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痹無力的左臂虛垂在身邊, 始終提不起一點勁,文清辭半晌也無法借力將身子撐起。
兩人的身體緊貼在一起,謝不逢堪稱灼燙的體溫, 穿透略顯單薄的衣衫傳向文清辭。
他甚至能感受到少年心臟並不平穩的躍動。
大半年時間沒見,謝不逢瘦了不少, 但是身上的肌肉卻在一次又一次的戰爭中變得愈發結實。
尤其是緊握重劍的手臂。
此時用力緊繃, 肌肉竟然硬得有些膈人。
謝不逢的呼吸,因為發燒而變得格外沉重。
寂靜的夜晚,放大了一切聲響。
每一下吸喘,都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文清辭的耳邊。
這一切都令文清辭生出錯覺——此刻的自己,是被少年鉗住脖頸的獵物。
……他不是中毒高燒了嗎, 怎麼還有這麼大的力氣?!
文清辭不由有些懷疑人生。
燒了幾日的地龍, 還有少年身上的熱氣,在頃刻間就帶走了文清辭身上的寒意。
他的額間,甚至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謝不逢身上被軍醫縫合好的傷口, 就在剛剛因用力而崩開。
不過片刻,文清辭便嗅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太醫立刻皺眉, 尋找著少年身上的傷處。
但他的動作, 卻完全被對方限製了起來。
顧不了那麼多, 文清辭隻能一點點艱難地抬起左臂, 拔下了自己發間的玉簪。
他打算借此刺向謝不逢手臂上的穴位, 讓少年鬆開手指。
寬大的衣袖,從謝不逢的身上掃了過去。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熟悉的苦香。
就像猜到他要做什麼似的, 少年忽然再次抬手。
謝不逢的手指長而有力,隻用一隻手,就毫不費力地錮住了文清辭的兩隻手腕。
文清辭:……!!!
他下意識想要起身。
掛在一邊的床幔, 也在這個時候散了開來。
此時他們所處的這座府邸,原屬於長原鎮的一個富商。
戰爭爆發之後,他便第一時間寫著妻兒老小逃到了雍都去。
長原處於兩國交界之處,在和平時期貿易非常發達。
因此這座府邸不但奢華,且受到北狄文化影響,裝飾風格很是大膽。
暗紅色的床幔上繡滿了花草,點綴著無數琉璃碎片。
房間裡的燈火穿透床幔落了進來,如被碾碎的彩虹伴著晚霞一道落在了文清辭的身上。
色彩昏暗而又曖.昧。
文清辭的呼吸,都忽然亂了一刻。
冷靜。
他反複在心中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
這裡隨時都有可能有人進來,謝不逢的身體更是不能再耽擱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試著掙脫。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已經昏迷了多日的少年,突然睜開了眼睛。
空氣在這一刻凝結了下來。
伴隨著嗡的一聲輕響,文清辭的腦海中隻剩下一片空白。
淺琥珀色的眼瞳,微眯著看向文清辭。
滿含著從戰場上帶出的殺氣,還有幾分睡夢間才會露出的脆弱與迷茫。
文清辭的心臟,不受控製地狂跳了起來。
他下意識想要移開視線,可此時就連目光也如手腕一般被少年狠狠地錮住,無法掙脫。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對方,一動也不動。
文清的呼吸也亂了。
謝不逢……他這是醒了嗎?
短暫的震驚與慌亂過後文清辭發現,謝不逢的眼瞳失焦,神色也與方才無異。
他雖睜開了眼睛,但顯然還沒有清醒過來。
文清辭不由鬆了一口氣。
高燒狀態下,人的神誌不清,甚至可能會生出幻覺。
和醉酒沒有多大區彆。
一般來說,醒了就會把剛才發生的事通遺忘,或者隻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夢。
……謝不逢現在應該就處於這樣的狀態。
文清辭想要嘗試著開口,讓處於半夢半醒狀態的少年鬆手。
可是他剛才啟唇,少年的目光突然變得無比幽深。
下一秒,滾燙、乾燥又柔軟的觸感,就這樣襲了上來……
兩人的位置瞬間顛倒。
文清辭隨之瞪大了眼睛。
等等,他現在生著病,怎麼還有這麼大的力氣?
緊接著,謝不逢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文清辭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透過琉璃碎片溜進來的光,還有暗紅的色彩,與文清辭不同以往的、披散著的長發……
這一切都在混沌間令少年以為,眼前發生的事都是自己的瘋狂夢境。
既是做夢,那便要肆意妄為。
不同於離彆時的小心輕吻。
這一次謝不逢狠狠地啃咬了上去,攻城略地,奪走了他肺腑中的全部空氣。
接著,緩緩地向下探去。
……
荒唐,實在是太荒唐了。
文清辭不知道這場混亂持續了多久。
擔心將外麵的人引來,文清辭始終緊咬著唇,半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因為缺氧,長淚從他的眼角滑落。砸在了少年的手臂上,然後又順著肌肉線條向下滑去,融入了米白色的羊毛手繩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雍渡到長原鎮一路幾乎未停的奔波,本就將他逼上了極限,疲憊感一道一道疊了上來。
他全憑意誌與胸肺間的痛意,這才強撐著沒有失去意識。
謝不逢始終緊緊攥著文清辭的雙手。
直到將要做到最後一步的時候,文清辭終於找到機會,拿一直握在手中的玉簪,朝少年的穴位上刺去。
——這是他穿書之後,從神醫穀醫術裡學來的方法。
謝不逢終於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重新安靜了下來。
文清辭不由舒出一口氣,顫抖著右手,將鬆散開來的月白長衫拉了上來。
寬大的衣袖順著手臂滑下,片片青紫落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刺眼。
文清辭看了一眼,便像是被燙到一樣立刻將目光移開。
他原本蒼白的臉色,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泛起了淺淺的紅。
剛站直身文清辭就不受控製地咳嗽了起來。
來不及胡思亂想,文清辭轉身有些艱難地向房間裡看去。
——不遠處的桌上,放著軍醫留下的藥箱。
裡麵有他需要的銀針,還有這段時間留下的診籍。
文清辭立刻翻出診籍,細細研究了起來。
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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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府邸外傳來一陣軍號。
駐守在這裡的士兵開始訓練。
不遠處的人聲,也逐漸嘈雜起來。
在這個時候,府邸正中央小院緊閉著的那扇門,緩緩被人從裡麵推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