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大道前一時無人說話。
普蘭瞧著拿槍瞄著他的黎裡,麵上雖不顯,但眼中仍是在一瞬間滑過了驚愕。
黎裡捕捉到那抹驚愕,知道自己的計劃成了一半。
她忍不住在心裡笑了一聲。
怎麼說呢,普蘭不是第二個楚檀真好。他隻有一個心眼這件事,真是太好了。
她雖然在楚檀身上受了挫,但差不多的招數好歹還是唬住了普蘭。
這場暴動,她其實還並沒有贏。
是的,即便君瑤已經鉗製住了普蘭的私軍,韋岫他們也成功完成了針對高年級的奇襲——她策劃的這場暴|動,仍然不算完成了。
因為黎裡的目的並非隻是要攪得第三軍校天翻地覆,她還要借著這所學校踏出與楚檀抗爭的第一步!
楚檀想要借她來掌控第三軍校,她卻不想讓楚檀如意。
不錯,若是她完全如同與楚檀說時的那樣、借由暴|亂強控學校,廢掉普蘭,她的確可以成為這屆的領袖,從而借此得到軍隊支持——但也僅是如此了,第三軍校,她並沒能將它變成自己的。這所學校、會在她畢業後,理所讓然地被楚檀接手。
這不是黎裡想要的最佳結果。
所以,單單隻是力量上的贏是遠遠不夠的,她不僅需要整個第三軍校從內心深處追隨她、聽從她,還需要一個在她畢業後,仍能長久地、穩定的居於此處,能繼續迫得楚檀插不入手的“校長”。
就比如維克·普蘭。
但他會輕易的與黎裡合作嗎?
顯然不會。
要讓他合作,就要先讓他覺得自己彆無他路可走。
黎裡今日之所以站在中央大道前,以著不惜與普蘭撕破臉麵的做法攔住他,一則確為拖住這二十幾名的士兵不錯,二則便是想借“私軍已敗”這樣極具衝擊性的事件,來打亂普蘭的思緒,混淆他的視野。
讓他認為黎裡已經徹底掌控了局麵。
讓他覺得在這場暴動中,他已經輸了。
要讓他覺得他一無所有。
談判不僅需要籌碼,更需要技巧。
這是黎裡在寧縣就學到的道理。
要如何讓敵人覺得你手中的砝碼重於千斤,又覺得自己手中的籌碼輕如鴻毛?
王奕教她要絕不露怯,她記住了。隻是單不露怯是不足以保證勝利的,楚檀用實際行動又給她上了一課。他告訴她要給予衝擊、掌控節奏,她也記住了。
不露怯,是敢於一人站在中央大道上。
給予衝擊,是提前一步算到你的計劃,截殺私軍,擾亂你的步調。
當事態發展的節奏因此被你掌控住。
就像楚檀當初輕易便讓她低頭合作一樣,普蘭也會像當時的她一樣——因為失算,而落入他人掌心。
是的。
就像當時的她一樣。
黎裡看似平靜,實則十分緊張。她握著手中的脈衝槍,黃玉般的眼睛瞧著漫不經心、卻沒有一刻從普蘭的身上移開。
普蘭看著她,半晌說:“你想要什麼?”
當黎裡得到了這句話,她心中的那塊大石頭驟然一鬆。
她知道,這場由她拙劣模仿楚檀當初做法的心理博弈,是她贏了。
那麼再接下來——
黎裡收回槍。她笑道:“我想要的,一早就在廣播裡說了。校長室的通訊頻道沒有被掐滅,我相信您在頂樓聽的很清楚。”
“野獸軍已不合時宜,帝國不再需要它。若是普蘭固收舊則,早晚普蘭也將是帝國的‘不需要’之一。”威之以厲。
“如果您還想要延續普蘭在軍中的影響、想要保住第三軍校,您就該明白,我掀起的‘改變’,實則是兩相獲利的好事。”再誘之以利。
黎裡說:“普蘭將軍,您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與一位擁有繼承權的皇女合作,您不會有任何損失。”
普蘭瞧著她,片刻後,從喉嚨裡發出了低低的笑聲。
這壓抑著的笑聲越來越大,最終在黎裡漸冷的瞳孔中,演變成尤為張狂的大笑。
“趙裡殿下。”邊域的貴族在笑聲中稱呼她,“我說錯了,您的膽子何止是大。您簡直是比當年的楚侯更是膽大妄為。”
“您想要軍權嗎?”維克·普蘭在這一點上和帝都的貴族有很大的區彆,他說的話□□又**,“您是想要挪開皇太子,擁有這個帝國嗎?”
“我知道您的背後是楚侯。”維克·普蘭在這一點上倒是敏銳,“君瑤、他跟在你的身邊,聽從你的一切指示。光從一點,就能明白您是在為誰行事了。不用問我為什麼不覺得楚侯是你的人。”
普蘭撐著下顎,他抬頭看著黎裡:“你要是能控製楚侯,來這裡的,應該就隻有一名君瑤了。”
“我隻是不明白。”普蘭問她,“你是楚侯的人,您想要與我合作共有軍權的事情,你有讓他知道嗎?”
“以我對那名男人的了解,他應該不會希望你向我遞出橄欖枝才對。他希望的,應該是你我死鬥存一,第三軍校歸於議會所有。”
“你這樣對他陽奉陰違,不怕他拋棄你,重新選擇你的哥哥來繼承帝國嗎?我可是聽說,他一直有意讓自己的女兒成為太子妃。”
黎裡聞言,眼都不抬。
她笑著說:“所以說您遠離中樞,這都是多少個月前的消息了?”
“我的確想要軍權,但對趙錫的位子——我暫時還沒有什麼興趣。”
“我想要的,隻是對抗楚檀。”黎裡笑眯眯地,“本來呢,我的確沒打算和校長你正麵合作。畢竟,逼迫你與我合作,也是合作。隻是正巧您和我講了二十年前的故事,我猜校長也沒多少喜歡楚侯吧?”
“我們都想看他吃癟。不如合作一下啊?”
“當然,這也是您唯一能獲得我‘原諒’的方式。”
“您有十秒考慮。”黎裡慢條斯理道,“十秒之後,我便會發送報告給議會。是讓楚檀拿起刀來斬落你,還是與我合作以期一日斬落楚檀。”
“您還有七秒選擇。”
維克·普蘭盯著她。
說起來,從年歲來說,他還比皇女大了一輪。
可現在他竟然被比自己小了整整一輪的小鬼逼迫著選擇。
他忍不住又在想,他父親當年見到吳秦這種學生的時候,是不是和他現在見到皇女的心態有些像?
又想掐死她一了百了,卻又想看看她最終能走到哪一步。
吳秦最終成為了帝國統帥,成為了前線傳奇。
這孩子說要對抗楚侯,對抗帝國雙璧之一,她知道對抗幾乎代表著皇權的楚侯的意思——就是成為帝國新主嗎?
維克·普蘭微微翹起了嘴角。
他身為普蘭,久居邊域。
第四星域有趣的事情實在是太少了,他以普蘭的直覺感到這孩子裡的話裡藏著其他的東西,他的直覺告訴他應該要拒絕。
普蘭不懼流血,他根本不在乎王星議會的命令,大不了兩敗俱傷。