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一招手, 身後的人聽話地上前將沈葵架起。
出於對藥物質量的絕對信任,他們甚至沒有發現在架起沈葵的瞬間門她的肢體出現了短暫的緊繃——那是肌肉在緊張時下意識的防禦反應,但隨即她便強迫自己放鬆下來, 四肢假裝無力地垂落, 眼神迷茫而呆滯。
小林滿意地打量了她一眼:“看樣子她對藥物的耐受程度沒有我們預期那麼高。”
“或許是精神已經徹底崩潰了吧。”趙玲玲淡淡地說。
“也是, 畢竟我們之前也在不少人身上做過類似的實驗,她已經是抗得最久的一個了。”
小林指揮著幾人將沈葵送往實驗室,經過季尋所在的囚室時, 室內傳來含糊不清的叫喊聲,趙玲玲腳步一頓,不耐煩地說:“這個人怎麼又在鬼哭狼嚎。”
“你讓他安分點,等我們這邊的事情處理完再放他出來。”小林說。
“好。”
趙玲玲轉身往回走, 經過沈葵身側時, 她的手指不著痕跡地在沈葵的手背上輕輕一點, 那動作如同蜻蜓點水般轉瞬即逝,但沈葵卻瞬間門懂得了對方的意思。
兩人擦身而過, 沈葵在小林的押送下被關進了實驗室。
剛一進去她就不著痕跡地打量四周, 這裡的安保防禦明顯低於剛才那間門囚室, 他們將她送到實驗座椅上,用兩根皮質的綁帶將她的雙手分開捆住,隨後燈光熄滅, 眾人依次離開。
沈葵獨自在昏暗的實驗室內坐了很久, 儘管目之所及的四周並沒有發現監控設備, 但她依然不敢輕舉妄動。
從剛才趙玲玲的反應來看, 對方大概率會在接下來的某個時刻前來接應自己,在此之前沈葵打算先按兵不動,畢竟按照張春風之前的說法, 實驗最早也要明天才會開始,至少現在她還是安全的。
趁著現在無人打擾,沈葵仔細回憶了上個世界最終的結局,結合季尋剛才講述的信息,整個事件的脈絡在她的腦海中已經變得完整而清晰。
沈葵推測,裔神教接下來應該是計劃將她體內的神明通過某種特殊的手段剝離,然後再返回若水的祭壇,利用獻祭的形式令神明徹底複蘇。
就算她此刻逃跑,餘生也永遠無法擺脫裔神教的陰影,更何況——
沈葵閉上眼,先後兩世的經曆在她眼前如同走馬燈一般快速閃過,她想起這些歲月裡和夥伴們相處的細節,以及眾人最終的結局,隨著畫麵的變化,沈葵胸腔內再度燃起熊熊的烈火,強烈的悲憤讓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做點什麼。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輕響,沈葵猛然回神——難道是趙玲玲來了?
她並沒有急於動作,依然保持著鬆散地靠坐在椅子上的姿勢,視線渙散地投射在正前方的牆麵,用餘光關注著門口的動靜。
“吱呀”一聲,門被緩緩推開,外麵探入一個腦袋:“花花?花花你在這裡嗎?”
聽到這個聲音,沈葵汗毛一豎——來人竟然是那個假田可!
“田可”輕手輕腳地溜進實驗室,看到椅子上的沈葵,著急地湊上前:“花花,你還好嗎?彆急,我來救你了。”
沈葵毫無反應,她的眼神中沒有絲毫波動,“田可”見狀似乎也並未感到奇怪,她動作利落地拆掉綁帶,將沈葵從座椅上扶起來:“還能走嗎?我們得快一點。”
沈葵依然沒有回應,她四肢放鬆地垂下,任由對方擺弄。
“田可”費勁地將沈葵攙扶到門邊,忽然,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突然說道:“等等——”
她猛地轉頭看向沈葵,這一瞬間門兩人之間門的距離極近,近到沈葵甚至能清晰地從對方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田可”微微一笑,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說道:“我怎麼忘了,田可早就已經死了……一個死人要怎麼救你呢?”
話音剛落,沈葵條件反射般地眉頭一動,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不自然的裂痕,這一瞬間門的變化完全落入了“田可”近距離凝視的雙眼中,沈葵心道不好,正要後撤,就在這時——
身後突然竄出一道黑影,隻見趙玲玲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她順手抄起一旁的凳子,照著“田可”的腦袋就是“邦邦”兩下,嘴上還不忘說著:“早看你不順眼了,一個假貨還敢冒充可可姐,去死吧!”
“田可”猝不及防被她擊倒在地,鮮血頓時流了一地。
沈葵眼神複雜地看了“田可”最後一眼,轉身向外走去。
“季尋呢?”
沈葵跟著趙玲玲往外走,不知是否是為了配合假田可的這場戲,門口並沒有守衛,走廊上空空蕩蕩,兩人急促的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
“我讓他走另一條路,”趙玲玲刷開一道隱形小門,示意沈葵彎腰進入,一邊解釋道:“他身份特殊,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暫時不會對他下手,而且他對這裡的路線也很熟悉,正好可以幫我們吸引一部分注意。”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替他們工作的?”沈葵說。
“從一開始。”趙玲玲平靜地說:“我沒有你們這麼好運,還能稀裡糊塗地過上十幾年,我這一世從生下來就是孤兒,被裔神教的人當作下一代的信徒在培養,長到十幾歲的時候發生了淮西河事故,從那時候起,兩條世界線開始合並,教派裡的人全都蘇醒了上一世的記憶,他們當然就更不願意放過我了。”
聽到這話,沈葵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在沈葵關於上一世的記憶中,趙玲玲一直是個桀驁不馴的特殊存在,她似乎對於世界有著一種全然不同於常人的理解,哪怕處於極端困苦的環境之下,她也有著永不屈服的精神——因此,當後來趙玲玲逐漸臣服於裔神教的控製時,沈葵還曾困惑過很長時間門。
沈葵試過和她溝通,想要了解她真實的想法,然而麵對所有的疑問她永遠隻回以冷笑。
她將自己藏在了厚厚的麵具之下,到死都沒有說出真實的理由。
而直到此時,沈葵才終於明白,原來趙玲玲始終還是最初的模樣——她從未屈服,隻是選擇了一種更為隱蔽而艱難的方式去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