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2 / 2)

蓮花狀的河燈微微一晃,將他穩穩地托了起來。

月白色的身影沒有半刻停頓,徑直朝著溪水之下而去。

行刺者與護駕的侍衛,穿著同樣的軟甲。

敵我難分之下,禦花園裡亂作一團。

文清辭餘光看到,二皇子已經在侍衛的護送下,離開了禦花園。

而就連三皇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婉昭容拽著手腕,隨太監一道向外而去。

隻有謝不逢,他明明也是個皇子,可卻像不存在似的,被所有人拋棄了……

何止是今日。

過去那十六年的日日夜夜,不都是如此嗎?

想到這裡,文清辭的心中不由多了幾分憤怒。

如果說他一開始是為了自己,才決定去尋謝不逢的話。

那麼現在,另一個念頭,又如春芽般從他心底冒了出來,並迅速生長、蔓延。

找到謝不逢。

至少讓少年知道,他並沒有被所有人拋棄、遺忘。

晚風拂來,吹淡了煙雲。

文清辭終於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本著斬草必除根的原則,身為皇子的謝不逢,也是他們的刺殺對象之一。

不同於其他被簇擁著的皇子,謝不逢的身邊一個護衛也沒有。

刺客如嗅到了血腥氣的鯊魚般,將謝不逢團團圍住。

少年則不知道從何處奪來了一柄長劍,此時正緊緊地將它握在手中。

長劍的尖端還在滴血,謝不逢的手,也不知為何顫抖了起來。

他的樣子看上去有些狼狽,可是雙琥珀色的眼瞳裡的殺意,卻半分也沒有少。

謝不逢如一隻狼崽。

他生平第一次在獵殺中品嘗到了血腥的美妙。

哪怕遍體鱗傷,也未能削去他對殺戮的向往。

殺。

殺了他們。

倒地的燭台,不知道什麼時候點燃了一小片草坪,照亮了這個角落。

長劍從謝不逢的背上狠狠劃過,在淺蜜色的肌肉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少年忽然垂眸笑了一下,接著像從前一樣以攻為守,完全無視那些朝自己而來的長劍,如著了魔似的,一劍一劍地刺向對麵的人。

自傷一千傷敵八百也在所不惜。

謝不逢遍體鱗傷,玄色的皇子禮服,也已完全被鮮血打濕。

可是他臉上的笑意,卻分毫未落。

對麵身著侍衛服的刺客眼中,都透出了幾分恐懼。

他們對視一眼,齊刷刷地將劍收了回去:“走!”

他們手裡的劍淬了毒,不但沒有解藥,且發作起來極其迅猛。

謝不逢已經挨了這麼多劍,死隻是時間問題而已,犯不上繼續和他在這裡糾纏下去。

這一切,發生在頃刻之間。

長溪儘頭一點點安靜了下來。

謝不逢艱難地提起劍,學著方才那幾人的樣子,朝自己的傷口處剜去,想要將沾了毒的皮肉切下。

可下一秒,長劍便脫力從他手中掉了下去。

那劍裡淬的毒,源於蛇毒。

被刺傷後沒過多久,毒素便開始侵蝕傷者的神經。

此時謝不逢不但手腳麻痹,且眼前的景物,也一點點模糊了起來。

“咳咳咳……”

一口鮮血,被少年咳了出來。

謝不逢單膝跪在了地上,艱難地用手肘支撐著身體。

明明死到臨頭,可他居然笑了起來。

果然。

到死自己都是一個人。

不過死在皇宮,死在皇帝封禪這日,給眾人找找晦氣似乎也算不錯。

謝不逢的胳膊無力再支撐,他整個人終於重重地摔在了草地上。

少年有些迷茫地看向天空。

今夜無月,唯有星河一瀉千裡。

他的視線一點點模糊,轉眼星河也化作斑斑光點。

謝不逢的眼皮逐漸沉重……頭也無力地側枕在了草地上。

火苗跳躍不歇,眼看便要燃至他的衣角。

謝不逢將那點說不清道不

明的期待深埋於心底。

他知道,自己應該閉上眼了。

少年的心中一片死寂,甚至就連絕望都說不上。

結束了。

都結束吧……

謝不逢不由自嘲一笑,緩緩地闔上了眼眸。

……

“殿下!”

“謝不逢,醒醒——”

漫天星辰傾瀉而下,仍不敵他身上那點微光。

一身月白的太醫,步步生蓮,涉水而來。

地上的火焰燃在他眸中,點亮了那雙漆黑的眼瞳,還有眉心一點朱砂。

此刻的他,的確是神祇降世。

“先彆睡,您現在除了昏沉外,還有其他感覺嗎?”說話間文清辭已走來,半跪在地上輕輕扶起了謝不逢。

“……你中毒了。”末了,他皺眉說。

方才打鬥之時,謝不逢已經從那幾人的心中,聽到了這毒藥的由來與威力。

“咳咳咳……你走吧,”謝不逢不知道,此時自己竟然笑了起來,“這毒……咳咳,發作很快,也沒有什麼解藥……咳咳,你不如給我一劍…幫我了結,免得最後狼狽。”

明明快要死了,可謝不逢卻覺得自己一生也從未像現在這一刻般開心、滿足過。

還好,自己沒有被文清辭拋下。

哪怕隻是因為對方隻有自己這一個“實驗品”可用……謝不逢對這種溫柔,也甘之若飴。

“……謝謝。”沉默片刻,謝不逢終於放任自己說出了這兩個字。

“殿下說什麼胡話?”毒素侵蝕著少年的神經,恍惚間文清辭的聲音,如在天邊般模糊、遙遠,“您彆忘記我是誰,這世上怎會有我解不了的毒?”可還是不改溫柔。

謝不逢笑了一下,他正要反駁,卻在恍惚之間想起——

藥人。

文清辭是藥人!

他的血液,就是這世上最有用的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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