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他,他不搬的話,有錢續,呃租嗎?”穿著錦袍, 操著鬆修口音的男人被謝不逢身上的氣勢所迫, 不由自主地結巴了起來。
話音落下後,那人方才反應過來, 眼前這個少年, 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穿著普通且和文清辭一樣牽著劣馬, 自己怕他做什麼?
他將謝不逢上下打量而了一遍,末了不屑地笑了一聲說:“怎麼?你想替他還錢。”
文清辭認得, 跟在領頭男人身後的幾個人,都是鬆修府知名的地頭蛇。
少年的身上有傷未愈, 擔心他招惹到幾人, 文清辭連忙上前默默地將謝不逢擋在了背後, 並壓低了聲音說:“蘇少俠, 此事和你沒有關係, 我來處理就好。”
頓了頓, 轉身對帶頭的男人說:“紀先生,煩請再寬限上幾日……我暫時沒有搬離這裡的打算。”
這間醫館, 已經是鬆修府最偏僻、最小的了。
搬到彆處其實也省不了多少錢, 更何況文清辭也不想被人冒充……
“哈哈哈紀啟榮, 你信再過兩日, 他就能將錢弄來嗎?”不遠處一個留著絡腮胡的男人,當即笑了起來。
文清辭緊緊地抿住了唇。
他飛速在腦海中計算著……假如這兩日將周圍街坊賒的賬收回,再賣些藥材, 應該是能湊出一年租金來的?
隻是紀啟榮願意一年一年地續租嗎?
文清辭的臉上失去了慣有的微笑,和他認識多年的紀啟榮,立刻明白過來——他十有八.九,是拿不出那麼多錢來的。
“清辭你還記得嗎?早年你找我租醫館的時候,我說什麼了?鬆修府這麼大,醫館林立,沒有點真本事,可是活不下去的。現在五年時間過去了,你看看你賺到什麼錢了嗎?”紀啟榮假裝替文清辭著想地說,“要是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家就在鬆修府附近……一個叫山萸澗的地方對吧?家裡的人好像都是采藥的。”
聽到這裡,跟在後麵的幾個男人立刻笑了起來。
文清辭始終抿唇不語。
五年前將醫館租給自己時,紀啟榮裝得人模人樣,語氣頗為誠懇。
直到後來文清辭才知道,對方當年完全是以看好戲的心態,說出那番話的。
文清辭表麵上看著溫潤如玉,行為、說話都極其優雅,好像從來都不會生氣。
紀啟榮以為今日文清辭和往常一樣,不會反駁自己的話。
沒想到他的話音剛一落下,文清辭便垂眸輕輕地笑了起來:“原來紀先生當初是因為沒有真本事,支撐不起醫館,才將它轉給我的嗎?”
他的語氣仍像從前那樣溫柔,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滿是嘲諷。
文清辭沒有看到,站在自己背後的謝不逢,忽然輕輕地笑了一下。
“你——”
紀啟榮當即瞪大了眼睛。
他咬了咬牙,撫摸著胡須硬是憋出一句:“我這都是好心為你著想,你看你年紀也不小了吧?與其在這裡掙不下錢虛耗時間,還不如早早回去繼承家業、傳宗接代。”
聽到“繼承家業”這幾個字後,另外幾人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話音落下,紀啟榮也走上前去,輕輕地拍了拍文清辭的肩膀。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沒有出聲的謝不逢忽然站到了文清辭的身邊,他麵色不悅,像是被紀啟榮方才的話給刺激到了一般。
少年冷笑了一下,將紀啟榮那隻手從文清辭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下去。
“——啊!”
紀啟榮沒有想到,謝不逢的力氣竟然那樣的大。
他的小臂一瞬間像是被石頭砸過一般的疼。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紀啟榮想嚇唬謝不逢,但又恐懼於少年的力氣,隻得再次向後退。
隨他一起來的幾人,也看出:文清辭身邊這個少年,絕對是個練家子。
想起江湖上有關“神醫”的傳聞,幾人猶豫了一下,將紀啟榮拋到了一邊去。
謝不逢步步緊逼,不等文清辭反應過來,便看著紀啟榮的眼睛冷冷地笑道:“一千兩白銀夠嗎?”
“一,一千兩?”紀啟榮等人都覺得謝不逢一定是在開玩笑。
而見他愣在這裡不說話,謝不逢則眯了眯眼,笑著緩聲道:“錢我自是有的,明日便送至你府上。就是……要看你有沒有命花出去了。”
錢,謝不逢有的是。
隻不過他手中的錢,皆是官銀。
一般的百姓從沒有機會見官銀,認不得它長什麼樣子。
假如這些銀子進入流通,卻自然會有識貨的人將它認出。
謝不逢彼時不將官銀給文清辭,是擔心為他招來牢獄之災。
但是這幾個人,卻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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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啟榮等人欺軟怕硬,見今日謝不逢一直跟在文清辭的身邊,撂了幾句狠話就匆匆離開了小巷。
等他們走後,小巷裡又隻剩下了文清辭和謝不逢兩人。
身著月白色長衫的文清辭輕輕歎了一口氣,走到了謝不逢的對麵。
他麵帶愁容,看上去心事重重。
就在謝不逢以為,文清辭是在擔心明日自己拿不出錢,激怒紀啟榮等人惹來更大災禍的時候,卻見他一臉抱歉地輕聲對自己說:“實在是對不住,讓蘇少俠也蹚入了這攤渾水之中。謝謝你今日替我將他們趕走,等明日……你先緩一天不要來醫館,我將他們應付過後,你後日再來吧。”
……文清辭這是怕將自己牽連進來?
謝不逢的心,忽然一顫。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刹那間湧上心頭。
猶豫片刻,謝不逢緩緩地點了點頭:“好。”
他暫時不想告訴文清辭自己的打算。
見狀,文清辭總算是暫鬆了一口氣。
從出巷再到還馬車,文清辭都不再說話,氣氛變得有些凝重。
謝不逢始終陪在他的身邊,沉默不語。
次日,謝不逢果然沒有來到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