑道:“徐叔……去外地了啊,都好幾天沒回來了。”
“外地?可剛剛……”說到這裡,沈葵一頓,腦中突然湧現的畫麵讓她瞬間想起了先前發生的一切!
徐叔扭曲的軀體,蛇一般不斷延長的脖頸,以及大張的獠牙巨口……
難道……剛才那怪誕的一幕,隻是她的幻覺?!
不、不對……
那種感覺太真實了,幻覺真的能達到那種程度嗎?
還是說……她又一次進入了某段平行時空?
可是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她從洗手間返回辦公區之後?還是從她踏入公司開始?
最關鍵的是,平行時空也好,幻覺也罷,到底是什麼力量一而再再而三地觸發了它?
沈葵回想起自己這段時間的遭遇,離開隧道後,算上這次,她先後經曆了至少三次類似的情景——醫院的遭遇還曆曆在目,昨晚在老房發生的一切更是讓她無法忘記,再加上眼下的這一幕……
這三者之間,是否存在著某種規律?
沈葵定了定神,為了不打草驚蛇,她並沒有向同事們求證剛才發生的一切,不過從大家的反應來看,他們似乎都沒有徐叔在場的記憶,托前兩次經曆的福,雖然沈葵此刻並不明白這一切的根源到底在哪裡,但她已經清楚自己應該如何應對。
她從地上站了起來,再三向同事們表明自己的身體沒有異常,這才回到了工位。
在確認同事不再繼續關注自己後,她抽出一張白紙,循照記憶將這三次的經曆分彆按時間、地點、涉及人物、具體經曆依次羅列了出來。
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是在醫院,當時她剛剛蘇醒,隧道裡發生的一切都令她感到茫然和恐懼,心力交瘁之下,她無法分清自己究竟是在夢境還是幻覺之中,在那一次的遭遇裡,她初步接受了關於平行世界的概念,並且也針對這一假設進行了部分驗證;
第二次是在昨晚,老房裡發生的一切都十分突然,卻也留下了不少的破綻。到目前為止,雖然季尋還沒有對他昨夜的行為作出任何解釋,但通過那盆被摔碎的花盆以及季尋慌張的反應來看,可以肯定地是,昨晚發生的一切,不論是幻覺還是平行時空,經曆那一切的人,並不止她一個。
第三次則是現在,在公司的眾目睽睽之下,她再次經曆了無法用常理解釋的現象。
她將這三次的遭遇分彆按照對應的要素填入表格中,隨後,她將這些事件中重合的要素串聯起來,這麼一來,整張表格瞬間清晰了不少。
經過比較,她立刻發現,這三次事件雖然發生的時間、地點、參與的人物都有所差彆,但最核心的幾個條件卻都是一致的——
它們都具備小場地、短時間、在場人員均沒有相關記憶的情況。
唯一的區彆在於……
沈葵停頓了片刻,在季尋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圈。
這三次事件之中,唯一的區彆就在於……本該沒有這段記憶的季尋,卻作出了與之相反的反應!
昨夜季尋倉皇掛掉的電話,恰恰成為他經曆了那一切的證明。
可為什麼彆人都不記得,偏偏季尋能夠記得呢?
是季尋的身上有什麼特殊的地方,還是說……
推論至此,沈葵不由地冒出了一個令人膽寒的猜想——其他的人……會不會其實也記得?隻是他們都比季尋更會隱藏,這才讓她產生了隻有自己經曆了這一切的錯覺?
這個猜想令沈葵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她停下筆抬頭打量著周圍。
公司裡已經恢複了往日熱鬨的氣氛,同事們一邊忙著手上的工作,一邊插科打諢地聊著天,剛才發生的一切仿佛都隻是一場幻覺……
可是……他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沈葵看著麵前這張被書寫得密密麻麻的白紙,忽然之間,對周圍的一切都產生了巨大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