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2006年。
市教育中心的大會場上很熱鬨,到處都是本城高中聯校諸多參賽學生跟老師,也有到場的媒體。
一個攝像師喊住了一個拿著好些獎狀跟獎杯的女孩,她個子高,但人很消瘦,一堆東西抱不過來似的,又跟其他人不甚相熟,在茫然間被陌生的攝像師喊住且攔下,後者讓她配合拍下照。
她有些拘謹,不好拒絕,更不想得罪人,還得配合對方關於站位姿勢的要求,不甚間將手裡的一個獎杯掉下來了。
來不及反應,也騰不出手,眼看著它要落地,也許會碎裂。
她當時這麼想的。
一隻手從旁伸出。
彎腰的人接住了它,直起身子,他的手比她有用得多,輕鬆握住了獎杯的手柄,也不急著遞給她,等她折騰好懷裡東西的位置後,才抬手。
“謝謝。”
她剛剛就看到他的臉了,愣了下,低頭整理,然後接過東西,道謝的樣子依舊拘謹。
少年人很高,皮膚跟她一樣白,不過她像是被教導主任關在教室裡瘋狂學習為校爭光的綿羊,他是外麵草原馳騁的駿馬。
校服差彆很大。
他幫忙後,似猶豫,又似閒著無聊,就站在那。
攝像師看出他似乎有話要說,欲言又止的。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到這人手裡的獎杯,又看到他的臉。
天賜良機!
“呀,你是第二名啊,快來快來,你們兩個合拍一張。“
“第一第二天作之合!”
少女跟少年不約而同蹙眉,這詞是這麼用的嗎?
這攝像師帶著幾分藝術係對審美的偏執,逮住了兩人就非要拍,少女眉頭微鎖,從拘謹變得心事重重,猶豫搖擺,也不知在想什麼,但還不等她做出行為,少年先動了。
她知道這個少年是榆林學校的,底子硬,自然可以隨性拒絕任何人。
所以他動了。
沒離開,而是挪步站在她身邊,很隨意的樣子。
她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
“請快點。”
他禮貌提醒攝像師,但語氣有點冷,攝像師總算發覺到對方身上的校服,這學校裡麵的學生一個個非富則貴,他恍然察覺到了對方背景不好惹,清醒了一些,訕訕且乖巧拍好了,道謝後迅速撤退。
奚涼抓緊了懷裡的東西,轉身要走。
“請等下。”
她回頭看他。
“你好,我是....好幾次都比不過你,但我應該也有學科比你好一點,能否加個□□,一起聊學習,共同進步。放心,不會打擾你其他的,我隻想考得更好。”
他的語氣很真誠,自身清貴,連掩在袖子裡的手表若隱若現。
這手表一定很好看。
他的要求也不過分,本來這裡就有很多學生早就加好友開小群了。
不過榆林這邊的人不都是玩國外那些軟件嗎?就算玩□□,張口閉口也是什麼推特。
她的目光回避了,露出尷尬且不好意思的表情。
很乖巧,帶著幾分戰戰兢兢,讓人不忍逼迫。
“對不起,我沒有手機,而且很容易分心。”
他看著她,默默將留有□□號頁麵的手機收了回來,薄唇微抿,壓低了聲音,“沒事,打擾了。”
然後她立刻轉身就走,像是在躲洪水猛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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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在網吧前麵停下,少年勒令司機等消息,萬一裡麵打起來,讓他喊人支援,而後他匆匆下車,快步衝進網吧,目光搜尋亂糟糟的破舊網吧,看到了這邊高校林立的區域密集的高中生。
這地方很亂、
很快,他看到了一群少年人圍住的地方,那個女孩依舊用橡皮筋綁著小馬尾,在彌漫的煙味中打著遊戲。
原以為是斜坡她對她不利的幾個少年,正興奮為她加油。
電腦上五彩斑斕的遊戲屏幕光輝落在她臉上,從他這個角度也隻能看到她的眼睛專注而明亮,毫無此前在大會場的拘謹跟柔弱。
眉飛色舞,顧盼神飛。
而且的確容易分心,一會分學習,考第一,一會分遊戲,打得人嗷嗷直叫。
她在一片歡呼中拿了錢,然後在邊上高大少年的陪同下迅速鑽到了後院。
馬路牙子上蹲著,手裡捧著西瓜,對著蒼蠅亂飛的巷子口啃得開心。
那少年分著錢,說:“哎呀,又賺了150,真好。”
她說:“我上次拿了比賽獎金,也不少,你最近怎麼樣?需要錢嗎?”
少年:“不用不用,我家的債慢慢還,那些人也不至於一棍子打死,好快啊,都快高二了,不過上次我在大會場接你,咋看見你跟一個榆林的學生說話,認識?沒看清人,挺高的小子,不會是找你麻煩吧。”
她說:“不是,找我借廁紙的,但我也沒帶。”
少年:“呸,什麼爛借口。那邊好多公子哥亂玩,就盯著咱們這些普通學校的漂亮女生,你小心點。”
“好不好也不關我的事,反正他這類人對我們而言太危險了,誰知道他想做什麼。”
那少年也不知從哪學來的,老氣橫秋一句:“階級是一座大山哦。”
她:“最怕他們跟咱們一樣會騙人。”
說完,她身上的破手機鈴聲響了,從校服兜裡拿出,笑盈盈且溫柔對那邊說著話。
一會一副嘴臉,見人說鬼話,懷有不知緣由的偏見,但又讓人無力反駁。
她可能也沒說錯,他們不可能當朋友。
不遠處,靠著牆的少年靜了一會,而後轉身離開了這個他以前本就不可能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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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
市中心靠大學城跟森林公園的麓山腳下南區,瓦舍林立,複古潮流風席卷弄潮兒,各種個性咖啡店手工坊以及飯館等店鋪在這些曾經的老房子裡開業,往來學生居多,後來引來全國旅遊熱潮的遊客,倒也算繁華熱鬨。
也有稍微僻靜的地方——房價使人安靜。
窗戶敞開,紅房子的磚石被窗邊老樹冠蓋蔭蔽了許多清涼,牆頭內攀爬的藤蔓也纏繞了豐茂的三角梅,臨窗搖曳。
院子裡更多的是桂花,很香,桂花花瓣又弱不經風,風一吹,橙黃的花瓣就飄了些許進窗,曲線流暢地落在窗柩上,密密麻麻的電腦桌上,零食櫃台上,按摩椅上....
些許飄在了兩米長的大型魚缸內上麵,下麵的水草紅綠茂盛似大自然的眼睛浸潤在其中。
相比這樣自然靜謐還含香入窗的環境,裡麵的人顯得不那麼安靜。
電腦前麵,坐著的人已經登入賬號,畫麵上有經典資料片影像播放....
她不著急,隻看著酷炫且充滿格鬥激□□彩的畫麵有些走神似的,細長漂亮的手指點著桌子,不輕不重的,氣質很是沉定靜默,沒什麼活人氣味。
邊上靠桌的青年穿著黑短袖,長相俊秀,透著一股小白楊般的少年貴氣,手裡抱著超大薯片袋子,吃東西的時候,腮幫子一動一動的,還有小酒窩,衣服上流氓兔啃蘿卜,很配主人。
他顯然沒耐性,直接一把搶過鼠標點了跳過,然後急切說起自己的遭遇。
“那群人圍毆我一個,他們太過分了....”
他逼逼叨叨敘說著。
坐著的人看著已經登入的遊戲頁麵,想著舊友提前跟她知會過的情報:敗家子蔣二公子無意中玩了一個遊戲,被吊打得褲衩都爆了,還上了熱搜,痛定思痛之後,他決定找一個牛逼的代練。
於是他找到了本市有名的遊戲人販子老刀,這人販子又找到了她。
“涼,不是我沒骨氣,實在是他給的太多了!五萬啊,這是什麼概念?咱們小時候打一盤最多100哦嗎,這就是500盤 ,都能讓咱們打出腱鞘炎了!他這開口就是五萬,但要求是要百分百贏對方,絕對不能輸。”
“涼啊,涼,咱們不能對不起財神爺不是?”
“你說你回來了,我最近這運道也沒法說,早起一炷香,那真是香綻如蓮,油花爆了又爆,指定是讓咱們發財呢,你看著也挺缺錢的,繼續跟我一起乾啊,肯定發財!”
這是人販子遊說奚涼時的措詞,給的價碼也很可觀,她占大頭,而且就算輸了也沒什麼,至多拿不到錢。
真真是頂好的買賣。
除了這個蔣二公子嘴裡沒一句實話。
奚涼先查看了下頁麵....這個操作讓邊上抱胸而立的各個工作室少年+青年表情都有些微妙。
不是,這姐姐看著....好像不太熟悉這遊戲的樣子啊。
這人販子不會搞了一波指鹿為馬吧?找來一個菜鳥敷衍他們人傻錢多的老板?
蔣二毫無所覺,還在著重描述自己的“無辜”“可憐”“清純且不做作”“英勇無畏但寡不敵眾”“對方太不要臉,自己過於要臉”.....
不過,這個一登陸就各種查看頁麵功能的大姐總算點開人物屬性麵板了。
《血腥紅月》這款遊戲是主格鬥的,屬性跟操作是主流,重要程度基本對半分,而屬性除了各種主線支線獎勵疊加的屬性點配置,就是各種武裝裝備增加了。
她看了一眼,從總屬性到人物的頁麵裝備....
這一視線轉移,她明顯愣了下,有點被當前裝備的串聯武裝特效閃瞎眼。
遊戲老套路,特效越牛,增加的屬性效果越牛。
一般是這樣的。
那不一般呢?
“這就是你說的花了巨資武裝到牙齒的牛逼大號?”
她問了,表情沒什麼波瀾,但話語尾後微微上翹的餘音顯示她的些許迷茫。
情報裡沒說過他買的超稀有武裝全都是無屬性時裝啊。
蔣二公子剛開始細說那群無恥之人的個人名字,就差批發人字拖紮小人了,被她這麼一問,原本側靠著電腦桌的軟骨頭身子迅速擺正了,頗有自傲之色:“是啊是啊,怎麼樣?有哪裡需要改的?但我覺得現在這個已經很好看了,再改的話,可能就不那麼藝術美感了。”
他還想詳細解釋下自己選擇的時裝顏色跟特效符合某種事情的哥特式黑暗風....
奚涼:“有。”
然後她把這個號花裡胡哨昂貴無比的所有無屬性時裝一鍵全脫了。
畫麵上,一個穿著係統免費自帶褲衩的人物就站在那。
蔣二公子:“啊,你這....我還不容易抽卡才湊齊的時裝全套特效!整個遊戲就這麼一個呢!”
抽卡?
那難怪了.....難怪花了這麼多錢。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遊戲也走了割韭菜的路子啊。
奚涼右手抬起,手指捏了下眉心,當沒聽到。
其他人:“總算有人乾了我們一直想乾的事,哥,你這三十萬元寶花了的效果跟沒花一樣,要是讓你哥哥蔣總知道,搞不好要罰你了。”
他們提起那位哥哥,自然而然露出敬畏。
蔣二公子怒目而視:“你們!”
三十萬元寶兌換充值比例,相當於軟妹幣三十萬了。
比起貴公子們的消費水平不算什麼,但說給普通人聽也是天方夜譚。
奚涼一開始隻知道是個貴公子,老刀一再保證是個心地不錯的冤大頭,確定了地點沒啥危險後,她才過來。
現在通過這些人的隻言片語,她隱約判斷到了這個蔣二的出身。
本城富豪雲集,姓蔣的不止一家,她初回國一年也不是很了解,但眼下這些人忽然提及這人還有一個哥哥。
她忽而就有了概念,難道是那家?
有點麻煩,早知道不來了。
她微微皺眉,也沒搭理蔣二,加快了操作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