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搖:“我以為你隻會說‘嗯’。”
銀索抿緊了唇。
落搖解釋道:“我不是在笑你,隻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銀索在袍袖下的手不自覺握緊,身體也崩得更直,他喉結聳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
小遮在落搖耳邊絮絮叨叨:“故人,什麼故人?你不會想說他像阿珩吧!怎麼可能,我們阿珩打小就是仙族第一美人,那小臉蛋……本傘從他七歲看到一百歲,一天比一天好看,眼前這小仙族倒也清秀,可哪有半點守照少族長的風采?”
銀索的外貌不像守照珩,一點都不像。
隻是那說話的語氣,每次都隻知道回個“嗯”字的模樣,勾起了落搖的回憶。
那時的守照珩年紀太小,對赤鴉宮又天生敬畏,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抬頭看她,麵對落搖說的話,也隻敢“嗯”一聲。
落搖是個倔脾氣,硬是糾正他幾十年,好歹讓他在平時不“嗯”,可一旦他情緒劇烈起伏,又會不自覺地化身“嗯嗯怪”。
“嗯嗯怪”這名字,還是她從人間話本裡看到的。
落搖忍不住笑了笑,可很快笑意就散了。
這都是二百多年前的舊事了,守照族因她而被流放到人間界,被三界六族嘲笑,受儘了恥辱。
守照珩再見到她,隻會傘劍相向。
落搖沒再繼續這話題,轉而問銀索:“你要去上哪節早課?”
銀索頓了下,才慢慢說道:“命相六十四解。”
落搖:“巧了,我也是。”
銀索:“嗯……”
落搖:“命相六十四解是鬼聖白藏的課,不過最近都是他徒弟在代課,走吧,我們先去無涯峰。”
三界書院大得很,共有八座主峰。
其中無涯峰是書院先生們開設公開課的地方,從峰名也能看出,取自學海無涯,所謂公開課就是書院中所有學生都可以去學習的課程,至於聽課的位子嘛,得搶。
宜居峰則是普通學生們居住的地方,經濟又實惠。
剩下六座主峰對應了六族,分彆有各族峰主主持,開設了更高等的課程,普通學生隻有在修完公開課後,才有資格前往修行。
其中明燭峰的峰主是一位高等神族;靜心峰的峰主是一位修佛的真魔;縹緲峰的峰主是上四支的仙族;妖月峰的峰主是與當今妖皇同輩分的大妖;長生峰的峰主則是鬼聖白藏;最後是萬象峰,峰主是人間界的首富之女,一位極擅長經商的人族大小姐。
這六座主峰雖都有不同族的峰主,但嚴格遵守著三界書院的法則——有教無類。
無論是哪一族的學生,隻要公開課修完,通過一定的考核,即可入峰修行更高深的功法。
八大主峰離得遠,彼此由傳送法陣連接。
若是沒有傳送陣,從落搖所在的宜居峰到無涯峰,至少徒步兩個時辰,到時候彆說早課,午課都結束了。
落搖和銀索剛走出傳送陣,就被眼前的陣仗給震了震。
無涯峰作為公開課所在地,無疑是三界山最寬闊的山峰。
巍峨矗立的有路閣立於雲間,白玉台階澄澈通明,周遭是縷縷薄煙,端的是仙氣飄飄。
可此時,哪還有仙山瓊閣的樣子?
峰上人擠人鬼挨鬼,妖族們各個花枝招展,尤其是那幾隻孔雀妖,恨不能自曝本體來個絢爛開屏。
落搖心咯噔了一下,大概猜到了是怎麼回事。
小遮在抖著嗓子三連問:“朱厭真的來念書了?他還要來無涯峰上課?他到底想做什麼?”
這問題不止小遮好奇,周遭所有人都很好奇。
妖族們才不管那麼多,隻想趁機與太子一夜春宵。
三界山上的人族、鬼族早就對妖族的行事風格見怪不怪,此時擠在一起,全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
至於仙族的修者,一個個站得老遠,眉峰緊蹙,薄唇抿著,神態間統一寫著四個字——有傷風化!
人太多,落搖甚至沒瞧見朱厭。
她也沒興趣瞧他,隻想趁著人多鬼雜,順勢溜走,老老實實去上課。
這節早課是命相六十四解的最後一解,落搖為了能登上長生峰拜訪鬼聖白藏,在這套課上下了狠功夫,眼看是臨門一腳,說什麼也不能落下。
她低聲對銀索道:“來這邊。”
銀索跟在她身後。
兩人剛一動,人群竟忽地散開了,湊熱鬨的人族和鬼族以及花裡胡哨的妖族們,都像被神力分開的河水一般,向著周圍散去,空出了中間一條筆直的長路。
無涯峰上罕有平地,這一地的白玉台階鋪向了高聳入雲的有路閣。
“有路”對“無涯”,意指學生們在無涯學海中尋得一條通達之路。
這座巍峨的樓閣通體呈銀灰色,飛簷懸起,層層堆疊,最上層的屋頂,恍惚有一柄長劍直至天邊,似是隨時能破空而去。
如此氣勢磅礴的恢弘建築前,紅衣男子竟沒有被壓了氣勢。
他從白玉台階上走下,左耳倒懸一個極精巧的傘狀耳飾,紅衣穿得隨性,行走間領口鬆鬆散散,腰間束封歪斜,如此散漫不羈的樣子,哪有半分儲君的模樣,倒像個隨時能勾走人心的風流浪蕩子。
落搖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忍不住攥緊了腰間的傘柄。
小遮:“他認出你了?不應該啊,琉璃小瓶遮掩了我們的氣息,他又不認得你這張臉,不……不應該啊!”
朱厭走到跟前,他的視線掠過落搖,鎖住了銀索,在眾目睽睽之下,彎唇輕笑,聲音顫人心魂:“找到你了。”
落搖:“?”
小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