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帝偏偏隻提了丹藥……
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文清辭絕不是一個好控製的人。
以防生出什麼變數,皇帝居然可以將芙旋花丹和頭痛之症都拋到一邊,下定決心做這一錘子買賣,將文清辭的血放光,全部製成丹藥儲存下來。
“哎……”老太醫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原本打算走回太醫署的他腳步一頓,忽然換了一個方向,向蘭妃所在蕙心宮而去。
在太殊宮乾了幾十年,向來聽話的他,這一次選擇違抗皇命。
------------------------------
和永遠忙忙碌碌的前院不同,太醫署的後院向來冷清。
寂靜放大了一切聲響。
這日午後沒有下雪,陽光熹微,文清辭原本坐在玉蘭花樹下看書,聽到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便下意識將手裡的東西放到一邊起身向外看去。
守在院角的恒新衛一下緊張了起來。
不等他們出聲問外麵的恒新衛來人是誰,一陣熟悉的聲音便傳至耳邊。
“文先生,這個門怎麼開呀?”
居然是謝孚尹。
她還不到兩歲,並不明白“軟禁”是什麼意思,隻知道自己想來找文清辭玩,但半晌卻推不開這扇門。
“公主殿下,您先彆急……”說著文清辭便向門邊走去,打算把謝孚尹勸走。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謝孚尹向守在外麵的恒新衛問:“能幫我把這個門開開嗎?”
小姑娘的聲音稚嫩又懵懂,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麼多人守在太醫署是為了什麼。
果然,恒新衛拒絕了她,且語氣不善。
身為公主的謝孚尹自然是有些脾氣的。
聽到恒新衛的話之後,她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門邊,賭氣似地哼了一下,然後對裡麵的人說:“不讓本公主進來,那本公主就不進來了~”
隔著一扇門,文清辭看不到謝孚尹的樣子,但能猜到她現在絕對是撅著嘴巴的。
文清辭雖然說是被軟禁在了這裡,但皇帝畢竟沒有點明這一點,隻說了“嚴加守衛”。
最重要的恒新衛沒有資格將公主從這裡驅逐。
聽到外麵的動靜,文清辭忍不住站在原地輕輕地笑了一下。
連日來無趣又煩悶的心情,似乎也得到了一點緩和。
太醫署這間門小院木門很薄,因此謝孚尹的聲音,全都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文清辭的耳邊。
文清辭的年紀雖然大她許多,但是從不將她當作小孩看待,反倒溫柔又認真。
小姑娘的身邊沒有玩伴,因此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養成了來太醫署找文清辭聊天的習慣。
謝孚尹絮絮叨叨地說著最近幾天自己都做了什麼。
見小姑娘暫時沒走的意思,文清辭也隔著一扇門坐在了另一邊。
“……我,我原本昨天就想來找文先生玩的,但是父皇最近可喜歡來找我,還有母後啦。”
“有的時候還會叫我去找他!”
小姑娘什麼也不懂,隻覺得父親能陪自己玩,是一件很值得開心的事情。
其實這件事情早就已經傳遍了整座太殊宮,或許隻有被軟禁中的文清辭一個人不知道而已。
聽到小公主的話,守在外麵的兩個恒新衛對視一眼,並沒有打斷她。
隔著一扇門她沒看到,聽完自己這句話,文清辭的臉色突然一變。
這座皇宮裡的成年人都知道,皇帝並不是一個有閒心逸致與皇子公主玩樂的父親。
“對啦!父皇還說過上幾天讓我搬到他那裡去住呢……哦,母妃也要去的。”
小姑娘的聲音裡滿是期待。
她的話音落下之後,文清辭突然猜到了皇帝的意圖。
戰爭即將結束,北地大軍回雍都的時間門應該近了,皇帝此舉是想將謝孚尹和蘭妃扣在自己身邊,充當“人質”。
文清辭的心當下忐忑了起來。
與擔憂一起生出的,還有一股淡淡的悔意與愧疚。
謝不逢回宮的時候,一直與他母妃保持著“陌生”的狀態。
可自己卻在前段時間門嘗試著拉近他們的距離……
假如謝不逢和蘭妃還有謝孚尹一直保持距離,皇帝或許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然而現在,皇帝看出了雙方不同於以往的親密,並且認為這就是謝不逢的軟肋。
謝孚尹和蘭妃瞬間門陷入了危險之中。
這都是原著中沒有出現的劇情。
……假如自己之前沒有畫蛇添足去做這件事,謝孚尹他們或許就不會陷入危險。
“……文先生,文先生你怎麼不說話了?”見文清辭一直沉默,謝孚尹不由好奇道。
“沒什麼。”文清辭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此刻變得喑啞。
他停頓幾秒,笑了一下對外麵的謝孚尹解釋道:“抱歉公主殿下,剛剛突然想起一個有些複雜的藥方,不小心走了神。”
“哦……”謝孚尹沒有多想。
小姑娘向來話多,平常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想與人分享,聯想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強。
聽了文清辭的話後,她下意識說了一句:“禹太醫最近好像也遇到了個難題,整天在研究要如何煉丹藥。”
上次禹冠林去蕙心宮裡她他母妃,聊了好久的天。
聊天的內容大部分與醫有關,謝孚尹雖然聽不懂內容,但能聽出對方似乎有些頭疼。
“煉丹藥?”
文清辭緩緩地眯了眯眼睛。
皇帝這個時候練什麼丹藥?
而又是什麼丹藥能讓行醫幾十年的禹冠林覺得棘手?
“對呀!”謝孚尹脆生生地答道,“是父皇要的。”
恒新衛並沒有聽出她的話有什麼不妥,但是聽到謝孚尹提出了皇帝,他們兩還是適時出聲打斷了對方:“公主殿下,時間門不早,您應該回去了。”
文清辭緩緩站了起來,將手貼在了薄薄的木門上。
除了謝孚尹說話的聲音以外,他的耳邊始終一片寂靜,文清辭總覺得有些奇怪,直到現在他終於明白這異常之處在哪裡了。
每次謝孚尹來這裡的時候,跟在她身邊的奶娘和宮女,時不時就會發出驚呼提醒她注意安全或注意儀態。
可是今日直到現在,文清辭都沒有聽到她們的聲音。
這群人沒有跟來嗎?
或者是跟來了,卻故意不打斷謝孚尹的話?
文清辭的心思細膩,此時被幽禁在這裡,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在他的心中無限放大。
他忽然意識到,謝孚尹這番話可能是有人暗示她來說的。
是蘭妃和禹冠林。
他們在借著謝孚尹之口提醒自己!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文清辭的心反而靜了下來。
“公主殿下不要讓蘭妃娘娘擔心,您還是快回去吧,過上幾日臣再出去找您聊天。”文清辭的聲音隔著木板傳了出來,聽上去還是那樣的溫柔。
謝孚尹撅了噘嘴巴說道:“那好吧,一言為定哦!”
“一言為定。”
過了片刻,腳步聲終於慢慢變小,最後消失於耳邊。
這個午後注定不平靜。
文清辭的心,因為謝孚尹剛說的話而緊張跳動著。
他緩緩坐回玉蘭樹下,還沒有來得及拿起醫書閱讀靜心,就聽到宮外爆發出一陣巨大的聲響。
太醫署位於太殊宮角落,外麵不遠處就是雍都的長街。
皇宮處處守衛森嚴,平民百姓走到這裡也不敢大聲喧嘩,因此身處其中的人時常會忘記這裡與那個喧鬨的世界,僅一牆之隔。
沒有等到文清辭想明白剛剛那聲響是什麼,就聽到皇宮外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
“贏了贏了,我們終於贏了——”
“大勝北狄!!!”
“大軍就要班師回朝了!!!”
皇宮外的喧鬨聲,大的好像要將青天掀翻。
百姓聚在一起,大聲重複著信使的話,試圖用最快的時間門,將這個喜訊傳遍整座雍都。
文清辭他們的歡呼聲中聽來,就在幾日之前,衛朝的軍隊大勝北狄,攻占了王庭。
北狄貴族死的死,投降的投降,再無反擊之力。
雙方已經立完約,原本的北狄至此將要成為衛朝一部分。
……這一仗徹徹底底的結束了!
結束的比所有人想象得都快。
隻可惜和雍都一樣,北地的天也在這個時候變個不停。
一時間門風虐雪饕,隻有信使單槍匹馬,先回雍都傳報喜訊。
不過緊跟其後,大部隊要不了幾日,也將回到雍都。
文清辭的餘光看到,守著自己的那幾個恒新衛,臉色在刹那間門變得異常難看,並於歡呼聲傳來的同時,握緊了手中的長劍,像是隨時都會衝出去揮劍砍殺宮外喧鬨的人群一樣。
但是文清辭此時卻無暇理會他們。
文清辭就這樣站在太醫署的小院裡,緩緩轉身向著北方看去。
方才還晴朗的天空,忽然又飄起了細雪。
文清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恍惚間門他好像又嗅到了北地冰冷的空氣,看到了那個身披玄甲,冒著風雪向南而行的少年。
再過幾日。
再過幾日謝不逢就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