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穿來才知道,原主有養實驗兔的習慣。
在當下的時代,這是一個極其離經叛道的行為,同樣也成了原主“仙麵羅刹”的一大佐證。
雖然暫時沒有做動物實驗的想法,但雍都也絕不是一個放生的好地方。
一來二去,文清辭隻好將它養在這裡。
驚魂未定的兔子用力扒在文清辭肩上,爪上長長的指甲,直接戳到了他脖頸邊的皮肉裡。
雖然沒有出血,但破皮卻是一定的了。
“文先生,您的肩受傷了——”
“無礙。”
文清辭不但半點也不在意,甚至還抱緊了兔子,一邊輕撫後背,一邊溫聲細語地安慰著受驚的它:“不怕不怕。”
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看到文清辭後,撲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
“文先生恕罪,方才我們正清理籠舍,沒想到它、它竟然溜了出來,”小太監又哐哐地磕了幾個頭,無比惶恐地說,“我現在就把它抱回窩裡,關好保證它不再亂跑!”
“不必,隻有幾步路,我帶它回去吧。”
文清辭忍不住輕輕揉了揉它的耳朵,轉身抱著它走向院角的竹籠。
太監們立刻跟了上去。
隻有謝不逢站在原地,遙望著文清辭的背影。
一個太醫,為什麼要在宮裡養兔子?
文清辭抱著兔子,彎腰摸了摸窩裡的墊草,轉頭對剛剛那個小太監說:“草還是有些濕,下次一定曬乾點,記得常常通風,彆讓窩太潮濕。”
末了,又耐心叮囑:“對了,記得再找一塊楊木,來給它磨牙。”
“是是,”太監連忙點頭,仔細將他說的記了下來,“一定按您的話辦!”
確定墊草鋪好後,文清辭又往籠子裡添了一些苜蓿,這才小心翼翼地將兔子放下,送回了它的窩裡。
並隨手撓了撓兔子的下巴。
“乖乖待著吧,彆再亂跑了。”說著,他下意識用拇指,輕輕磨蹭兔子肉乎乎的臉頰。
文清辭的話語裡滿是寵溺。
初春的天還有些涼,依戀文清辭體溫的白兔忍不住向前跳了跳,追逐著他手心的溫度。
見狀,文清辭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暫時停下手,任由那兔子在自己掌心裡貼來貼去。
熹微的暖陽從天際斜照而來,將文清辭原本有些清冷的氣質,濾得隻剩下了溫柔。
“好了,小家夥,往後空了再來陪你玩。”
想起還有正
事沒有做,文清辭終於戀戀不舍地起身,走回了謝不逢所在的位置。
他麵色如常,似乎剛剛發生的事情,隻不過是一段小插曲而已。
可是文清辭身後人臉上的表情,卻是一個賽一個的難看。
太監們互相打著眼色,心理活動更是精彩至極。
謝不逢集中注意力,終於從嘈亂的心聲中提取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太醫署的兔子,的的確確是文清辭養的,竹籠邊的苜蓿、蔬果乾和玉米,更是他親自準備。
甚至於文清辭養了不止一隻兔子。
自己今天隻見到這隻,是因為其餘兔子,或是被他親手殺掉,用來估測藥性。
……或是被他開膛破肚,生生肢解,化作一攤爛肉。
明明前一秒還在輕撫它的身體,可是後一秒文清辭就能將它抽骨、剝皮。
再用一柄銀刃,把兔子的臟器、神經一一分離。
手段是那群太監也從未見過的血腥、殘忍。
那一天,他們才知道……原來兔子痛極了也是會發出尖叫的。
謝不逢不由側身,向文清辭看了過去。
這是他第一次認真地觀察一個人。
玉冠與烏發之下,是白皙的額頭與細眉中的一點朱紅。
長長的睫毛如顫動的蝶翼,擋住了琉璃般的眼瞳,以及藏在其中的所有情緒……
令人捉摸不透。
聆空堂裡,文清辭緩緩將手指搭在了謝不逢的脈上。
他集中注意力,一邊回憶課堂和日常所學,一邊耐心辨彆謝不逢的脈象。
全神貫注下,文清辭忽略了少年食指那輕輕地一顫。
謝不逢的視線,在不經意間落到了文清辭的肩上,方才被兔子抓撓過的地方有一道明顯的紅印。
視線再向下,是他腕間被自己攥出的那片青紫。
文清辭身上那股淡淡的苦香,隨風散到了謝不逢的鼻尖。
他的心臟隨之一沉。
謝不逢忽然意識到——自己聽不到文清辭的心聲,並不是什麼意外。
而是必然。
文清辭為醫而癡。
在他的眼裡,自己和那隻被他精心照看,卻總有一日會親手殺死的兔子沒有什麼兩樣!
文清辭不會對一隻兔子生出什麼惡意,更不會計較那兔子抓出的傷痕。
……那麼對自己,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