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悅可病愈回班裡的時候正好是大中午。
一進教室, 裡麵沒幾個人,前麵幾排就隻有岑檸坐著吃零食看番。
“人都去哪兒了?”金悅可將手裡的打包盒放在桌上。
岑檸:“去看籃球賽了,決賽, 人可多了。”她對那些不感興趣, 就沒去看。
金悅可訝然:“我們班進決賽了?”
“不啊,第二輪就淘汰了,他們都是去看熱鬨的。”岑檸拿紙巾擦了擦手,望過來,視線瞬間被她放上來的打包盒吸引,“這是什麼?”
“十三中門口的鹵兔頭,你初中的時候不是很喜歡吃嗎?我從醫院過來正好順路,就買了點。”金悅可一邊解釋, 一邊把打包盒掀開。
霸道又熟悉的香味直衝岑檸麵門,讓她口齒生津。
“誒,那你能吃嗎?”岑檸想起來她才剛出院。
金悅可嗤笑一聲,“能吃啊,但是吃了以後會不會再進醫院就說不定了。”
岑檸連忙把鹵兔頭轉移到自己桌上, 大義凜然道:“那你還是彆吃了,讓我為你承擔所有吧!”
金悅可“嗯”了一聲,問她要了這兩天的課堂筆記。
看著看著, 她突然重重歎了口氣, “以後再也不敢在路邊攤吃涼皮了。”
如果她當時不嘴饞去吃那碗涼皮, 她也不會進醫院, 不進醫院, 她也不會在岑檸歡快啃兔頭的時候苦哈哈看課堂筆記......更彆說岑檸做的筆記還這麼粗糙。
“誒,這兔頭好辣啊,你買的重辣嗎?”岑檸斯哈斯哈地喝了口水。
金悅可看過來, “不啊,我點的你常吃的中辣啊。”
“是嗎?”岑檸想著難道是最近吃的都比較清淡所以自己吃辣的能力減弱了?
但吃到嘴裡的兔頭實在美味,就算辣度有點超過自己的界限,她也舍不得停下來。
沒一會兒,她桌上的水就被喝完了。
“感覺嘴裡像含著一團火。”她張開嘴往裡吸氣,口腔裡唾液分泌得更加旺盛。
金悅可盯著她通紅的臉,有點納悶,“難道是店員做錯辣度了?”
如果隻是中辣,岑檸吃幾口應該就能適應了才對,怎麼會這麼一副被辣懵了的樣子?眼淚都要出來了......
她由衷建議:“要不你彆吃了?不要勉強自己。”
“可是真的很好吃誒。”岑檸抽了張紙擦嘴,明顯是不想停下的樣子。
金悅可又是一沉吟,“那我幫你去接點水吧。”
岑檸忙不迭地點頭,同時又感慨,“如果能有飲料就更好了......”
有道高瘦的人影從教室門口穿行而過。
“什麼飲料?”
徐清洋提著一袋子零食走了過來,另一隻手在袋子裡麵掏了掏,“橙汁要嗎?”
他伸手,將一瓶果粒橙放到岑檸桌上。
才從冰櫃拿出來的冷飲,瓶身還往下淌著冷氣凝成的水珠。
岑檸用紙巾掩住被辣得紅彤彤的嘴,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他,“謝謝!”
徐清洋衝她粲然一笑,一口大白牙格外晃眼,“不客氣。”
目光觸及她桌上的兔頭,他的眉梢高高揚起,語調誇張,“兔兔那麼可愛!你怎麼可以吃兔兔!”
岑檸笑得直嗆。
金悅可也無語地看過來,“徐清洋你正常一點。”
徐清洋這才注意到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喲,你這麼快就滿血複活啦?”
“那可不,”金悅可不屑地哂笑一聲,語氣囂張,“區區食物中毒!”
兩人調侃之際,岑檸艱難地用沒帶塑料手套的那隻手去擰橙汁的瓶蓋。
這時,突然有一瓶牛奶被穩穩地放在了她的手邊。
岑檸動作一滯,抬起眸。
孟遙清背光站立,額發垂落,岑檸不是很能看清他的臉。
“喝牛奶吧,更解辣。”他掰下牛奶瓶身貼著的吸管,撕開包裝插.進去,又往岑檸的手裡推了推。
岑檸的手自然而然的轉移到牛奶上,“謝謝。”
徐清洋卻被身側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驚恐地扭過頭,“你什麼時候走過來的啊?!”怎麼都沒聽到腳步聲呢?
孟遙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就剛剛。”
“是嗎?”徐清洋低下頭,就見岑檸喝牛奶喝得飛快,瓶身都要吸扁了。
真這麼辣?
他隱隱覺得哪裡不太對,但又想不出來,撓了撓頭,不明所以地離開了。
孟遙清這才收回放在他身上的目光,看了眼岑檸還剩一半的兔頭,又從買來的零食中掏出一板AD鈣奶,拆開包裝。
“夠喝麼?”他輕聲詢問。
岑檸點頭如搗蒜,連連說道,“夠了夠了!”
孟遙清又說了聲“好”,才離開她的座位退回講台,繞到了另一端自己的位置。
岑檸一口氣把那瓶牛奶喝完,順手遞給金悅可一瓶AD鈣奶。
金悅可喝了一口,看著她欲言又止。
岑檸:“咋了?”
金悅可搖了搖頭:“沒什麼......就是感覺我的豬好像真要被白菜引.誘走了。”
岑檸:“???”
-
晚上上完補習班,岑檸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
她媽媽突然問她周六要不要和她去參加一個宴會。
“老李的女兒那天訂婚,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岑檸愣愣地看向媽媽,半天沒回複她,直到沈毓敏以為她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邊,她才開口,“不去。”
拒絕得十分乾脆,帶著不容置喙的氣勢。
她說完以後,沈毓敏都覺得她的臉色難看了幾分,但一想老李的女兒和岑檸也沒見過幾次麵,應該也不存在什麼矛盾,便猜測是今天的補習不順利了。
而岑檸在說完以後,也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太好,很快解釋,“我那天還要去補習班,就不去了吧,怕以後進度跟不上。”
沈毓敏聽完這番話,徹底肯定了之前的猜測,忍不住開解她,“不去就不去,沒關係的,不過你學習也可以不用這麼努力的......”
說到這裡,她都有些臉紅。
她讀書的時候就是不肯上進天天玩,好不容易生個女兒是專心讀書的,她居然還要去勸她彆這麼辛苦。
岑檸笑笑,“其實還好啦,我在班上也不算很努力,過得去而已。”
說完她就往樓上走,“我去放書包。”
回到房間,她卸下沉重的書包,腰也像是彎下去了幾分。
走進浴室開了燈,她盯著洗漱台上的鏡子,照著自己的臉看了又看,沒發現什麼異常才略微放下點心來。
但這並不能讓她放下警惕。
之後的幾天,她去上課都是戴著口罩的,放學或者補課結束就老老實實回家,也不在外麵吃東西了。
就這樣謹慎地度過幾天,發現身體始終沒有異樣,岑檸那根緊緊繃起的弦終於稍稍鬆懈了兩份。
睡前又審視了一番自己的臉和脖頸的皮膚,岑檸做了好幾個深呼吸,躺在了床上。
第二天還有小測呢,可要休息好了。
腦中盤踞著這樣的念頭,她強迫自己趕緊睡過去。
許是最近神經緊繃得太多,現在好不容易放鬆下來,她入睡得格外快。
清晨。
天蒙蒙亮,岑檸的意識開始複蘇。
鬨鐘響了嗎?
腦中升起這樣的疑問,很快又被自己否定,然後不斷催眠自己繼續睡下去。
但很快,身體開始灼燒的不適讓她驚得又清醒幾分。
好熱......怎麼會那麼熱......
一個令她毛骨悚然的想法在腦中生成。
她猛的睜開眼睛,視野內一切景象模糊,她沒在意,跌跌撞撞衝進浴室,開燈。
刺目的白光讓她的眼睛被激起微弱的痛感,她匆匆揉了把眼睛,整張臉幾乎要貼上鏡子。
她的浴室每天都有阿姨進來打掃,因而鏡子被擦得很乾淨,將她的臉照得十分清晰,纖毫畢現。
也因此,她一眼就看到了她臉頰一夜之間冒出來的幾顆痘痘。
“啊——!!!”
她終於尖叫起來。
一切名為理智的東西在這一瞬間分崩離析,腦中的那根弦被拉扯到極致後終於斷裂,情緒崩潰,她甚至連站立的力氣都無法維持,頹然地滑落在地。
她摸著自己的臉,眼淚霎時間奪眶而出,密密麻麻的癢意在臉上肆虐,像是有無數隻螞蟻齧咬她的皮肉。
這時,在樓下聽到她尖叫的爸媽慌張地破門而入。
“怎麼了怎麼了?”
岑檸轉過頭,看到滿臉焦急的爸媽,哭得更凶了。
“我長水痘了!”
她爬起來,撞入媽媽的懷裡,“身上好熱好癢好難受!我好怕啊!我好怕死......”
她的聲音變得微弱起來,感受著媽媽輕拍著她的背。
“還以為出什麼事了呢,沒事的,出水痘而已,我們現在就去醫院,過幾天就能好了!”
不是的,岑檸想反駁她,根本不隻是水痘的事情......
但她這會兒實在沒什麼力氣了,腦子很亂,隻能被爸爸背著下樓,然後坐車去了醫院。
抽血查驗,最後確診果然是水痘。
岑檸從醫生口中聽到這個無情的結果,眼睛一陣澀痛,又想哭了。
很快辦理了住院,她渾渾噩噩地坐在病床上等護士姐姐幫她輸液,很想撓一下發癢的皮膚。
但她不能。
爸爸媽媽在病床前一個勁兒地安慰自己,說她很快就能好,她點著頭,嘴上應著“好好好”,實際上連自己以後遺書怎麼寫的都想好了。
掌心的傷口、感冒發燒、水痘她都沒逃過,那以後的車禍還能逃過嗎?
她這個膽小鬼,時至今日也不敢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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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人病房裡很是安靜。
爸媽都被她趕出去吃飯了,所以除了換藥的護士偶爾進出,病房裡靜謐得落針可聞。
她靠著床頭的軟墊,努力忽視身上的癢,又不禁悲從中來。
上輩子、不對,應該是上上輩子,她到底造了什麼孽啊?
為什麼要讓她重來一次還是什麼都改變不了?她合該是短命鬼的命格嗎?!
她家裡這麼有錢,家庭和睦,自己長得也好看,大好的未來等她享受......她連家裡的錢都還沒怎麼花過啊!
眼淚又溢出眼眶,岑檸趕緊抽出紙巾貼上眼瞼,根本不敢讓眼淚往下流,不然臉上又要開始癢了......
沒多久,吊的這一瓶藥就空了,岑檸吸了吸鼻子,按下床頭的呼叫器。
又換了瓶滿滿當當的藥。
水痘的頭幾天,高燒和全身劇烈的癢讓岑檸根本就沒睡過好覺,吃的也要忌口,每天清湯寡水的。
倒也不能說沒半點好處,起碼她腦子裡關於未來的愁緒全都被替換成了吃不好也睡不好的抱怨。
身上和臉上的水痘越來越多了,她都不怎麼敢看手機了,怕從反光的手機屏幕看到自己的臉然後嚇到自己。
周六,有護士敲門說她有朋友來看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